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宛姝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这人, 想不到他看过去一幅忠勇厚道的样子,拍起马屁来竟然这么无耻。
张孟被姜宛姝的目光看得受不住, 只好讪讪地住了口。
不过姜宛姝听了张孟的一席话,还是起了一点好奇之心,就按张孟说的方向走了过去。
那里的地势更高一点, 就在这段山麓的末端, 站高了,举目远眺过去, 可以看见峡谷之外的情形。
半天后, 隐约的杀伐之声渐渐逼近过来, 黑色的阴影从地平线另一端向这边移动,尘烟卷上了半天。
那是两军交战的人马,一方溃逃、一方追赶, 前方的是胡人装束,后方的是晋国的军士,两相角逐着, 慢慢地向峡谷方向靠近。
到了这边, 胡人有意无意地分成了两部, 向峡谷的东西两侧撤退。
忽然, 恍如奔雷一般的声音从峡谷中传出,山地都微微地震动起来。
姜宛姝站在那里,有些目眩,扶住了旁边的石头。
数万骑兵如潮水一般从峡谷中冲出,精锐骁勇, 战马的马首上亦覆盖着黑色铁甲,铁蹄的声音在山谷中引起了巨大的回响,山上的石头簌簌地滚落下去。
铁马铿锵,当先一骑正是林照辰。
离得那么遥远,姜宛姝其实是看不清楚的,但那一人一骑,带着势不可挡的锐气,如同利剑一般刺向阵前,不知怎的,姜宛姝心里就是知道,那是林照辰。
她咬了咬嘴唇,莫名地有些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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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光威亦是久经沙场的宿将,他武艺高强,有勇有谋,自认为没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但是此刻,他知道自己中计了。
回纥人掉转方向,从两翼包抄过来。晋江的后方传来异动,有军士临阵反戈,那是邕城和宜州调来的军队,因为他们原本是属于燕国公的人马,而眼下,从正前方奔袭而来的,正是燕国公的嫡系战部。
一匹黑色的战马如闪电而至,银枪袭来,风声厉厉,夹带雷火之势,无可退、无可挡。
那是燕国公林照辰,威慑燕云十六州的不败战神。
陈光威的瞳孔倏然收缩,他情知难免,反而激起一股义愤之情,大喝一声,提刀迎上。
几方人马交错厮杀在一起,血肉横飞,一片混乱,而战场中心那片地方周围却是一片空白,谁也不能靠近。
陈光威的刀和林照辰的枪搅动着,空气如同锋刃一般锐利,带着腾腾杀气激荡而开,黄沙飞溅,狂风四卷。
陈光威愤怒地大叫:“林照辰,你身为一品公卿,不思图报效皇恩,却与胡人勾结,何其荒诞。”
“陈将军,个中自有缘由,不足为外人道也,只能得罪你了。”林照辰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丝毫歉意。
这便是林照辰与阿其格的约定,阿其格把太子魏子慎的腿脚打残,若因此引起晋国发难,则由林照辰一力承担。
反之,若阿其格不能做到,那林照辰就将发兵攻打回纥。
由不得阿其格不应。
只能说陈光威运道多蹇,撞上了这个关节口。
陈光威哪里明白这其中来龙去脉,他怒发冲冠,喝道:“枉我敬你是一代英豪,不意你却是背主求荣的小人,来日必遭大晋万千百姓唾弃。”
林照辰一枪横扫而过,生生地在陈光威的胸口划破一道切口,鲜血喷涌而出。
他的声音冷冷的,听过去没有任何情绪:“陈将军,来日事,毋须你牵挂,天色不早,上路吧。”
陈光威大喝一声,双手持刀,不顾面门大开,灌注全身力气,斩向林照辰,如同长虹贯日之光。
林照辰目光一凛,迎面而上,手中银枪发出尖锐的呼啸声,撞击上那刀光,直接搅碎了刀刃,去势不停,穿透了陈光威的胸口,将他挑上了半空。
陈光威从空中跌下,仰面摔在黄沙之上,怒目圆睁,而气息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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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宛姝只看了一会儿,已经吓得捂上了眼睛,哆哆嗦嗦地道:“我不看了,我还是回去坐着吧。”
张孟觉得这姑娘胆子真是太小了,这还没看到国公爷统胜全局的场面,有点遗憾,他还待再劝两句。
这时候,峡谷外面忽然传来了清脆的鸟鸣声,三长两短。
张孟笑了笑,对姜宛姝道:“姑娘,您若是不害怕,到这边看看,我给您耍个把戏,也很有趣。”
姜宛姝觉得张孟所说的“有趣”颇有疑问,但也忍不住好奇地停住了脚步。
从峡谷的另一侧前无声息地来了一队人马,乌压压的一片,他们的装束奇特,头盔上都缀着兽毛。
战马的蹄子上裹着皮革,步兵的脚上包着麻布,他们行进缓慢,十几万众的军队,居然没有发生什么声响,安静得诡异。
姜宛姝的看得心惊,倒退了两步,颤声道:“这些人是谁,也是你们的人吗?”
张孟将手指竖在嘴上:“嘘。”
姜宛姝赶紧一把捂住了嘴。
山麓中的士兵已经抬起了□□,箭搭在了弦上,弓弦绷紧了,发出“咯咯”的声响。
那一队人马已经走到了,峡谷的中间,那一段地形特别狭窄。
寂静的峡谷中倏然响起了一声尖锐的唿哨声。
两侧山麓上万箭齐发,如同疾风骤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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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枪和长斧交错而过,火星四溅。
阿其格大喝一声,再次抡起斧头,狠狠地劈向林照辰。
回纥人与燕国公的军队从方才的携手作战,变为拔刀相向。燕国公的军队既要与回纥人作战,又要防着陈光威的残部逃散,因着林照辰有令,务必全歼,不能留下一个活口,故而他的军马两下作战,有些应接不暇之态。
阿其格嘿嘿狞笑:“林大郎,反正和谈不成,你们皇帝早晚也要命你攻打我们,不如今天就做个了断吧。”
“好,如你所愿。”林照辰于万千军马之中仍是不动声色。
双方交战了半晌,金戈铁马混乱不休,天色慢慢到了黄昏,残阳如血。
阿其格的神色有些急躁起来,不停地向峡谷那边张望,一不留神,被林照辰刺了一枪,肩膀血流如注。
燕国公的军马已经开始稳住了局面,回纥人渐渐不支,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林照辰收住了枪,看着阿其格,露出了一个冷酷的微笑:“你在等突厥人的援军吗?不用等了,他们不会来。”
他高坐于马上,神情冷漠而倨傲,“阿其格,你父亲给我送了五百只羊,要我把你留下来,我已经收了他的礼,总要还他的情。”
他抬了抬手臂。
身后的人马分开,显出了峡谷口的通道,持着□□的步兵从峡谷中奔跑出来,重甲铁弩,行进的速度并不快,沉稳地推进过来,黄沙扬起尘烟。
阿其格原本和突厥部落约定,两相夹击,偷袭林照辰,此刻见此情形,知道事情已败。
他恨恨地一咬牙,咒骂了一声昆都可汗,他的父亲,真是时时刻刻都不忘想要置他于死地。他今天如果能够回得去,一定要杀了那个老家伙。
后悔之念在阿其格心中一闪而过,早知道就不该心存侥幸,他实在是太过渴望打败林照辰了,那个该死的男人,是屹立在晋国边境的一座山岳,永不可逾越,牢牢地阻住了胡人们南下中原的步伐,回纥、突厥、靺鞨,这些部族都恨林照辰,恨得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本来以为这是一个陷阱,可以引诱林照辰入彀,结果阿其格自己却陷了进去。
但此时悔之晚矣。
正在战斗的燕州府军迅速收敛队形,移到后方,□□步兵列于前阵,一字排开,如长龙横陈,骤然间箭矢如注,倾泻而出。
这是燕国公麾下的神射营军,士兵是千里挑一的精锐,弓和弩都是特制的,破军阵前,鲜有不克。
回纥人惨叫着纷纷后退。
阿其格的部将扑在他的前面,用身体挡住了他,阿其格狼狈不堪,他甚至没有脸面细看,掉转马头,伏低身子,躲在部将的后面,逃窜而去。
林照辰看着回纥残部撤退,面上冷冷的没有什么表情,亦没有下令追击,少顷,他又抬起了手臂,倏然一声金锣之声,箭阵停住。
士兵们慢慢地开始整列收拢。
张孟从后面策马过来,望着远方逃窜的回纥人,遗憾地啧了一声:“公爷,不追吗?趁这个机会把阿其格宰了。”
“不。”林照辰淡淡地道,“留着他和昆都在窝里斗一阵子,别让回纥人安定下来,他还是有用处的。”
他说着,眼睛转向张孟。
燕国公的脸色一向是冷淡的,但张孟毕竟跟在他身边久了,就有本事从那几乎万年不变的神态中分辨出不同的意味来。
张孟马上道:“姜姑娘很好,姜姑娘没事。”他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不过有点被吓到了,现在还坐在那里不想起来。”
张孟抓了抓头,他不太敢说,姜宛姝好像是被那血肉横飞的箭阵吓傻了,惨白了一张小脸,半天都说不出话。
其实以张孟的眼光看来,那等场面生动有余、刺激不足,本来想让那姑娘瞧个新鲜的,谁知道会把她吓成那样。所以说,女人真是莫名其妙的生物,他还是敬而远之为妙。
林照辰拨转了马头,自顾自去了。
到了山麓上,姜宛姝果然还坐在那里的小杌子上,双手抱着膝盖,神情楚楚可怜,眼巴巴地望着外头。
她看见了林照辰,居然马上站了起来,几乎是跑着过来了。
林照辰简直受宠若惊了,疾步上前,一把搂住了姜宛姝。
她的身体小小软软的,天色黄昏了,秋风渐凉,不知道她是不是冷得厉害,在他的怀中有些发抖。
刚刚从铁血金戈的沙场上归来,这厢温香软玉满怀抱,纵然是林照辰的铁石心肠,此时也变得分外柔软。
他摸了摸姜宛姝的头发:“让你久等了,有没有担心我?”
“一点都不担心,表叔威风八面、神武无双,再没有人比你更厉害了,我都知道了,日后不要再让我看这些事情了,我不喜欢,太吓人了。”姜宛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她的眼角微微地挑起,微微地带着一点红,似妩媚又似可怜,睫毛上似乎还带了一点点露珠。
方才战场上激荡的热血还未冷却,更加剧烈地在身体里沸腾了起来。林照辰根本无瑕分辨她说了些什么,一把将她搂得紧紧地,按在怀中,他要很用力,才能抑制住自己的欲望。
那种欲望,令他想要吻上她的眼睛,但他还不太敢,那会惊吓到她,她的胆子一向都那么小。
姜宛姝被搂得差点透不过气来,林照辰身上血腥的味道扑鼻而来,让她胸口一阵翻涌,她咿咿唔唔着挣扎起来:“放开、快放开,你身上太臭了,我要吐了。”
林照辰忍不住轻轻地敲了敲她的头:“臭就臭了,宛宛,以后你总要习惯这个味道,我所有的东西,你都要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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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去的两三天,姜宛姝特别黏人,林照辰略离开一会儿,她总要用软软的声音问:“表叔又去哪里,几时回来呢?”
晚上宿营的时候,她还要从自己的营帐中探出小脑袋,眼巴巴地望着林照辰:“外头有人守夜吗?我害怕。”
林照辰总要摸摸她的头,柔声哄她:“我会守在这里,别怕。”
她心满意足地缩回去睡觉了,林照辰抱着剑,在夜幕下席地而坐,听着她在里面悉悉索索的声响,轻微细碎,仿佛这一夜的星光也温柔了。
林照辰在夜色下微笑了起来。
心疼之余,林照辰终于发现了张孟干的蠢事,他结结实实地打了张孟三十军棍,然后把张孟打发出去追歼陈光威的残部了。
原本被朝廷征调走的邕城及宜州的人马不露痕迹地回归燕云地域,陈光威自己带来的战部泰半战死或归降,另有部分逃窜而去,张孟接了林照辰的命令,追捕漏网之鱼,一个也不能放过,务必不让消息泄露回安阳。
毕竟,还没到和朝廷撕破脸的时候。
而林照辰自带了小部精锐的亲卫军队,向西面行去,打算返回燕州城。
在乌兰草原的时候,他们路过了室韦部落的领地,林照辰带领人马停留了下来。
室韦人是游牧部落,他们原是突厥臣属,但生性狂野不驯,并不乐于服从突厥的管辖,这一部的室韦人由他们的首领特穆尔带领着,从突厥那里跑了出来,流荡在乌兰草原上,冬天的时候,他们还会继续向南迁移,到关内和汉人混居在一起,因此,他们和晋国人的关系算得上亲睦。
林照辰原来曾经向室韦部落买过几次战马和皮草,出手十分阔绰。他并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但时间久了,首领穆特尔心知肚明,双方心照不宣罢了,穆特尔面上也只把林照辰当作普通的汉人贵族来看待,亲近不失礼节。
“林大郎,你很久没来了,正好我们的祭牲节开始了,来来,陪我们一起喝酒吃肉。”穆特尔年纪已经很大了,头发和胡子都白了,看过去却还是精神矍铄,目光中锐气十足。
“好。”林照辰淡淡地应了。
林照辰的属下搭建了两座圆顶的帐篷,那是室韦人日常居住的敖包,不过林照辰命人搭建起来的特别奢华。
帐篷以牛皮为幕,整个内部铺上了厚实的织锦毯子,由于空间有限,凳子和案几都是矮矮的,但木脚上都裹着金片。帐子顶上垂下来的帷布是一种柔软得像云朵一样的金纱。
斯琴在帐篷里转了一圈,啧啧称奇:“林大郎前几次来的时候就住在我们的敖包里,也没见他矫情,怎么这次就突然金贵了。”
她朝姜宛姝挤了挤眼睛,“果然有了女人就不一样,多粗旷的汉子也体贴起来了。”
斯琴是首领穆特尔的孙女,她是一个大大咧咧的姑娘,皮肤黝黑、眉目秾丽,汉话说得很好,林照辰特意叫她过来陪姜宛姝。
姜宛姝红了脸:“别瞎说,我不是他的女人。”
“好、好,你不是。”斯琴知道汉人女子一向害羞,大多数时候口是心非,她也不以为意,笑眯眯地道,“阿姜,我和你说,你们来得正是时候,现在是祭牲节,我们部落最热闹的时候,我们已经拜祭过真神了,接下去两天就是唱歌跳舞的时候,你先歇一下,养足精神,晚上我来带你出去玩。”
斯琴和姜宛姝说了一会儿话就出去了。
过了片刻,林照辰进来。
姜宛姝有些不安,把斯琴的话转述了一遍,而后问道:“表叔,她说要带我去瞧热闹,那是什么情形,吓人吗?”
小姑娘被那日血腥的战役吓坏了,现在很有点草木皆兵的担忧。
林照辰又一次在心里骂了张孟,决定回头再补上三十军棍。
他温和地对姜宛姝道:“那是室韦人的节日,就是唱歌跳舞,他们的男男女女互相调情,一点凶险都没有,你尽管放心,本来我也不打算这么早回到燕州,左右无事,就在这里留几天,带你玩耍一下。”
他坐了下来。那小凳子矮矮的,不合他的身材,他干脆就坐到了地上,伸长了腿。
他的容颜俊朗、气质高贵,虽然是那样不羁的姿势,依旧流露出了一种放纵的清贵之意,他朝姜宛姝笑了笑:“宛宛,过来,给表叔捶腿。”
姜宛姝怒视他。
但他微笑着,眼眸若星空,有着浓郁的黑色、以及明亮的星辰,他就那样一直看着姜宛姝。
姜宛姝脸皮儿薄,被那目光看得受不住了,终于败下阵来,磨磨唧唧地跪坐在他的身边,捏着小粉团一样的拳头给他捶腿。
他的一双腿修长而结实,在衣料的包裹下,仍然能够感觉到肌肉的曲线凹凸,以及那炙热的体温。
姜宛姝胡乱捶了几下,忽然起了坏心眼,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他一下。
硬邦邦的,强健而富有韧性,手感挺好。
姜宛姝又戳了他一下。
林照辰忍不住噗嗤笑了,伸手过去在姜宛姝的头上乱揉了一气,把她的头发都揉得乱糟糟的。
姜宛姝抱着头,生气地瞪他。
“宛宛,你别挑逗我。”林照辰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带着一点沙哑,“否则,我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
姜宛姝飞快地窜到帐篷的角落去,缩着脑袋,可怜巴巴地看着林照辰:“表叔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虽然还是像小兔子一样,但是比起最初的时候,她的胆子已经大了很多了。林照辰不想惊吓到她,尽量用温和的声音道:“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你会。姜宛姝在心中嘀咕着。
林照辰将腿盘了起来,端正地坐在那边,转瞬又是那个严厉冷静的燕国公了,他道:“我们要等魏明姿先到达燕州,所以可能要在室韦人这里停留七八天,然后再回去。”
“哦,表叔你要成亲了,还是赶紧回去吧,别让公主久等了,她要生气的。”姜宛姝的神色和语气都十分真挚。
林照辰看了她一眼,目光不善:“你听过去好像很期盼的样子。”
姜宛姝被他那一眼看得有些毛骨悚然,赶紧摇头:“没有,我是替表叔担心。”
“你不用替我担心,燕州那边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会有人妥善安排魏明姿,故而,我要等她到了再回去。”
他的语气淡淡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断,“我不会娶魏明姿,我要娶的妻子只会是你。”
一点儿都不觉得荣幸,反而很沮丧,又被吓到了,姜宛姝在心里叹气。
她的神情藏不住心思,林照辰一眼就看出来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朝着姜宛姝勾了勾手指:“宛宛,过来。”
姜宛姝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不要忤逆他比较好,就慢吞吞地蹭过去了。
还没等她蹭到跟前,林照辰探身过去,一把将她的手抓住了。
姜宛姝小小地惊呼了一声:“你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亲你一下。”林照辰如是答道,在她的手指尖上落下一个吻。
他的嘴唇是火热的,差点把她的手指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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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月亮圆圆的,草原上熊熊的篝火燃烧起来了,火光映着室韦汉子们的脸膛通红通红的。
他们围着篝火欢快地歌舞着,他们的舞姿矫健、歌声豪迈,充满了雄性阳刚的气息,一股热烈的气氛扑面而来。
马头琴的乐声欢快悠扬,有些年轻的汉子跳着舞,热了起来,就干脆把上半身的衣服解开,袒露着半边胳膊。
姜宛姝“哎呀”一声,捂住了眼睛。
斯琴吃吃地笑着,眉飞色舞地道:“阿姜,你别害臊,快看,那边个头高高的那个,他的身材壮不壮,嘿嘿,我和你说,这样的男人,肯定特别行。”
姜宛姝吓呆了,从指缝中偷偷地露出一点眼睛,结结巴巴地道:“什么、什么特别行?”
“那个呀。”斯琴挤眉弄眼,“祭牲节就是我们族人用来相亲的,春天和夏天是放牧牛羊的时节,大家伙都在忙活,到了秋天,牛羊长足了膘,我们也该享受一下了。男欢女爱,这是天底下第一等大事,当然要看清楚了才好,免得进了敖包才知道不行,那可糟糕了。”
姜宛姝的脸简直在冒烟了:“你别和我说这个,我不听了。”
周围的室韦姑娘们虽然听不懂汉话,但看见姜宛姝害羞的模样,都善意地哄笑起来了。
林照辰和穆特尔一道,远远地坐在篝火的另一边,他转过头对穆特尔说了几句。
穆特尔站了起来,用室韦话大声地喊了几句,周围的族人都听见了。
汉子们发出不满的嘘嘘声,但又不敢违背首领的吩咐,只好不甘愿地把衣服又穿好了。
那边的姑娘们齐齐遗憾地叹气。
斯琴撇了撇嘴:“阿姜,你家男人醋劲真大,还不许别的男人在你面前脱衣服。”
姜宛姝把手放了下来:“哎,我都说过了,那个不是我男人。”
“好吧,我知道,你们汉人说话和我们不一样,那不是你男人,你们叫做什么来着,哦,对了,相公,是不是?”
斯琴笑眯眯的,不待姜宛姝抗议,赶紧拿了一个羊皮水囊过来,“好了,不打趣你了,别生气,来来,喝酒。”
斯琴从羊皮水囊中倒了一碗白色的浆液,端给姜宛姝。
姜宛姝摇头:“我不喝酒。”
“这个不一样,我们的马奶酒,甜的,味道好着呢,你在别处是喝不到的,只有贵客来了我们才会端出来,试试看嘛,这日子,不喝酒多没意思。”
活泼的斯琴极力撺掇着。
姜宛姝迟疑了一下,接过了碗,小小地抿了一口。
那浆液浓郁若凝脂,带着醇厚的奶香味,甜甜的,尾巴梢儿还略有一点儿酸,甘美爽口。
确实味道很不错呢。
姜宛姝就爱甜食,她对着斯琴羞涩地笑了笑,两只手捧着那碗,坐在那里,一口一口慢慢地喝着。
男人们又开始歌舞起来了,极力在姑娘面前表现他们的飒飒英姿,若是今晚被哪个姑娘看上了,两个人直接就可以钻进一个敖包里面去了。
一个年轻的汉子大步走了过来,姑娘们嬉笑了起来,他也不害臊,直接走到了姜宛姝的面前,半跪下来,右手抚胸,那是一个邀请的姿势,他嘴里叽里咕噜地说了些话。
姜宛姝一句也听不懂,扭过头向斯琴求助:“这个怎么回事?”
斯琴哈哈大笑:“阿姜是个漂亮姑娘,有人看上你了,问你要不要和他相好。”
姜宛姝吓了一跳:“不要不要不要!”
那个汉人姑娘好像在害羞,她比草原上的格桑花还要美丽,她的眼睛是天上的星辰,仿佛在夜空下生辉。
年轻的室韦汉子心都醉了,他大声地说着什么,向姜宛姝伸出手去。
但他并没有触及到那姑娘的衣角,一只手如同铁钳一般从背后伸过来,抓住了他的肩膀,猛然将他砸到了地上。那汉子惨叫起来。
林照辰站在那里,眉目冷峻,身形挺拔如山岳,气势逼人,宛如利剑。
周围骤然安静了一下。
被摔在地上那人大声地叫唤他的亲友,草原上的汉子大都血性十足,回过神后,马上就围了过来,愤怒地呼喝着,几个人朝着林照辰扑了过去。
林照辰身形微微一错,避开迎面而来的醋钵般大的拳头,腾身飞脚,“砰”地巨大的声响,将五六个男人一下横扫在地。
这一下震慑全场。
男人们趴在地上哎呦地叫唤着,姑娘们捧着脸兴奋地尖叫了起来,那个汉人生得又英俊、身手又厉害,整个部落简直没有一个男人比得上他。
穆特尔哭笑不得,赶紧奔了过来,把他的族人喝止住了。
斯琴感概万分:“往年也都有人争风吃醋打起来,就今年特别利索,我都还没看清楚呢,阿姜,你男人太厉害了……喂,阿姜,和你说话呢,你在听吗?”
姜宛姝这会儿忽然觉得脑袋瓜子很沉,旁边的室韦姑娘们叽叽喳喳的像麻雀一样说着话,吵得她有些发晕,她茫然地看着斯琴:“啊,你说什么,我男人,我男人是谁呀?”
斯琴这才注意到姜宛姝已经把那一碗马奶酒喝完了,两只小手还紧巴巴地捧着碗不放。
斯琴抓了抓头:“呃,阿姜原来没喝过酒吗?你的酒力好像不太好啊。”
那边的男人对穆特尔嚷嚷了起来,穆特尔听了,笑着对林照辰道:“林大郎,你快回去吧,哈哈,你再不走,今晚这里的小伙子们要找我算账了。”
林照辰朝着姜宛姝伸出了手:“宛宛,来,回去了。”
姜宛姝抬起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黑夜中的火光跃动着,映在他的眼中,他的眼中有火焰,看得她心慌。
她皱起鼻子,小声地嘀咕着:“不想跟你走,讨厌你。”
林照辰面无表情,俯身一把将姜宛姝扛在了肩膀上,大步走了。
姑娘们起哄的笑声留在了身后。
回到了帐篷里,林照辰把姜宛姝放了下来。
姜宛姝被林照辰那样扛了一路,更晕了,她坐在地上,甩了甩脑袋,神色还有些茫然。她方才喝了酒,嘴唇上带着水光,红润欲滴。
林照辰又想咬她了,但勉强克制了自己。
他低下头,想和她说话,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淡淡的花香、奶香、还有一点酒香。
林照辰略一皱眉:“你喝酒了?”
姜宛姝的小脑袋歪着,她微笑了起来,伸出手指头比划了一下:“嗯,喝了一点点,好喝。”
很久以前,林照辰记得在紫藤花下,姜宛姝曾经这样笑过,花瓣沾在她的眉梢,那一年的春光明媚得令人陶醉。
而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笑容了。
林照辰慢慢地俯身下去,他的手指试探地触摸她的脸颊。她的肌肤宛如凝固的酥酪,碰一下就会融化。
姜宛姝把林照辰的手拍掉,用软绵绵的声音道:“别戳我,怪痒痒的。”
林照辰心中一动,轻声道:“你醉了。”
“没有,我好着呢。”她睁大了眼睛,她的眼眸里雾光迷离,那是江南的春水,带着一点桃花的粉红。
林照辰竖起一根手指在姜宛姝的眼前:“告诉我,这是多少?”
姜宛姝认真地看着林照辰的手,看了半天,不高兴地道:“你不要晃来晃去的,我看不清楚了。”
林照辰无奈地笑了笑,刚想把手收回来,姜宛姝抓住了他的手指,一口咬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卑微作者继续求预收,对,每天都求,就是这么不要脸,叉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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