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夷承深吸气, 要转身。
“你别动!”花善笑反手抹了一把眼睛,庆幸自己还没哭出来, “就这么听我说。”
她使劲将棉絮般阻塞在喉咙深处的那团东西咽下去, 松开手, 往后退了半步,半垂着眼帘盯着隔开她和夷承的那一小块地砖。
“之前你说过,你有另外的在意的人了。你……和那个人怎么样了?”
夷承才要开口, 花善笑又抢白:“由我来也挺奇怪的,但算了,我还是直接问吧, 那个人是谁?”
指甲掐住掌心,她的脸颊烧起来。但已经到这个地步, 她不再顾虑着给自己留退路。从身体到嗓音都在颤抖, 她清晰地、一个字一个字地问:
“是不是我?”
说出来了。
这念头不但没有卸下重负,反而成了引爆羞耻心的导|火|索:为什么非得由她来主动问这一句?如果不是她怎么办?那也太……太尴尬了。
她晚一拍地慌乱起来, 语速变得飞快,像要借此封住夷承给出回答:“我知道我突然这么问特别那什么,自恋狂一样,但如果是我会错意了,那也是因为你一举一动都太让人误解了。如果只是我自作多情的话,我希望你能说清楚, 那样我也不会妨碍--”
夷承忍无可忍,嚯地回身,怒气冲冲地打断:“我喜欢的人就是你。”
花善笑呆住了。
怕她还不相信, 他直直地盯着她重复:“花善笑,我喜欢你。”
她连怎么呼吸都几乎要忘了,脑海中一片空白。
看她这样,夷承直接抓住她的肩膀,再一次强调:“那个人就是你,我喜欢的一直是你。这下听清楚了么?”
“那--那,”花善笑终于找回了声音,“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她又羞又气,委屈得不行,刚才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瞬间决堤。
“你喜欢我还这么欺负我干嘛?!非要逼得我低声下气地求你说清楚才开心啊?”
“不是的!”
夷承越否认,花善笑越恼怒,不安的心绪彻底爆发,汇入泪水汹涌的怒吼:“那这几天暧昧不清的言行算什么?你当我瞎还是傻啊,你就是在玩弄我的感情,还乐在其中!”
不知道是因为她尖锐的指控,还是从她的屏障那头倾泻而出的怒意,夷承没能立刻回答。
血全往脑门上涌,善笑浑身打颤,声音却低下去:“你把我当什么了?”
叮。
电梯抵达本楼层,轿厢里的人走出来,看到正在激烈对峙的花善笑和夷承怔了一下,神情古怪地快步绕开。
这种场面还被路人撞见了……
花善笑脑子瞬间就炸了。她真的恨不得就地分解为原子消失。
狠狠甩开夷承,她一头往电梯里蹿,按下G层狂戳关门。
但没能甩掉。
夷承在轿厢门关闭前一刻也闪身进来。
“你放开!放开!”
夷承把她往怀里带,善笑全力抵抗。
他眼看要被她挣脱了,干脆把她往电梯墙上一按,试图简单粗暴地以吻服人。
“夷承你--唔!……”
提防着她推开他,他抓着她的右手不放,滑进指缝,紧紧十指相扣。
被亲得晕头转向,花善笑都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生气了。但总之还是很气。要气炸了。她恶狠狠地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
夷承吃痛,嘶了一声,不禁略微松开钳制。
花善笑趁隙猛地肘击脱身,与他拉开距离。
电梯这时抵达底层。
她头也不回地往外冲,撞上外面等待电梯的人,步调就那么缓了一缓,没跑出中庭便再次被夷承抓住手腕。
她干脆不再躲避,回头冷冷地说:“放开。”
夷承眼下略微泛红。他像被她的表情刺痛,默了半拍才哑声说:“你听我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你故意惹得我心烦意乱,却不主动点破。我说错了么?”
“不是的,我--”
“只是那样就算了,可只许你不说清楚,就不许我忐忑不安了?要不要这么双标?就因为刚刚我没顺着你的意思接话点破,犹豫了一下,你就摆脸色给我看?”花善笑已经很久没有和谁这么发脾气了,一句质问紧接着另一句,架势完全不容许打断。
“那副样子……逼得我不得不主动低头,问你要个准信,你满足了?然后再突然顺势和我表白,你觉得我就该高高兴兴地接受?你把自己当什么了?全世界就该绕着你转,按照你的想法来?”
她咬紧牙关,将又要滚出来的眼泪逼回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多怕又一次单恋上谁。我在你眼里是半个透明人,可我看不透你的心思。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夷承上前半步:“对不起,我--”
花善笑甩开他的手,像是猛然过了沸点,语声冷下去:“游刃有余,算计似地一步步地诱导我,好像我已经逃不出你的手掌心,我……讨厌你这副态度,非常讨厌。”
夷承脸色变得苍白,唇线绷成扭曲的一条线。
空气中有什么裂开了,像是一根弦迸裂,又或是到了极限的气球涨裂。
针刺一般的痛意如电流,在花善笑脑海中穿梭而过。
她不禁抽气。
而后,她意识到,那是夷承的感情。
第一次,他的情绪溢出到了她这侧。
与夷承互相瞪视着,花善笑又想哭了。汹涌的泪意,想要道歉的本能,想要被他抱着哄的冲动,都令她更加不甘。凭什么就因为他难过,她也要连带着不得不难过甚至愧疚起来?她打了个寒颤,轻声说:
“但我更讨厌现在的自己。会因为你一会儿高兴得和傻子一样,又因为你有点不高兴就感觉是不是自己错得更多一点……过去这一个礼拜,乱七八糟的,我都变得不像自己了。”
她别过脸去:“本来我不是这样的。之前从来没有这样。过去一年多再难过的时候,我也能够控制住,最多一个人哭一会儿,但哭完就没事了。但在你面前……我感觉很无力,很软弱,经常一惊一乍,管不住情绪,还总是哭。我不喜欢这样。我……很讨厌变成这样的自己。”
她以为夷承会说些什么。但他只是看着她,仿佛她在说陌生的异国语言。
他惊痛到不知如何反驳的模样让她有点心软了。
也许他真的只是没有想过这些,毕竟她也从来没有说过。而且他终归要比她小一点,虽然很多时候这点微小的年龄差距可以忽略不计,但这种时候,他不会想到要让着她。
喜欢,好感,倾慕,依赖,不管要怎么为她的心绪定性,哪一种都是贪婪的,带点一厢情愿。她希望即便不用她说出口,他也能懂得照顾她的要强;她这么期望过。可能她也无意中对所谓的灵魂伴侣的说法心生向往。但事实不是这样的。结合链能传递情绪,却无法代替言语沟通思绪。
名为恋心的感情有丑陋的一面。这一点她之前就知道了。高尚的人会因为喜欢而暴露私欲,温柔的人会变得残酷,欲言又止,一时冲动。心动神驰的粉红泡泡是烟|雾|弹,只是前哨战,等它散去,更野蛮更冷酷的东西显露无疑。
花善笑不禁想,原来这次轮到她了。
控制欲强烈的人碰上不愿意低头的另一个人,头破血流也许终究在所难免。时间早晚的问题。也是谁在这零和博弈中先退一步的问题。
狠话也甩到台面上了,要不要放软姿态,要不要给夷承一个台阶下,还是说要铤而走险,逼他当低头服输的那一个。选项像赌盘的彩色格子,旋转着拖出重影,不知道骰子会落在哪里。难以下定决心。
大概夷承那边也在进行着相似的权衡。
花善笑深呼吸,而后将这一口气吐尽。
她还不想退。
她知道自己还在发脾气,而且很可能之后会为此刻的任性悔穿肠子。但不然什么还叫发脾气。
“我不知道你说的喜欢是什么样的。但如果喜欢是对另一个人一败涂地,无能为力,是喜是悲只能由对方做主,自尊都一丁点不剩,那我宁可不要。”
说完,花善笑转身离去。
也许是她的抗拒太明显,夷承追上去一步,就被困在原地,下一步迈不出去。
激烈的感情短时间内爆发干净了,花善笑反而感觉空前地冷静。
这几天勾得她又是心痒又是不安的毛躁劲头不见了,她先把宿舍好好打扫了一番,啃了两个苹果当晚饭,然后翻出搁置挺久忘了看下去的剧集,一头扎进别人的故事里。
补完时已经是凌晨两点。
未接来电一个,时间晚十点,四个小时前。
她将终端屏幕朝下扔到地毯上,关灯睡觉。
周六,试图找回原本的生活步调。五点多就醒了一次,不愿意起床,随便歪着打着游戏打着打着又睡过去,睡醒时已经日上三更,到食堂小窗口买了外带的食物回宿舍。没有碰见熟人。尝试了一下到日落时分再去训练场慢跑。感觉还不错,但是在夕阳中跑步总有种要随着太阳沉进海蓝色夜晚的微妙忧愁,不必要的想法都被丝丝缕缕地牵出来。明天果然还是该换回清晨跑。今天的一个未接来电不是错过,是有意没接。没有第二个。明明没有别的事,过了零点却还是不想睡。
周日,无事发生。还是很早醒来,要怪身体里缺了一块的空洞感。干脆去游泳馆划水一个小时。清早无人的泳池水下像小小的海,地砖上粼粼波动的是穿过透明顶棚投下的晨曦,好看得差点忘了人必须呼吸,得时不时浮上去。一片云在高天走过,冬天的水变得更凉,但是上岸的时候最冷,抬手看了看,皮肤泡得泛不健康的白。食欲不太好。数次划开终端又关闭。有一次只差按下拨号键。没有来电。
周一,工作日的到来将一切恢复正常。晨跑,早饭,上午体能训练,中午到人事中心提交申请,申请双人训练暂缓,略微停几天。结果被告知同样内容的申请已经在案。丧失感累积得多了真的会产生疲劳,泡澡的时候产生幻觉,浸泡的不是热水而是会流动的愧疚感。
“喂?啊,嗯,小原,我没事。有点困,今天的讲座不想去就翘了。真的。我就需要一个人想几天。不用担心啦。嗯,那就这样,拜拜。”
周二的清晨起大雾,连训练场的另一头都看不清。
花善笑做完跑后拉伸,盯着茫茫的白雾出神,还不想回宿舍冲澡。
她忽然站直,身体紧绷又逐渐放松,而后才回转过去面对。
夷承从雾气深处现身,脚步声很轻。他走到她面前,递过来一瓶水和毛巾,面上没什么表情,但一副准备好被她无视乃至逃走的姿态。
花善笑接过矿泉水,将毛巾往肩上一披。
这次换他开口:
“我有话和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凛可、19640202、试眉、丹青陈黄的地雷,还有Mokii和南烟在专栏扔的霸王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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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慌,是震荡回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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