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照时急忙过来, 对着魏明姿深深作揖:“公主殿下,我替兄长给您赔不是, 今日实在是冒犯公主了,求公主体谅,兄长一贯耽于军务, 即便平日也多不在府中, 战情如火,不可估测, 实非有意怠慢。”
赵琳琅看了庶子一眼, 她对这个孩子终究还是怜惜的, 不愿见他为难,她不由也放软了声音,对魏明姿道:“公主既然嫁入武将之家, 当知此情日后乃是常态,我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我知道公主心中委屈, 待大郎回来, 我会命他向公主赔礼, 今日还请公主俯就一二。”
魏明姿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却不敢和赵琳琅正视,她心中百转千回,却也想不出计策,半晌后,只能忍气吞声地道:“燕国公为国征战, 忠义可嘉,我岂能因儿女私情而不识大体,我且听母亲吩咐,一切但凭母亲为我做主。”
“好孩子。”赵琳琅颔首,似乎叹息了一声。
宫娥跪地,拾起了凤冠,高高的捧过头顶。
赵琳琅亲自接过,替魏明姿重新佩戴上了。
魏明姿低着头,一滴眼泪落了下来,她举步向前,却踉跄了一下。
林照时伸手过来想扶她,被她狠狠地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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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渐渐凉了,北方的天气总是比中原更加寒冷。
服侍的宫娥点了一炉降真香,温暖香醇的味道并不能驱散空气中萧索的感觉。
最后一片枯黄的叶子从窗外飘落。
魏明姿裹着云雀裘,百无聊赖地倚在那里发呆。
外头嬷嬷进来,笑道:“公主,二爷过来了,给您带来了上回说的宝马,您要不要出来看看?”
魏明姿眼睛一亮,起身就要出去,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坐到梳妆台前,命宫娥给她抹了一点胭脂,这才慢慢地走出去了。
宽敞的大院里,林照时牵着一匹马在那里,看见魏明姿,他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给公主请安了。”
魏明姿斜斜地瞥了他一眼,也不答话。
一个蠢男人,不过对她是真心讨好,她看在林照辰的面子上,也不妨对他施舍一二。
林照时退后了一步,拍了拍那匹马:“这是刚从室韦人手里买来的,他们是最擅于驯马的部族,像这样纯种的血汗宝马,也只有从他们手里能买到,这还是我大哥很久以前就交代的,这会儿才得到。”
那匹马全身的皮毛都是深深的赤红色,油光水滑,身形高大神骏,肌体饱满结实,只在那里站着不动,也透露出一股勃勃英气。
即便魏明姿什么都不懂,也知道这确实是一匹万里无一的良驹。
她绕着马转了一圈,忍不住好奇地摸了它一下。
赤红大马猛然转过头,冲着魏明姿凶狠地喷了个响鼻,把她吓了一跳。
林照时赶紧拦在魏明姿前面,重重地拍了拍马头:“咄,畜生不得无礼。”
那马晃了晃脑袋,又“咴咴”了叫唤了两下。
魏明姿脸色有点发白:“怎么如此凶悍,这还怎么骑它?”
林照辰笑道:“这种不是普通的坐骑,是奔驰沙场的战马,自然要多一点精神劲头,公主别怕,我带着你骑几圈,它熟悉你了,就不会凶你了。”
魏明姿看着那马,心里跃跃欲试,又有点胆怯,正犹豫间,忽然一个太监小跑着进来。
“公主、公主,燕国公回来了,我方才在外面听下人说,他已经带着人马进城了。”
魏明姿心头一跳,撩起了裙裾,朝院子门口小跑了两步,但是,她很快就刹住了步子,站在那里纠结了一下,跺了跺脚,高傲地“哼”了一声:“我且等他过来赔罪。”
她说着,径直回房中去了,连那匹汗血宝马也不顾了。
林照时站在那里,看着她的背影,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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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夫人,国公爷回来了,带着姜家的姑娘在门外,等着见您。”身边的嬷嬷小声地禀告道。
阳光透过窗户的影子落进来,照着赵琳琅的面容,半明半暗,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她放下了笔,掩上佛经,坐在那里沉默良久,直到纸上墨痕干涸。
“带他们进来吧。”
少顷,林照辰带着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进来了。
“母亲”,林照辰见了赵琳琅,神情也是淡漠的,生疏地行了礼,指着他带来的姑娘,道,“这是姜表兄家的宛姝。”
他又对姜宛姝道,“去见过母亲。”
那姑娘面容粉嫩娇柔,杏子般的眼睛里带着湿漉漉的波光,看过去是个害羞的孩子,但举止间还是优雅大方,她恭敬地深深施了个福礼。
“见过太夫人,太夫人安康如意。”
赵琳琅伸手虚虚地扶了一下:“毋须多礼。”
姜宛姝刚下马车,就被林照辰拎着过来见他的母亲,及至见到了赵琳琅,又不由为她的绝代容姿所惊叹,心中有点局促不安。
论起来,赵琳琅是姜宛姝的表婶婆,但姜宛姝平日里管林照辰叫表叔倒是顺口,见了赵琳琅又不敢过分亲近,只好含糊地称呼“太夫人”。
好在赵琳琅对这些并不在意,她坐在那里,淡淡地看了姜宛姝几眼,叫嬷嬷从内间取了一个锦匣出来。
嬷嬷将锦匣呈上,赵琳琅打开来,取了一只翡翠镯子出来,对姜宛姝道:“这是林家祖上传下来的,当日照辰的父亲给了我,如今我交给你,你好生收着吧。”
姜宛姝吓了一跳,汗都出来了。
且不说那镯子清澈无瑕,莹光流转,宛如一汪春水,一看就知不是凡品,更何况赵琳琅话里的意思,这镯子的意义非同寻常,姜宛姝哪里敢接。
她垂下眼帘,轻声道:“谢太夫人垂爱,宛姝惶恐,但如此厚礼,宛姝不敢当。”
“宛宛,长者赐,不可辞,收下。”林照辰在旁边平静地道。
姜宛姝坚决摇头,把手都背到身后去了。
林照辰见状,也不生气,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不出意外地又惹来她的怒视。林照辰笑了笑,自己接过了那个锦匣,合起来,交给服侍的嬷嬷。
他吩咐道:“先带姜姑娘下去休息。”
“喏。”
嬷嬷带着姜宛姝出去了。
房中就剩下赵琳琅和林照辰母子两个。
赵琳琅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和这个儿子说过话了,他总是不能原谅她,对她一直很冷淡。
及至此时母子相见,她也是无动于衷的表情,半晌之后才道:“方才的情况,看那姜姑娘的样子,并不像对你有意,你先前不是和你父亲说过,那孩子喜欢你吗,看来不实。”
林照辰不动声色:“她年纪小,不懂事,害羞罢了。”
赵琳琅对大儿子也是无奈:“她本许配给周王世子,你贸然杀了她的未婚夫婿,但凡有情意的姑娘,都不会轻易释怀。我早就劝过你,行事不可如此偏激,你从来就不听我的劝。”
林照辰低低地笑了一下,他的笑声也是冰冷的:“魏基争不过魏延,自取灭亡,与我无关,我先前写信给魏子楚,他若肯把宛宛让给我,我可以保他全家不死,可惜他不领情,还杀了我的信使,岂不是自寻死路,既如此,我不过是成全他罢了。”
赵琳琅沉默了一下,觉得和这个儿子讲道理大约是讲不通的,只能换了一个话题:“你原来说要去安阳向姜家再度提亲,我以为你会直接把姜家姑娘娶回来,聘礼也早早备齐了,怎么临到末了,又换成了魏明姿,简直荒诞,你怎么能娶魏家的女子?”
“姜家出了变故,母亲是知道的,我求魏延放过宛姝,他提出的条件就是要娶他的女儿,我能如何,只能暂且应下了。”
林照辰的声音平稳淡漠,“其实我后来想想,如此正好,魏延所求,不过就是让他女儿成为燕国公夫人,我让二郎娶了魏明姿,这女子身份尊贵,对他也是一个助力,将来等我离开了,魏延看在这点香火情分上,应该不至于太过为难燕国公府。”
说到这个,赵琳琅实在忍不住叹息:“你为何又提这个事情,二郎不成的,你父亲当日把燕国公的位置传给你,因为只有你是最合适的,这是林家的百年基业,你岂可用这个和我赌气。”
林照辰望着母亲,他的眼中并没有什么波动,只是平静地道:“这林家、还有燕云十六州,原本就是属于二郎的东西,父亲糊涂了,我不能跟着他犯糊涂。母亲放心,这几年,我会为二郎扫清一切障碍,把安安稳稳的燕云十六州交到他手中,即便来日,他若需要我,我也会随时回来帮他,我不会令父亲失望的。”
提及林如晦,赵琳琅的心抽痛了起来,她嘴唇动了动,本来想问林照辰是不是在恨她,但转瞬又想,这个问题其实是没有意义的。
于是她沉默了,看着眼前的儿子,无力地摆了摆手。
林照辰默不作声地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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