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ais站在舞台上。
似乎有一束光打在他的身上, 那是只属于他的光。
他像是一抹虚无缥缈的投影,根本不属于这座破败的戏班。
他翩然起舞, 两只长长的水袖抛起来,舒卷自如, 如同一对翻飞的白色车轮。他的身姿亦无比灵活, 在台上一扑两扑, 折落在地,又像一只白鸟般雌伏下去。
“隔河流有无数鬼声凄警, 听啾啾、和切切, 似诉说、冤魂惨苦。”他继续唱道, 那唱腔实在是酥到了骨头里。
万祺却浑身一冷“他在唱什么怎么感觉怪吓人的”
拿玫“他唱的是春闺梦。”
万祺狐疑地看着她“你怎么又知道”
拿玫“因为我爱看”
万祺“ok,不必说了, 你爱看电视。”
拿玫“嘻嘻。”
她仰头望着vais, 继续说“春闺梦说的是, 一名新婚妻子在家里等待外出打仗的丈夫。有一天她做了梦, 先是梦到丈夫回来了, 后来又梦到了满是血肉骷髅的战场。原来丈夫早已经死了。”
万祺抬起头来。舞台那道清隽而翩跹的身影,在她眼里顿时有了截然不同的意味。
她打了个寒噤“大晚上唱这个,也是怪不吉利的啊。”
在她们身边,老头也痴痴地望着舞台,像是看得着了迷。于是路显扬凑近过去, 小声问道“这位是”
老头却做了个“嘘”的动作,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您声音小些, 这位不喜欢被人打扰。”
路显扬可是那边的两个人不是还在聊得热火朝天吗一定要这么双标吗
“明知梦境我凭准, 无聊还向梦中寻。”
很快这出戏唱到了终了。戏中人蓦然惊醒,知道自己不过是做了一场梦。
唱戏的人却还站在舞台上,像是沉浸在那一场迷梦里。vais怔怔地站着,脊背挺直,一动不动。
老头终于对身后的人打了个招呼,示意众人走到舞台边去。
走到近处时,他们才发现这戏台其实很宽敞。
台下一大排空空落落的席坐;vais独自立在台上,竟也有几分形单影只的悲怆。
老头对他说“这几位是茅山来的大师。他们特意赶来解决昨夜戏班的那档怪事。”
vais站在舞台上,俯身看着他们。
他的目光依然漠然无情,一一扫过了台下众人的脸。
“你是谁”他突然对拿玫说。
脱离了戏腔,他的嗓音也恢复成拿玫熟悉的男声。低沉、平静而沉稳。
拿玫却被这句话震得魂飞天外“爸爸你不认识我了吗”
“我应该认识你吗”他平静地反问。
拿玫“”
拔x无情说的就是这种狗男人吗
她震惊了。
但凝望着vais的眼睛,她发现他并没有在开玩笑。他的眼神十分冷漠,不像是在看人,倒像是在看着什么昆虫。
他的眼睛里根本没有她。
拿玫感到十分悲伤。
她失去了父爱。
她绝望地说“我是大师。”
万祺“噗。”
“大师”vais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而后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呵。”
说罢他就转过头,冷冷地走到了后台去。
拿玫“呵什么呵”狗男人
老头站在旁边打圆场“大师,您别见怪,这位他向来就是这脾气。要不我们且去后台看看”
拿玫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行吧。”
后台的光线却更加昏暗。
他们像是掉进了脂粉堆里,陡然一股浓香扑鼻而来。
这里十分拥挤。触目所在的皆是形形色色的戏服、衣箱、刀剑和铜镜。玫瑰红与蟹壳黄的劣质绸布杂乱地搭在红缨枪上,被揉碎了的陈旧色彩,亦有种说不出的风情。
vais独自坐在一面铜镜前,正在将自己的头面一一拆下。
拿玫从那双模糊的黄铜镜里看到了他的眼睛。
那双澄澈的蓝眼睛也发现了她
两人在镜子对视。
电光石火之间,拿玫突然想起了颂蓝在高斯公司里所说的那句信心满满的话。
“在这里,你们可以感知到他的意志。”
他的意志。
拿玫想突然变得如此陌生的vais,或许和颂蓝说的那句话有关。
她从未见过他的这样一面。似乎一直以来,他都只是扮演一个游离在游戏之外的角色。他总是一名微笑的、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唯有这一次,他也入戏了。
他全情地投入到了自己扮演的角色里。
然而,即使如此,拿玫依然只想吐槽
什么鬼意志
什么鬼剧情
失忆就是个烂梗
vais依然面无表情地坐在镜前,将脸上的油彩擦拭干净。颜料顺着他的手指往下被染开,这画面美得让人心碎。
终于他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依然是那张英俊得毫无瑕疵的脸。
拿玫简直看得目瞪口呆。
这画面比变魔术还让她吃惊。
她无法想象为什么同样一张脸在上妆之前和之后,居然会产生如此之大的区别。他如同褪下了一张柔美的画皮,又变成那个五官硬朗而深邃的美男子。
万祺却突然脸红了。
她拉着拿玫小声说“我的天啊,这不是vais吗,他怎么也在游戏里来了”
拿玫怀疑地看着她“不是,你认出他来了”
万祺“你在说什么这么明显,谁认不出来啊”
路显扬兴趣缺缺说“是啊,这不是那个广告上的人吗。”
拿玫皿居、居然都认出来了
这一局游戏是真的有点不太一样啊。
万祺又满脸兴奋地碎碎念道“我们这趟去高斯没亏,我居然真的见到了活的vais。救命,他也太帅了吧,我可以。”
伴随着“我可以”这三个字,万祺大着胆子走上去,撩了撩头发,美滋滋地说“小哥哥,你刚才唱得太好了,我简直是你的粉丝啊。你叫什么名字”
拿玫厉害了。第三次了。
vais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一样,甚至都一个眼神都不愿意施舍给万祺。
他依然专注地望着镜子。虽然他的妆早已经卸完了。
万祺“”气死了。
可恶,这种被无视的感觉,是真的很似曾相识啊。
而拿玫则总觉得他好像在透过镜子偷看自己。
他们的目光时不时撞到,然后他又假装若无其事地移开。
昏暗的灯光将他的半边脸隐藏在阴影里,他沉默的心思亦如灯影般摇曳不定。
拿玫嘻嘻,你装,你再装。
路显扬站在旁边看着这人慢悠悠地卸妆,已经感到有些焦虑了。
但他知道,这个nc既然长着游戏代言人的脸,一定会是个重要角色。他忍不住上前道“这位老板,您能为我们讲讲昨夜戏台上发生的事吗”
vais一脸冷淡地说“我不知道。你们去问别人吧。”
路显扬“”又是这么难搞吗
他习惯地看向拿玫,正打算鼓励她说些什么,却听到门外传来嘻嘻哈哈的打闹声。
有两个男人掀了帘子进来。
那大概也是两个戏班子的人,穿着无袖白衣马褂,看起来年纪很轻,黝黑的手臂上满是鼓鼓的肌肉。
“唷,镇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其中一个十分夸张地说。
另一个则眼珠一转,瞧见了屋里站着的众人“这几位是”
镇长说“这几位是茅山请来的师傅。你们赶紧过来,对大师见个礼。”
那两个人却挤眉弄眼,上下打量着拿玫说“大师唷唷第一次看到女天师,这可真是新奇事儿。”
这黏糊糊的眼神让拿玫顿时回想起了上一个游戏里的sb同学们。
拿玫谢邀,快吐了。
于是她说“怎么呢,女人不能做天师吗”
两人对视一眼,发出了哄笑声;“我们可不曾这样说,您这不是做得好好的嘛。”
拿玫“阴阳怪气,呕。”
两人没想到她看起来娇娇弱弱,说话倒很不客气。他们脸色微变,又对视了一眼。
其中一人上前一步,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对拿玫说“大师您别见怪,我们小地方人,没见过世面,哪儿见过您这样的能人啊”
另一个则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不如这样,您能不能使一两招出来,让我们哥儿几个见识见识”
两人一唱一和,像是吃准了要看她的洋相。
而一向对她态度恭敬的镇长,此时也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苍老的脸上,一对浑浊的眼珠死死地盯着她,像是要将她烧穿。
拿玫“”欺负我是假天师
“呵呵,你们等着。”她说。
说罢,她就伸手探进了宽大的道袍袖子里。
这时vais也在偷偷看她。
虽然他还在假装矜持,但是歪着头、一脸好奇的模样,倒和从前没什么区别。
拿玫像是将手伸进了一个百宝箱里。她也不知道自己摸到了什么,一通乱翻,胡抓瞎拿。
然后就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签筒。
她松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比路显扬的大馒头靠谱多了。
路显扬此刻也很懵逼。
为什么拿玫的袖子里能装下一整只签筒而且上面那么多根竹签都不带掉出来的
那是一只暗红色的签筒。
筒里插满了竹签,筒身上满是精致的暗纹,看起来倒是有几分贵气。
拿玫术业有专攻,我果然是个专业的江湖骗子,一掏袖子就知道有没有。
于是她开始表演了。
她嘴里念念叨叨,又玩了一堆高难度动作,神神秘秘地签筒在半空中完美地晃了几晃此时竹签依然完全没有掉出来。
才直直地将它伸到了那两名弟子面前。
“抽个签吧。”她冷冷地说。
两人面面相觑,只觉得面前的女人突然变得有些诡异。
其中一个人怂了,后退了一步;另一个则硬着头皮伸出手去,选定了一根暗红的竹签。
然后没拔出来。
拿玫嘻嘻,我就说怎么掉不出来。果然是有胶水。
但她依然一本正经,高深莫测地说“心诚则灵。”
对方咬咬牙,又伸出了手去。这次用了十成的力气。
拿玫虚假配音,暴喝一声“起”
他终于将那只竹签拔了出来。
上面写着一行龙飞凤舞的诗文他看不懂。
但他并不想暴露自己是个文盲的事实,于是他又凶巴巴地问拿玫“这是什么意思”
拿玫谢邀,其实我也看不懂。这字写得比病例还难认。
于是她又开始表演了。
她握着竹签的手微微颤抖,像是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震住了它;而后又露出了一个微妙中带着一丝悲悯的神情。
这表情拿捏得恰到好处,让对面的人忍不住也有些紧张。
他小声说“大师,这、这是什么意思”
“下下签。”她无情地说。
对方的脸变了。
拿玫心中一喜,更阴恻恻地补充道“意思是,你今晚必死。”
对方大惊失色,一把将竹签扔到地上“你、你胡说”
拿玫高深莫测地说“万事必有因果。你怎么不问问自己,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对方倒是浑然不觉自己就这样被绕了进去。
他一脸惊魂未定地开始回忆起来“昨晚是小六在台上。他原是唱得好好的,戏班子里另一个武生却从他身后突然出现,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将他给活活咬死了。”
路显扬“你的意思是,那个人是突然跑上去的”
“是、是的。”他颤声道。
“那他是去从哪里上去的后台吗”路显扬又追问道。
他没想到这问题反而像是踢到了铁板。
对方脸色煞白“不知道我们都不知道他是从哪里上去的”
另一个人道“是啊。就好像他是凭空出现”
路显扬“然后呢”
“然后他咬完了人,就趴在小六身上一动不动了。小六被他压着,动弹不得,满脖子都是血,很快就在我们面前断了气。过后我们再去将他搬开时,咬人的那个也已经断了气。”
另一个人也打了个寒噤道“小六他、他死得好惨呐”
路显扬“那是谁将他们搬进棺材的”
两人对视一眼,却露出了一个困惑的眼神。
“是谁来着”
“我、我忘了”
“我也是。”
拿玫忍不住吐槽道“怎么问什么你们都忘了”
刚才抽了签的那人越想越害怕,脸色煞白,浑身一激灵“大师,您说得对啊。您这么一问,我才突然想起来,原来昨夜发生的许多事情我都记不清了。”
另一个人也说“是啊,戏班子里明明死了人,可我却只觉得浑浑噩噩的怎么会这样呢”
两人都敬畏又惊恐地望着她。
拿玫顿时感觉到,自己此时如果再拿两盒脑白金出来,就能收获两个新儿子了。嘻嘻。
镇长却又站出来打圆场。他缓缓地说“你们昨夜受了惊讶,会忘记一些事情,当然也是在所难免。要不这样,你们先去将班主叫过来吧。兴许他会更清楚昨夜发生了什么。”
两人觉得这话有理,都点头称是。
其中一人后退一步,踩到了什么东西。
他定睛一看,正是自己刚才抽到的那支红签。
“你今晚必死。”
拿玫冷冷的声音再次在他耳边响起。
他心中一惊,只觉得昏暗的后台亦是诡异非常,再不敢待在这里。他忙不迭地说“我去、我去叫班主过来。”
于是他飞快地离开,掀起幕帘,回到了舞台上。
他看到第一排坐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件青色长衣马褂,安静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心中一喜得来全不费工夫,那正是他们的班主。
于是他向前走了几步,又唤了一声“班主”
班主听到这声音,便缓慢地抬起了头来。
这画面却令他悚然一惊。
班主是个彪形大汉,但此时他将络腮胡刮净了,脸上化着一个花旦妆。
宽阔的方脸被涂得雪白,上面搽着两大团媚俗的红胭脂。一对吊梢眼,无神地盯着他。
若说这妆容不过是有些诡异,那么接下来他看到的才是真的可怕。
班主的脖子上插着一把刀。
他分明已经是个死人了。
但他却对着自己抬起了头来。
“班主您,您没事吧”他惊惧交加,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班主站了起来。
匕首依然稳稳地插在他的脖子上。
他眼神发直,双手平伸向前,一蹦一蹦地朝着舞台上的人跳了过来。
“”
台上的人恐惧到了极点。
眼前的班主跳起来的样子,正和昨日咬死小六的武生一模一样。
他万分惊愕地后退了几步。
但就在此时,他只觉得眼前一暗,一道长长的阴影笼罩了他的脸。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了头。
舞台上挂满了尸体。
它们都穿着花花绿绿的戏服,脖子上套着粗绳,软绵绵的身体无力地下垂。
所有人都死了。
班主还在“咚、咚、咚”地往前跳。
头顶的那一排尸体里,突然也有一具身体动了动。
一个人歪着脖子,顶着一张惨白的脸,对他咧嘴一笑。
那分明是
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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