鼎丰十五年四月二十日,出宫之日如期而至。
顾轻舟和若木惜颜为了低调出行,于是都换掉了雍容华贵的锦绣华服,她们两个却像是商量好了似的一同穿了清水色的衣服,出门看到对方时,尴尬得都想直接扭头回屋换掉这身衣服,却都不愿让对方看出自己内心的羞怯,只好硬着头皮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一个是风度翩翩的俏公子,一个是高贵冷艳的美人儿,可谓绝配,任谁看了都会认为她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两人一早就去养心殿向若木磊辞行。
若木磊拉着顾轻舟不断嘱咐:颜儿这是第一次离开朕的庇护出游,她在宫中养尊处优,尽享荣华富贵,不知人间疾苦与险恶,你一定要保护好她,多教教她。她生性清高冷傲,不近人情,暴躁起来甚至还会打人,真要遇上什么麻烦,她要是动起手,遭殃的只会是别人,你一定要多拦着她,多哄哄她,切莫让她惹是生非。
……
站在一旁的若木惜颜听得脸都黑了。
是亲爹,没错了。
叨唠一会后,若木磊就放她们走了,好在最后没有耽误上早朝的时间。
当若木惜颜知道自己要跟着顾轻舟出宫时,她想都没想就直接答应了。
首先,出宫游山玩水可以说是她梦寐以求的事;其次,她想跟顾轻舟待在一起,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她不会再任由顾轻舟躲着她;最后,她想去看看顾轻舟的家乡禮州,她也想去见见禮州的公公婆婆。
可怕的是,她居然还冒出了想给公公婆婆留下个好印象的想法,只要她那张脸能稍微温和一点,说不定就能。
后来,若木惜颜逼问了顾轻舟为什么若木磊会在三更半夜抓她去养心殿,顾轻舟的回答是,若木磊之所以那么大阵仗就是为了吓唬她,之前不抓是因为她的伤没好,这次抓她去就是为了惩罚她非郡主不治,这种令人误会的举动把公主至于何地?她磕头就是为了证明她没有喜欢郡主,若木磊因此罚她跪了一夜才放她走。
对于顾轻舟的回答,若木惜颜没有怀疑,因为她相信顾轻舟。
为了不惊动京都城内的老百姓,她们选择在皇宫最偏僻的西华门出宫。
西华门前停了一辆朴实雅致的马车,马车旁站着一位曾走南闯北的锦衣卫赵简。
她们这次出行只带了个赵简为她们带路和保驾护航。
顾轻舟本来是想带着莲君和顾桐一起回禮州,进宫这么久,他们肯定想回禮州看看顾府,可谁能想到却被公主一句“你是带本宫出宫游山玩水,不是拖家带口回老家”给拒绝了。
迫于无奈,顾轻舟只好作罢。
可怜的顾桐和莲君只能留守在皇宫了。
若木惜颜不仅不让顾轻舟带莲君和顾桐,就连自己的贴身婢女琴春和棋夏也不带,她从出生起就没离开过贴身婢女的照顾,如今身边没了个丫鬟,她一个人能习惯吗?
顾轻舟也搞不懂公主殿下在想什么,公主殿下非要这样做,她能怎么办?她也只好宠着了。
反正有她在,绝对不会亏待公主殿下。
此时,顾轻舟和若木惜颜正在西华门前向公孙尚和若木仟尘道别。
若木仟尘把顾轻舟拉到一边,刻意避开若木惜颜和公孙尚,他俩神神秘秘地凑在一起,也不知道到底在说些什么。
若木惜颜冷眼瞅着两个玉树临风的背影,并不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若木仟尘一直偏向顾轻舟,从若木仟尘嘴里说出来的话,如若有关于她,指定没什么好事。
半刻钟后。
与若木仟尘说完悄悄话的顾轻舟看了眼从东方升起的朝阳,走到若木惜颜身边,说道:“公主,时候不早了,我们还得在天黑之前赶到祁城,我们现在出发吧?”
往祁城的方向赶路,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到达禮州。
顾轻舟的计划是先直接前往禮州,然后回程之时再带着若木惜颜游山玩水。
这七天,她从公孙尚那把整个华新国都了解了一遍,她把要去的地方,要做的事,要看的风景都规划好了,她既然选择创造美好的回忆,那就一定要做到极致。
一个月看似很长,其实很短暂,她一定要好好珍惜这段时光。
然而这一切,若木惜颜并不知道。
若木惜颜对公孙尚说道:“尚姐姐,那本宫就先走了。”
公孙尚唇角扬起春暖花开的微笑,说道:“颜儿,一路顺风,保重。”
从前都是若木惜颜看着她走,现在终于到了她送若木惜颜离开的这一天,不禁感慨万千。
人世间的繁花烟火,总会勾起流连忘返的悸动。
只怕若木惜颜这一走,若木磊更不会放她出宫了,这样也好,长留一段时间,之后她也该去寻找往后的归宿了。
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隐姓埋名,开家医馆,济世救人,平平淡淡,度过此生。
公孙尚是这么想的。
若木惜颜的视线落在若木仟尘那张写满不舍的俊俏脸庞上,离别的温情话憋在心里,说道:“尘儿,你说你要重新拿起兵刃,等本宫回来了,可别让本宫失望。”
若木仟尘眸色微动,重新拿起兵刃对他来说谈何容易?他是这么说过,却还未付诸行动,为了不让若木惜颜失望,他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皇姐放心,尘儿一定会想办法重新拿起兵刃。皇姐,皇姐夫,保重,尘儿等你们回来。”
道别完毕,顾轻舟带着若木惜颜朝马车走去。
两人并肩而行的清水背影嵌入青苍天色中,扬起一道山花漫烂的风华,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赵简从马车后搬来板凳放在地上,拉开马车的车帘,对若木惜颜恭恭敬敬道:“公主殿下,请。”
顾轻舟伸出手,若木惜颜这次不仅没有隔着衣袖,反而还紧紧握住了顾轻舟的手,她拉起裙摆,踏上板凳,弯下腰进入马车。
这一幕似曾相识。
顾轻舟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若木惜颜指尖的余温,眼底露出喜色,嘴角忍不住上扬。
公主殿下的手,是温暖的。
若木仟尘叫住准备上马车的顾轻舟,“皇姐夫,等一下!”
他几步跑到顾轻舟面前,然后抱住顾轻舟,嘱咐道:“皇姐夫,你一定要照顾好皇姐,皇姐就交给你了!”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拥抱,顾轻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若木仟尘居然会抱顾轻舟,他可是连若木惜颜都没抱一下。
那是因为若木惜颜曾教导他,对男子可以随意,对女子却不行,对女子一定要做到彬彬有礼,保持距离,即便是皇姐也不能做出亲昵的举动。
半晌,若木仟尘松开顾轻舟,那双如同黑曜宝石般的瞳孔熠熠生辉,说道:“皇姐夫,你一定铭记尘儿说的话,尘儿等你和皇姐回来。”
顾轻舟会心一笑,拍拍若木仟尘的肩,郑重道:“尘儿,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公主,一个月后,我一定会把公主完好无损地带回来,你快回去吧,郡主还在等你。”
刚才若木仟尘把顾轻舟拉到一边就是为了告诉她若木惜颜喜欢看花灯,并嘱咐她一定要带若木惜颜去南阳看花灯。
华新国的花灯源起南阳,每月十五南阳都会举办盛大的花灯会,南阳的花灯会堪称人间仙境。
三年前南巡,若木惜颜见过南阳的花灯会后,就一直心念着再去看一次,前两年若木仟尘总会听到若木惜颜提起,这一年却少了,如今机会来了,他当然要告诉顾轻舟了。
去南阳看花灯本就在顾轻舟的计划中,在得知若木惜颜喜欢花灯后,她就开始期待那天的到来。
下个月十五号,她一定要带若木惜颜看南阳花灯会。
顾轻舟朝公孙尚挥了挥手,公孙尚莞尔一笑,顾轻舟回予灿烂的笑容,然后踏上板凳进入了马车。
赵简放下车帘,坐上马车,拉紧缰绳,回头对马车内的人说道:“公主,驸马,走吗?”
从车内传出顾轻舟清朗的声音,“走吧。”
赵简挥鞭策马,健壮的黑马发出长啸嘶鸣,马蹄敲击地面,溅起阵阵沙雾,车轱辘转动,马车扬长而去,裹在马车车檐的丝绸随着马车行驶的节奏,摇摇晃晃,像极被风吹动的铃铛。
一直躲在西华门后的四个人望着马车远去,琴春和棋夏倒是没怎么,就是身旁的莲君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就连顾桐也悄悄地憋红了眼眶。
顾轻舟掀开帘子,直到再也看不到站在西华门的两个人才放下了帘子。
直到马车离去的影子消失在视线里,若木仟尘和公孙尚才收回目光,转身回宫。
……
马车内陷入一股尴尬的气氛,两人坐在马车内,中间隔了差不多六寸的距离,这是她们第一次在这么小的环境下独处,都不知如何才能平息内心深处的悸动。
顾轻舟本已决定不再躲着若木惜颜,可当身边只剩下若木惜颜时,她还是紧张得坐立不安,想要逃离。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从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温热气息,两人表面风平浪静,心里早已翻江倒海,都不动声色地用眼角余晖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然而俩人都一动不动地坐着。
若木惜颜双手藏在衣袖里,玉指交织摩挲,她能清晰感受到胸腔里的律动正在一点点加快。
顾轻舟只敢偷瞄若木惜颜,薄唇微动,想说什么却又憋了回去,心道:看公主那一脸冷漠的样子也没有想说话的意思,我还是别说话好了。
若木惜颜本就不是一个会主动搭话的人,她心里再怎么澎湃,也不会在脸上显现出来,可脸上那一层浅薄的绯红也早已暴露了她的小心思。
只是某个不懂的人没看出来而已。
一阵沉默,车内两人各怀心思,都在等对方打破这无声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驶出了京都,在林间大道穿梭。
赵简叼着狗尾巴草,没注意到前方有个坑,车轱辘滚进坑中,马车颠簸,车内两人向同一方向倾斜,等车轱辘滚回平坦的土地上时,若木惜颜已经撞入了顾轻舟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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