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凶宅七夜（14）

    安若是真的很想得开，她的最后底牌只是个冷兵器, 能发挥到何种程度全赖体能。又自认没法复制上局游戏里惨烈又精妙的陷阱等鬼怪自己来碰。

    来日方长, 三日结束所有战斗只是理想主义, 摊上杀意这么重的凶宅，能拿到打卡和守夜的三点绩效，已经很不错了。

    她眼巴巴的盼着主管的回复, 盼星星盼月亮，在得到了一个“好”字的时候，喜上眉梢。

    “真是个好人。”

    【……】亲耳见证工程师大人有史以来第一次不是被痛骂，而是被当成好人的随身系统甚至一瞬间感动到失语。

    然后意识到，这似乎是发了好人卡。

    一般人不会对心动对象以这种词来评价吧……不会吧, 不会吧？

    工程师作为一个强迫症, 投身在游戏内，那么给自己的权限，就完全照搬了“主管”设计好的权限。为了防止调整数据带来的麻烦，也为了不因为全知全能的太厉害被安若怀疑敌视, 没开后门, 不能通过千里眼直接确认安若的状况。

    此刻知道她在本局游戏中最“凶”的凶宅内都活的不错, 算是松了口气。

    至于她话中隐藏的东西，她到底有没有真的将凶宅清理干净, 都不太重要。

    但在规则之内, 他还是很乐于给安若提供一些帮助的。

    此刻办公室之外，那些本就是摆设的，毫无作用的员工建模都只机械的维持着最低限度的动作, 比如不停的敲打键盘，重复一篇又一篇无用的代码和文件，无底洞般喝下一杯又一杯咖啡。

    无聊透了，不如直接去找安若更令人愉快。

    主管这样想着，撑开百叶窗看向窗外。

    天刚蒙蒙亮，街道上空无一人，既然如此，那么一点节省时间的小手段应当不会引发什么混乱。

    于是下一秒，主管那跟周围老破建筑格格不入的骚包跑车，就跟他这个人一同出现在了16栋附近。

    早市还没开，车可以停在很靠近单元门的地方，不过接下来还有一个小上坡只能步行，非常不亲切。

    这可不是他的独创设计，而是照搬了资料。

    在给同类找麻烦这一点上，人类绝对是生物界的翘楚。

    刚一迈进楼门，他就感受到了强烈的怨气，盘踞不散，如同阴云一般，透过好几层天花板都能让他嗅到那晦暗的不甘。

    “果然没清理掉。”

    是打算用潜规则的方式来蒙混过关吗？

    他缓步上楼，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让那些本就只栖身在阴暗角落缝隙中的存在越发收缩，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当然是可以给安若开绿灯的，只要他一个眼神，那些藏在凶宅中的怨魂就会卷着铺盖换地方住，最难搞的反而是该如何对安若解释这种便利。

    很快，他发现自己的思考都毫无必要。

    用备用钥匙打开门之后，从没有门扉的木制门框，安若探出头来看他，露出一双虽然疲惫，却仍旧没被恐惧所侵蚀的眸子。

    那双眸子眨了眨，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来，这笑容中有狡黠，却没有那种勾引人的意思，更加没有羞涩。

    她可是个替别人念情书都会有点结巴的别扭性格，如此坦荡，怕是没把今日这件事跟潜规则牵到一块儿。

    “你先检查，完事之后，送我去一趟医院呗？”

    说罢，她似乎是想要晃一晃自己的伤患部位，但很可惜这个角度，主管看不到。

    男人有一瞬间，都要以为自己迈进门之后，会发现她只剩了半边身子，又或者已经只是一张皮囊，背后藏着虎视眈眈想要利用她的身份再骗个人吃的怨魂。

    当然，这不可能，没哪个游戏内的怨魂敢跟他耍花样。

    踏进卧室，满屋子惨烈景象宛若台风过境，可安若的状况意外的好。

    她坐在床上，重心都压在一条胳膊上，身体微微前倾。头发略有些凌乱，西装下没穿衬衣，自深V领口中露出一片雪白。

    这什么低端的勾引手法——

    他本来是想这么评价的，可这种禁欲和性感的完美结合，搭配上安若一脸无辜的神态……

    真是该死的符合他口味。

    随后就见安若举起另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真是想太多。安若可没半点故意勾引谁的意思，她之所以没穿衬衫，是将其撕开充作绷带，包扎了手掌。

    制服的衬衫很薄，西装外套却是厚实挺括的料子，安若也只能这么做。

    伤口似乎很深，哪怕已经将手包成了哆啦A梦状，仍旧有星星点点的红渗出来。

    “这还是小case，脚才比较惨，估计得你扶我下楼了。”

    安若翘脚。

    她的脚踝肿成了两倍粗，在瘀血的作用下泛出青紫色，若是不赶紧处理，坏死是早晚的事。

    主管眉头皱的很紧。

    他有些不爽。

    哪怕是在游戏内，就这么不爱惜自己么，没有恐惧感，又不是没有痛觉！而之所以要受这些苦，都是因为她不听话，不去自己暗示她选的那一间凶宅，一意孤行。

    但偏偏他又没什么立场发火，毕竟别管是难是易，都是他写出来的副本，安置在这儿的鬼怪。

    退一万步来说，在上局游戏中，他亲自施加的痛苦可比眼前的严重多了。

    一纠结，老毛病就犯了。

    安若见主管一脸黑气，话也不说一句，心内很有些忐忑。

    该不会……没将隐患都排除却上报，是会被当做谎报处理，带来惩罚吧？

    主管很快意识到，自己不该在安若面前宕机。他后退一步，很敷衍的扫了一眼四周，装模作样的写下个记录，随后表示这间凶宅内的隐患没被排除掉，不能给她绩效点。

    安若只求没惩罚，表示隐患她之后再处理，眼下么……

    只要工伤的治疗费用能报销就行。

    进入游戏之后，私人账户里有点钱，但也不算多，只够一周正常生活支出。

    主管总觉着不爽，却又觉着自己不该跟伤员赌气，弯腰伸出手臂，搀扶着安若出门。

    下楼的时候，因为一只脚腕剧痛，根本无法使力，安若几乎半身重量都压在了男人身上。她能感受到男人的体温透过衣服传过来，还有他耳后有几根不那么听话的碎头发，擦在她的额角，痒痒的。

    除此之外，还有似有若无的洗衣液香气。

    太真实了，真实的让她几乎要相信，这就是个活人。

    哪有数据能真实到这个地步呢？

    奈何她一身伤痕，每一步震荡带来的钻心疼痛。疼痛在提醒她，这是个收割人命的残酷程序，里头的npc都只是代码。

    他的行动模式，都是被设定好的。所有的反馈，哪怕是好意和暖心，归根到底都不过是幕后设计者阴暗到了极点的目的：垂下一根蜘蛛丝，让玩家以为还有生机，从而尽可能的试图完成副本，一次又一次的活下来，以便投入下一场更加艰难的游戏。

    这样一想……主管如今的帮助，好像就不那么值得感激了。

    于是，当主管任劳任怨的扶着安若，将她安放在副驾驶之后，回过神来就见她木着脸，连半点笑意都不剩了。

    主管开着车，总觉着哪里不太对。

    刚才在楼上，她明明还挺温和友好的，怎么才这么一会儿功夫，就仿佛自己欠了她一套房似的！

    呵，人类真是莫名其妙，尤其其中的女性，不可理喻！

    哪怕是理智可爱如同安若，也一样被种族上限制约，该有的劣根性一样不缺！

    于是，他决定用自己的方式报复安若——明明他是接骨的好手，但是并没亲自动手，帮安若把脚踝正回去，而是带她去了医院，还是距离这老城区最远的一家。

    然后安若就在这个连挂号费都比别处贵十倍的私家医院，享受了一下什么叫服务业水准的医疗。

    手上胡乱缠的衬衫被小心翼翼的剪开，清理伤口过后缝了四针不用拆的线，重新包扎过后，又去打了破伤风针。脚腕在骨科正了回去，每一步都还带着疼，却是已经可以走路了。

    现实中，这种医院被称之为莆田系，黑心的要命。

    但只要钱砸的够，绝对能让你舒服。

    她纵然是还想板起脸来都不行。

    主管在一旁陪着，只觉这女人果然不可理喻，缝针正骨哪个不疼？她在自己身边时板着脸，现在倒是挺乐呵。

    看着生气，索性不看了，独自去休息室处理今日的工作，只留给安若一个不知为何，显得有些萧瑟的背影。

    护士小姐姐来叮嘱，让她尽可能卧床休养一周以上，不要剧烈活动。

    伸手不打笑脸人，安若答应下来。实际上她不可能照做，如今算是拿到了10点绩效点，堪堪一半，任重而道远。

    在医院折腾了一上午，眼看着又该选凶宅了，否则跟前两日似的，只能捡别人剩下的。

    她很纠结。

    守夜的2分，哪怕每天选择同一间凶宅都能拿到的，但拍照打卡的那一分并不可以。如果继续去昨日去过的那一间，固然已经解决掉了一半的危险，但另一半盘踞在客厅，跟照片相关的鬼怪她究竟能不能顺利解决，还是未知数。

    毕竟一点底细都没摸到。

    感受着脚腕的胀痛，以及被包扎的拳头都握不住的手，安若想……要不然还是先去个别的凶宅混个3分。

    混不到的话……不然就休息一天？

    不行，这样进度就慢了。

    主管在休息室坐了半天，再见安若一脸愁容的坐在走廊，看起来分外可怜。

    “怎么了？”

    安若抬眼看他：“那个……之前答应的应酬，能取消么？我现在这德行，上不了台面吧？”

    一手一脚不好用，活脱脱一半身不遂，再怎么打扮都不太行。

    主管似笑非笑，意味不明的丢下一句：“你是想要赖账？”

    也可以，说句软话就让你赖。

    或者就当是……帮你完成你潜规则的任务也好。

    安若看出了主管眼底的笑意，但她直觉认为这是同危险划等号的。

    看来赖账不行，那换个方式好了：“不如我还是去加班吧。”

    “你现在这样子，加班就上得了台面了？”主管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再起波澜。

    安若觉着自己想不出什么了，讨价还价她姑且还会一点，办公室政治则是半点不通。

    她半放弃的打出一记直球：“那……潜规则的台面上得去吗？”

    安若这话一出口，四周陡然安静。

    坐在两个位置开外，原本正一边看着手机一边叽叽喳喳聊天的小闺蜜也突然一声不吭，静悄悄的等后文。

    人类的本质是八卦，npc的采样都是根据人类来的，自然不能免俗。

    是不是……太直接了？

    “咳，我应该是昨晚被吓到了，如今脑子不太好，别介意。”

    这如果换了正常人，肯定就顺着台阶下。

    奈何这借口在深知她根本不知“害怕”二字如何写的主管眼里，实在太过敷衍。

    但他如今算是明白了，这女人就是块石头，谈别的都不如谈交易。

    “你要潜到哪种程度呢？”

    安若有点懵，她万万没想到，这天都被她聊死了，竟然还能继续。

    潜规则不是非常简单而原始的交易，我给你情（）色，你给我便利吗？

    这玩意儿还分程度？

    主管如愿以偿的看到了安若不知所措的表情。

    安若当然不知所措。

    谁长这么大，还能没看过点不能放在明面上说的贴身肉搏型动作片呢！哪怕是作为知识储备，她也是略有涉猎的！

    她母胎solo至今，其实自己的下限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非要说的话，安全私密不会留下影像资料的，一对一而非多人运动的，不会给身体留下不可复原损伤的，应该都能接受……吧？

    况且这是在游戏内，鬼怪是数据，npc是数据，就连她自己如今的身体，都是数据。

    一组100101010101面对一组0011010101，没什么值得羞涩的。

    但是——

    一抬眼看到主管的神情，看到他的目光，看到他微微勾起，似乎为将对手逼到了死角，而露出胜利微笑的唇角时……

    安若认输了。

    看着是活人，那就跟活人没区别！

    去特么的数据！她根本没法骗过自己。

    “还是加班吧……”

    潜规则的任务做不成拉倒，她平均一周下俩副本，不在乎这一个直线。

    她实在没办法做到，跟一个在认知中，就是活生生的真人强行触发□□交易，她那毫无用处的自尊心不允许她这么做。

    “但是……我也不是真的要赖账，如果是在我已经拿到足够绩效点之后，我还是会去的。”

    她的目光很真诚。

    虽然还是交易，但不是那种一心要从系统中找漏洞求好处的交易了，而是人和人之间的交涉。

    “好，如你所愿。”

    男人整理了一下衣襟，他心内是很澎湃的。

    这局游戏他跟安若的接触，远没有预期的顺利。

    反思原有，是因为从玩家角度，再拟真的虚拟形象，到底都只是一段程序。

    而在他们的认知中，程序没有自己的思维和感情，只是一个物件，这也难免会让他的示好徒劳无功。

    如今反倒是安若在很莫名的场景下，主动打破了这层壁垒。

    他反倒不知该如何面对了。

    于是第一次正面交锋，以主管的中途退场做结。

    安若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门外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半晌字后喃喃自语：“我这算是占了上风……吗？”

    【这码事，有谁占上风的说法吗？】

    随身系统无奈的摆出冷漠音。

    它萌不起来了，这女人的脑子大概不止缺了恐惧，也缺少一切该有的感情，冷硬媲美化石。

    “也对……”

    可她就是不擅长这个嘛！

    再说……就算不擅长，却也不算垫底，她就不信了，黑刀哥还能强过自己。

    “别人怎么就摊不上我这么麻烦的任务呢……”安若碎碎念着，戳开手机。

    她本来是打算，如果有合眼缘的凶宅，就去混个打卡，如果没有就算了，安心养一天的伤，明日再加班+守夜一条龙走起。

    奈何戳开群文件之后，头瞬间就大了。

    之前她都是忽略时间，没提前来选也就算了，这次才上午10点，连群文件中的档案，又只剩了两个。

    而这两个仍旧跟昨日她挑选时的状态别无二致：一个是她待过一晚上的筒子楼，另一个则是昨日没人选，一直空置到如今的，闻睿哲死在里头的那一间。

    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

    群里已经只剩16个人了——除去一个是主管之外，玩家15人。

    也就是说，昨夜又死了一个，人数已经又一次减少。

    而此刻，一个名为于思童的姑娘开始大段大段的在群里哭诉，说这两间都是死过玩家的凶宅，她一个都不想去。

    其他人就算安慰，也都只能浮于表面，毕竟谁都不想去啊，想去的话早就去了，那也不会剩下来！

    凶宅又一次减少。

    如果出了她安若跟这个于思童之外，尚有人未作出选择，那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凶宅可就不够分了！

    作者有话要说：轻松愉悦谈恋爱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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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后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