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敏感的时间节点, 为什么一个哨兵和一个向导会一起出现在人事中心?
真是道送命难题。
夷承眼神闪了闪, 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花善笑。
他在顾虑他们刚刚协商好的一周缓期。
但花善笑懒得再找可疑的借口粉饰,直接认了:“嗯, 我和夷承现在是搭档了,刚刚办好手续。”
三秒震惊的沉默。
夷承都有点愕然。她看他一眼, 有点没来由的得意。
他眯起眼睛, 她感觉他不高兴了, 但想不到理由。
随即, 夷承很突兀地拉住善笑的手,口中说着:“嗯。就是这样。”
“啊这……”原好有点目瞪口呆。
“虽然想说出乎意料, 但其实也不能这么说?总之是喜讯, ”季礼侑向夷承埋汰道,“这种好事你竟然还瞒着我。”
“原本想定下来再告诉你。”
“既然碰到了,阿承, 不如一起吃饭吧?”
花善笑想象了一下,脑子有点炸:“小原你们来这是有事要办吧,要不改天……”
夷承淡淡说:“反正下午我们没事,等一等他们也没关系。”
这种时候突然通情达理就是蛮不讲理了。
善笑想抽手, 夷承加大力道不放。她如果认真起来当然挣得开, 但那样在别人眼里难免就像是大打出手。行吧。她耸肩:“也行,那小原你们先去。我和夷承在这等着。”
原好以眼神确认她是否真的想那么做。
花善笑甩甩头,让她尽管放心。
“好了,放开。”等季礼侑和原好远去, 她再次试图挣脱夷承。
对方这次毫无留恋地松开了,确切说是,甩开了。
她被这姿态膈应到,冷冷问:“从刚才开始干嘛啊?反正都碰上了,再瞒也没有意义。”
夷承没退让:“你既然都认了,还回避什么?吃个饭而已。”
“才几天我当然还是会感觉别扭啊!你能坦然面对小原和他是你厉害,我还不行。”花善笑别开脸,夷承吸了口气,原本想说什么,她捂住耳朵,他便不说了。
她原本打算至少半个月都尽量回避与季礼侑接触。
至于四人组的共同活动,根本没再指望过。
然而,没想到还会有四个人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机会。
十一点才过,人流稀疏的食堂与往常无异,坐的也是一直以来的那张靠窗的桌子。最大的改变在于座位安排。以前一向是花善笑和原好并排,对面季礼侑和夷承。开始像是为了避嫌,季礼侑会坐花善笑对侧,后来渐渐地,就成了夷承和花善笑面对面。
而现在,花善笑身侧是夷承,对面是原好,季礼侑在对角。
落座后有那么片刻难堪的寂静。
花善笑不禁感觉自己是万恶之源。不,万恶之源在她右手边。
“总之不如先干杯?”季礼侑提议。
原好应和:“干杯,也祝贺笑笑找到搭档。”
花善笑举起饮料瓶,今天第一次正面看向季礼侑:“说起来我还没当面祝贺过呢,季哥,小原,恭喜你们。干杯。”
“谢谢,也恭喜你们。”季礼侑向她善意地笑了笑,态度却感觉得到小心维持的距离。
他从刚才开始都对夷承说话,甚至不再叫她小花。
善笑毫不意外。事到如今还纠结季礼侑将原好看得更重要没有一丁点的意义。他一向有分寸,也深知如何才能不让原好不安。况且,在剖白心迹之后,花善笑的位置自然从“喜欢女孩的朋友”倒退,降级到了不能太过亲昵、称不上朋友的熟人。
在向原好坦白、乃至更早之前,花善笑就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也设想甚至暗自对着镜子练习过她该如何不动声色地退到布景里强忍心酸和泪意。
那些脑海中的演练最后白费力气。
料得到会结束,但预想不到会以这样的形式结束。
不是潇洒退场,而是尴尬重聚。
不是干净利落黑白分明,反而被困在另一块理不清的灰色地带。
花善笑并不想哭。只是感到惘然。
季礼侑的笑容依旧能在心头唤起涟漪。但她没法断定那是否还是“喜欢”。应该不是。因为季礼侑一言一行而骚动起来的热度冷却了,开始凝固在时间里,却尚未完全成为一块心镜上需要擦掉的陈年斑痕,只时不时地,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刻,会突然垂死挣扎似地很轻地抽痛一下。
这心绪更像是与长久陪伴的事物道别时的眷恋。
如果一定要寻找类比,应当是善笑与家人某次定期联络时,被告知那些她从小学时便珍惜保存的最爱的玩具和书籍,已经在前几日被送给了亲戚家适龄的孩子。包括她舍不得起名的木偶和玩具兵。只能颔首,不能反对,没法发脾气,因为结果无可改变,因为她早前已经几乎将它们的存在都遗忘,而且她已经长大,不合适计较这点小事。
与原好对上眼神,花善笑摇摇头,示意她没事。
而后,她侧眸:“就你没说话了。”
夷承耸肩:“你们都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
他还在置气。但是又是因为谁她才会坐在这里?
花善笑火大,不搭理他了。
“说起来小原,你们今天去人事中心是为了……?”
“确认一下链接状况,稍微调整了一下。”
“这样啊。”
只剩下餐具相碰的清响。
“笑笑,你们下午有什么安排么?”
“原本有混合适配训练,但我今天就不去了,准备休息一下。你呢?”
“我也没什么事……嗯,有节讲座,但是可以不去。”
“那正好,你来我宿舍玩吧。”
“好呀,我本来就想问你方不方便。”
花善笑用余光瞟夷承。他已经吃完,正在盯着终端不知道看什么东西。
这么说来,即便是以前,也很少见到季礼侑和夷承在他人面前长久交谈。
他们是用脑电波交流的吗?
夷承察觉她的注视,没什么表情波动地将终端收起,口气很公事公办:“刚刚收到通知,明天下午第一节安排了双人训练。”
“噢,”花善笑摸出终端查看收件箱,“我也收到通知了。”
“嗯,那么我先走了。还有事。”
夷承冷淡的态度激得花善笑反骨发作,他越是这副明摆着不高兴的样子,她越是不想理他。她又没做错什么,他凭什么先委屈起来了,搞得她好像恶人。
善笑看向别处:“拜拜。”
夷承离开之后,再度冷场。
原好忧虑又疑惑地一个劲对着花善笑使眼色,善笑摇头不想多说:“我先回宿舍一趟,小原你等会儿随时过来。”拿起餐盘,她向季礼侑微笑致意,没有再多问候。
“笑笑,你等等,我和你一起走吧。”原好附耳和季礼侑低声说了一句,追上来。
从食堂往住宿区的短短一段路,两人都没找到合适的开口契机。
花善笑沉默地打开宿舍门,侧身让原好先进去。
不对。
她全身一僵,来不及脱鞋,想把摆在衣柜边的洗衣篮藏起来。
但原好已经注意到了:
非常不合群地出现在女生宿舍的男士衬衫。
花善笑不穿制服的时候也会穿一些偏硬朗的中性衣服,但这件显然并不属于她。
“笑笑……?”
行吧。反正她本来也没打算瞒着原好。苦笑着回到玄关脱鞋,花善笑说:“你先找个地方坐下,我慢慢和你说。”
……
“反正……大致就是这样,”花善笑盘腿坐在床头,下巴搁在鳄鱼抱枕头上,见原好一副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的复杂表情,带头自嘲,“过去这几天我好像的确干了不少了不得的大事。”
原好靠床坐在地毯上,蹙眉看了她片刻,伸手碰了碰好友的脸颊:“笑笑,你还好吗?”
“嗯?”
原好以略带谴责的眼神无言注视她。
花善笑举双手投降,不再试图蒙混过关:“可能是发生的事太多了,现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所以……其实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就有点累。”
顿了顿,她纠正说法:“哦,还有点火大。”
“你和夷承--”
“谁知道他什么毛病,突然和我甩脸色,我凭什么要哄着他。”
原好沉默了一下,轻声说:“我觉得,他是有点嫉妒了。”
“嫉妒?嫉妒谁?”花善笑自己反应过来,别开脸嗤笑,“我喜欢季礼侑的事他又不是不知道。他比谁都清楚。突然吃什么飞醋?”
原好有点无可奈何,绵中带刺地提醒:“笑笑,你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再想一想他为什么要嫉妒。我总觉得你不是不明白,是不肯明白。”
“你觉得他喜欢我啊?”把这个假设揣在心头含在舌尖是一回事,真的说出口是另一回事,花善笑不禁瑟缩了一下。
“喜欢不喜欢我不能乱说,但是他肯定关心你。”
善笑抱紧软绵绵的大鳄鱼,嘟囔:“这点我还是知道的。他……大部分时候对我的确挺好的。原本我都快要喜欢上他了。”
原好托着腮睨她:“那你在气什么?他吃醋也是在乎你啊。”
善笑的脸颊有些发热。
突如其来地,她想到,也许她也有那么一点点在意夷承和原好见面。
因此他和她对着干,硬要四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她才没什么理地也不悦起来。但是她不能说。不仅仅因为夷承的心思她此前承诺过要保密到底。也因此这实在是无理取闹,没脸吐露。原好对夷承的心思不知情,夷承也明确说过他心思已经淡了。明知如此,她还是会闹别扭。花善笑都有点佩服自己无所不至的嫉妒心。八爪鱼吗,什么都能掺一脚。
沉默片刻,她突然问:“小原,向导……究竟是什么感觉?对搭档的感觉了如指掌?”
“不能那么说吧。真正接管搭档的精神屏障之后可能会稍微不一样,现在只大致有个模糊的印象。”原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但是又立刻收敛起来,“情绪好不好,是不是在紧张或者生气,待在一起是不是和我一样开心,就是比单纯依靠气氛和态度要更确切一点点的感觉。如果是精神力更强大的向导,应该比我感受还要再敏锐细致。”
花善笑将脸埋进抱枕。
“笑笑?”
“我……讨厌这种感觉。”
原好体贴地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结合之后,好像什么都在他掌控之中。他游刃有余,只有我狼狈得要死。像个傻子一样。我怎么想、是什么感觉,他都能猜到……而他是怎么想的,说是雾里看花都勉强,一会儿莫名其妙地不高兴了,一会儿又像是根本不在乎。”
这么说着,那该死的丧失感又强烈波动了一下,提醒着夷承不在身边。她不禁又有点咬牙切齿:“被弄得心烦意乱,一惊一乍的,从来没有这样过,就算是……季礼侑也没有让我这么烦过。我讨厌只有我这样。”
原好半晌没答话。
花善笑有点窘迫地抬头观察她的反应。
好友轻轻叹息,一脸温柔的无可奈何:“嗯,该怎么说……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笑笑你这样子。”
“我怎么了?”
原好撑着头,像是揶揄,又像是正经地说:“少女怀春?”
“才不是!”
“欸--”
“反正……反正都是他这副吊着我玩的态度的错!”
“那么先不管夷承对你究竟是怎么想的,笑笑,你对他是什么感觉?喜欢?讨厌?”
花善笑眼神乱飞了一阵,老老实实地低声说:“要说是喜欢还是讨厌,肯定是喜欢那一边。但是--!”
原好噗嗤笑了。
她禁不住瞪原好,强调:“但是!是哪种喜欢,如果换一个人的话是不是也会这样,有多少是结合链在作祟,我都还不知道……”
原好又一脸慈祥地叹息。
“你干嘛这个表情啦!”
“嗯……就觉得我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春宵苦短前进吧少女,你就尽情烦恼吧。”
“啊啊啊小原你讨厌!”花善笑躺倒把被子拉过头,“头有点晕了,我要再睡一会儿。你走的时候把门带上就行。”
“嗯,如果还有什么事就告诉我。”
浑身发烫,昏昏沉沉地,花善笑坠入梦乡。
醒来时天已经暗了,夜色透过窗户将墙染成暧昧的蓝。
身体很沉重,她翻了个身,呻|吟着去摸床头终端,把眼药水之类的杂物打落在地。
解锁屏幕。刚过十点。她竟然睡了很久。
两个未接来电,同一个人,六点十分一个,八点十分一个,规律得让人有点好笑,像在努力保持一点间隔不显得太急切咄咄逼人,硬踩在点上。
花善笑不禁想,十点十分会不会还有第三个。
十点零九分,差一分钟的时候。
来电闪烁:
〖联系人夷承〗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冰雪璃柒、han、咦竟然可以改名字、陆一、试眉的霸王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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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一分的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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