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太子是喜脉(入V三合一)

    夏天的雨来的很快, 天色昏暗,风忽然大起,卷漫乌云跟着铺天盖地,下一瞬, 风里就吹来了潮气, 带着泥土微腥,宫殿顶的琉璃瓦失去光泽, 和往下绵延的台阶一样,乌青沉默, 透着压抑, 雨滴仿佛下一刻就能落下。

    气氛凝重的可怕。

    安公公一脚踹翻了跑出来坏事的小太监:“还不滚下去!”

    小太监愣愣的点了头,惨白着脸滚了。

    安公公整理了一下曦太子因走路太快不怎么顺的衣袍,缓缓开口:“这六月的天, 小孩的脸, 最是不讲道理,眼看着雨就要下来了, 摄政王别说回复, 没准宫门都出不了就得挨淋,要不……咱家把王爷请回来,好歹避一避雨?”

    曦太子哼了一声:“不用。”

    他知道安公公这是在给他找台阶下,解平芜就那么走了, 一个好脸色没有,姿态一看就带着怒气,太明显了, 二人不和,传出去一定会引起波澜。他可以不道歉,不讨好,身边太监去把人追回来,好歹是个圆缓。可他才不在乎解狗生不生气,或者说,解狗生气才好!生气了就不会找他了,不会逼他了,起码他自由了!

    刚刚看解平芜表情,这回气的好像有点狠,大概很久都回不过劲……也好,他可以自在好长一段时间,请摄政王一直保持,别崩,别回头,最好一路气到最后,他做傀儡太子他做摄政王,大家两不相干,最后时间一到,各归各位,他回现代做醉生梦死富二代,解平芜独揽江山醒掌天下全醉卧美人膝,不挺好?

    曦太子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提起袍角欢快的跑向大殿,见人没跟上来:“愣着干什么,雨都下来了,还不跑?”

    安公公看了眼台阶上一小圈一小圈的湿痕:“可是摄政王——”

    “可什么是,一场雨而已,淋不死他!”

    之前崖下打架淋的少了?浑身湿透成那狗样子都还能耍流氓呢!

    曦太子一溜小跑,舒服的坐到软榻边,啪啪拍着桌子:“快快,给孤上吃的,孤饿了!”

    也是奇怪,刚刚还难受,小肚子抽疼,一回来,哪儿哪儿都舒服,肚子不疼了,腿也不软了,还特别饿,感觉能吃下一头牛!明明打架之前还在逛街吃小吃,也没饿着啊!

    安公公:……

    他还能怎么办,赶紧给这位祖宗伺候吃的先呗!

    东宫瞬间热闹起来,连窗外雨声都成了伴奏乐,气氛很是活泼,另一边,莫白腿肚子转筋,愁得头秃。

    摄政王在生气,气的脸白唇抿,握着的拳一路走到现在就没松开过,可有段日子没这样了。自打做了摄政王,头儿就收心养性,万事过手不过心,反正多大的事都掀不起波澜,也没必要生气,现在么……这一脸生人勿近,浑身冰霜,换了别的时候,莫白当然不敢靠近,他又不嫌命长么,可现在下雨了,怎么办?这么大一个王爷,总不能淋着。

    莫白找来了软轿。

    解平芜只看一眼声音就冷了下来:“宫里什么规矩,别人不懂,你也不懂?”

    莫白立刻就噎住了。是,皇宫之内天子最大,别说摄政王,哪怕是宫妃,也不能一路这么坐着轿子往宫门走,可规矩什么的,不都是人定的?您之前怼曹皇后的时候又不是没有过……

    没办法,贴心副将挥挥手,让轿子赶紧撤下,问宫人要了把油纸伞,打开,遮在摄政王头上。

    油纸伞足够大,遮两个人绰绰有余,雨滴落在上面声音也好听,清脆舒爽,听着就那么有劲。

    解平芜却大手推开了伞:“吵。”

    莫白不理解:“啊?”

    解平芜:“你太吵。”

    莫白:……

    属下都没说话!怎么的,是属下呼吸吵到您了么!属下都已经退后这么多了,半截身子都淋湿了,嫌吵您到是自己打着啊!

    他从小就在解平芜身边,一路追随对方长大,现在是副将,身兼枢密院要职,说起来完全可以自立门户了,可他一旦离开解平芜就浑身不自在,这么多年下来,他这条小命不知被对方救过多少次,他都有媳妇了,解平芜身边都还没个贴心人照顾,他怕他走了,这个摄政王会把自己给折腾死。

    把伞给摄政王,摄政王又不接,嫌手累,莫白实在没办法了,想着实在不行,就给披个蓑衣吧。

    一起打过仗,一起杀过敌,他最清楚摄政王,看起来矜贵,傲慢,实则并不是讲究精细的人,打仗时什么脏乱差环境没经历过,什么苦没吃过,有时候别说伞,有件蓑衣就不错了,讲究个啥?

    结果刚给披上,解平芜就给扯了扔在一边,眉目间满是嫌弃:“重。”

    莫白:……

    草编的蓑衣能有多重!你偷偷抱人家小太子时怎么没嫌重呢!别想撒谎,我都看见了!人正主没在这里,也不会哄你,您作给谁看呢?是希望我现在就过去东宫告状吗?是你就点点头!

    只可惜……就你现在这个作法,就算去了,太子估计也是不会理的。您心疼人家的方式能不能简单点,别让人家总误会!

    莫白头的薅自己头发的时候,解平芜已经走出了宫门,随手牵了匹马,纵身跃上,淋着雨就冲出去了……

    莫白没办法,只好跟上,可是摄政王,我的王爷!跑过了头了喂,您连自己家在哪里都不记得了么!再往前走可就出城了,这么大的雨,您到底要去哪里浪!

    这天晚上,回到摄政王府时,莫白很沉默。府里没人敢问摄政王去了哪,做了什么,只能团团围住莫白,雨下的这么大,什么消息都没有,我们真的很担心啊!

    莫白拧着衣服上的水,脸色黑沉:别问,问就是上山剿匪去了,摄政王冒雨都不忘工作,亲自抓人,实乃赵国之福,可敬可叹!

    嘶——就是太冷了!夏天再热,下雨都是凉的,山上还有冰雹,要不是他脑袋长得硬,一准满头包!

    这种跟自己较劲,跟自己死磕的王爷,真是好久好久没见到过了……也好,这样下去的话,王爷就舍不得走了吧?

    “莫头!马车打造上遇到了困难,这太宽的话,轮轴设计复杂,用料也就相当贵,咱们不敢去问王爷,莫头行行好,帮帮忙去问问?”

    莫白不用转头看,就知道是府里的工匠,大手一摆:“去去去,打什么打?这大热天的,你看谁用的到马车,以后再说! ”

    工匠苦着脸:“可是王爷之前说——”

    莫白完全不当回事:“那就等他下次提了再说!”

    工匠接活拿钱的,不敢退,唯唯诺诺半晌,一个屁都放不出来。

    莫白叹了口气:“王爷的事,你懂还是我懂?放心,做不做得成,都少不了你的银子。”

    一听钱不会少,工匠立刻点头:“是是,王府的事自然您最懂,小的这就立刻下去,闭嘴,消停呆着,您这什么时候吩咐,小的什么时候动!”

    ……

    跟摄政王府低气压不同,东宫一片祥和,曦太子每日好吃好睡,就差混吃等死了,好不惬意。

    如此三日过去,他没什么想法,安公公着急了,隐晦的提醒主子:“今日摄政王仍然没有来教殿下处理政事,太傅那边也请了假……”

    曦太子懒洋洋的喝着茶:“没来没来呗,请假请假呗,孤还不想学呢,自在。”

    安公公:“可殿下是储君,朝廷没有班底,再没有学习机会,以后怎么办?”

    “不怎么办。”反正道歉是不可能的,低头也是不可能低头的,见安公公还要劝,曦太子摆了摆手:“老安啊,你说你一把年纪了,宫里老人,怎么不懂点规矩?瞧这黑眼圈深的,看的孤头晕,去去,出去,离开这大殿,今天之内别让孤再见到你。”

    安公公无法,只得退下。

    一路回到自己的房间,小太监捧着脸盆过来伺候:“爷爷这般辛苦,任劳任怨,鞍前马后的伺候,一点私心都没有,太子殿下还要嫌弃…… ”

    见爷爷突然盯着他,眼神又深又凶,小太监低了头,没敢再出声。

    安公公净了手,随手把毛巾一甩,就抽到了小太监头上:“你懂个屁!嫌弃不嫌弃,喜欢不喜欢,别人话说的好听就是真的?本以为你是个机灵的,要是连这都学不会,以后别在咱家跟前伺候了,学了命也长不了了,还得被人当骨头啃了。”

    小太监一怔。

    是啊,漂亮话谁都会说,漂亮事却未必有人会做,什么时候都要记得,注意结果。之前迎接太子,他资格不够,没跟去,可太子回来,他在一边每件事都看得清楚,太子任性,有时候也有点不讲理,可从不会苛待宫人,爷爷屋里,甚至有太子用不完省下来的冰。

    可这大夏天,真有用不完的冰?就算用不完,冰个鲜果不好么,为什么赏给太监?

    再看到爷爷眼底青黑,解开衣襟似乎要睡觉,小太监突然明白了:“太子殿下是心疼您没睡好,让您多休息!”

    安公公打着哈欠走到床边:“到底老了,不如你们年轻人能折腾……”

    老了,心也软了,见小太子真心相待,居然也感动了,想当年……算了,他都这样了,还能活几年呢?有个不错的位子混着养老,有个好主子跟,也值了。

    安公公拉上被子,叮嘱小太监:“一个时辰后,叫醒我。”

    太子和摄政王闹别扭,下面就开始看人下菜碟了,主子察觉不到,他这双招子可不是白长的,这几日东宫供应明显出了问题,别的也就算了,要是连这点事都办不了,这一亩三分地都护不住,他还当什么总管太监,不如立时死了,还省了太子殿下的冰。

    小太监:“一个时辰……够么?”

    安公公闭上了眼睛:“收拾那起子不省心的,足够了。”

    年纪大了,觉短,收拾完这一波,正好又得困,回来再补个觉,明天能好好伺候主子了。可他再能办事,也是治标不治本,还是得想个办法让太子殿下和摄政王和解,不然这局越来越糟,还是过不去。

    突然想起什么,安公公猛的睁开,犀利视线剑锋一样盯向小太监:“咱家不在,你们好好伺候主子,知道么?”

    “是!”小太监腰一挺,回答的倍精神。

    ……

    宫里的小手段,安公公知道,摄政王府当然也会知道,所有东宫消息都会汇总过来,区别只是管和不管。此前解平芜没有多问,是想对曦太子表达信任,给出更多空间,现在么,当然要报上来。

    莫白进到书房,摄政王正在批阅奏章,衣服穿的很整齐,茶沏的很浓,灯油放的很足,似乎有彻夜公干的打算。

    解平芜忙的手中笔都没撂,也没看他:“有事?”

    莫白暗示的非常隐晦:“是有点,也不算大,宫里那起子人眼高手低,又开始兴风作浪了……”

    解平芜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见人下菜碟,宫里人最擅长,没他扛着,小东西可不是得受委屈?

    半天没得到回复,莫白又道:“咱们是不是帮——”

    解平芜却连表情都没变,手里的笔也没停:“要是这就被欺负了,安公公也该换一换了。”

    嗐!莫白拳砸掌心,心中无限遗憾,你说你一个老不死的公公,这么能干干什么?都没摄政王发挥的机会!

    解平芜:“还有事?”

    莫白:“不,没,没什么事了。”

    解平芜扔了个折子过来:“处理了。”

    莫白准准的接住折子,打开一看,林行世三个大字无比明显,更明显的是这三个字上面画着的红叉,够大,够醒目,这是罪证确凿,允以处决的批示。只是往常批示只是批示,这次的批示,仿佛透着杀气,朱砂都被画出了血淋淋的感觉。

    莫白只想说一个字:该!敢对太子下手,除了胆肥,也是眼瞎!那日在公主府,林行世和太子杠完就羞愤离场,没有经历稍后太子被摄政王带回,介绍给百官的场面,出门回家就策划了杀人行动,这不是老寿星上吊,活腻了么?别说什么盐签不盐签,利益不利益,你给多少钱摄政王也不可能饶了你啊!

    别说摄政王了,他看着都不爽,不行,这个人他得亲自去杀,顺便教教他规矩!

    “等等。”

    莫白才刚转身要走,就听到了摄政王声音,赶紧等下:“王爷还有何吩咐?”

    解平芜仍然没看过来,姿态端雅,表情冷漠,和以前别无二致:“让端敏公主看好儿子,别出去瞎浪。”

    “是!属下保证办好!”莫白太懂了,制住了鹿游原,太子殿下没小伙伴了,不就得乖乖的在宫里?省心省事,还没危险。

    很快,莫白就捎信到了端敏公主府,摄政王的话肯定带到了,还附有一定的艺术加工,听起来客气了不少。

    端敏公主脾气硬归硬,厉害归厉害,自家小事,外头大事,随手就能平,可再厉害,她也不敢得罪摄政王。太子是哥哥仅存的孩子,她存有期待,何况人家还诚心实意,帮了她大忙?谁都惹不起,自家儿子总能随便造……第二日她就把儿子摁在家里不让出门,对外说是病了,中了暑气,为了做的真,大夫也请了,药也开了熬了,反正就是一样,接下来这段日子,鹿游原哪都去不了!

    曦太子却根本没有找鹿游原。他傻吗?出宫次数不多,就遇到了刺客,明显他这个太子的行迹在外人眼里就是个香饽饽,总有坏人盯着的!要不是被解平芜磋磨的够呛,他也不至于非得在外头浪吃浪喝才能缓解心情,提气再战,现在解平芜不惹他,他又没有心情不好,为什么要往外跑?

    宫里不凉快吗?冰镇鲜果不好吃吗?御膳不香吗?哪一样不比外边受热强!而且御厨们各个身怀绝技,大菜硬菜家常菜小吃,只要他提要求,什么都能做得出来!当然鱼还是不会吃的,真的有点腥。曦太子不但不像别人想象的那样整日愁眉苦脸,郁郁不得志,反而像掉进米缸的小老鼠,快活的很。

    当然也不是没有烦恼的。曹皇后那边小动作不断,提醒他过几日就是看望皇的日子了,万万不能忘,有什么不懂的,随时可以去坤宁宫问她;提醒他宫中事务繁琐,小规矩很多,有什么不适应的随时说,她定狠狠收拾那些不听话的;提醒他看望皇上时摄政王也最好不要缺席,毕竟一个月只有一次机会,错过就只能下个月,就是不知道摄政王具体怎么安排,太子去问还是她去问?

    每一言每一语,每一句话都带着小心机小试探,并且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张扬,还每回都不是她自己,都是派田嬷嬷过来。

    曦太子想都不想就知道曹皇后在算计什么,心内呵呵,不就是漂亮话打太极?孤也会!他就派出安公公的小徒弟,一回回往坤宁宫回话——

    觐见父皇之事,孤岂会忘?之前已请太医细细问询,子大避母,邀请他随时去坤宁宫这种话,还是不要再说的好。

    原来皇后娘娘也知道宫里小规矩多,让人不适应,这么多年……您是怎么过来的?宫务辛苦,料理难度也大,皇后娘娘干不了的话,要不要考虑给别人?孤可以推荐有能之士哦。

    至于摄政王王去不去,几时去,总归是他的事,皇后娘娘为何如此纠结?莫非……有什么想法?劝您冷静哦。

    每个字都没有骂人,可每句话都像在骂人,潜台词是个人就能听懂。曦太子反思了片刻,深觉抱歉,这话不像在打太极,想直接打脸了。

    可曹皇后想要名声,又想要真正好处,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你爱惜羽毛,不肯自己下狠手治孤,就别怪目的一时达不到,孤就要让你生气,让你难受,如同隔靴搔痒,受不了,想自己出手了——好名声你就别想要了!

    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孤躺倒任嘲,可想算计孤,没门!

    坤宁宫里,曹皇后摔了杯子。

    “纵观古今,哪有一个太子如他这般,不上进,没羞耻心,什么话也不想一想,没头没脑就往外扔!”还真是不要脸!

    田嬷嬷轻轻打了下自己的脸:“也怪老奴,太心急,咱们这不是还未确定摄政王到底什么意思么?只要二人见上一面,态度确认了,咱们就可以——”

    “行了别说了,”曹皇后揉着额角,“吵得本宫头疼。”

    她说的吵,并不是殿内,而是殿外,赵初蕊来了。福郡王这个妹妹,也不知家里人怎么教的,心里没数的紧,自以为姓赵,身份高贵,便可无视一切,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管,明明自己哥哥和平郡王赵扬是对家,却眼瞎了似的看不到,不仅老往宫里好,讨好平郡王赵扬一派的曹皇后,还肖想摄政王。

    摄政王行程机密,外人极难得知,闺中姑娘更是甚少得见,可每个月,他都会固定来坤宁宫一趟。解平芜是摄政王,掌管赵国大权,曹皇后是皇后,统领六宫,二人自是按规矩避嫌,可内外事务总会有交杂之处,便定了这么一个时间,在一大圈相关内官及宫人围绕下,言断这些事归属结果。

    一般时候,曹皇后对摄政王的话都是没意见的,没办法,谁叫人家现在如日中天呢?她谋的是以后,赵国还是姓赵,一个外姓人,狂一时罢了,还能狂一辈子?她打造的是雍容大气,贤惠退让的形象,大事小情都不管,别的小姑娘肖想摄政王这种事,又怎会插手?

    姓解的明显不喜欢赵初蕊,她有病吗非要插一脚,让他自己解决不挺好?没准自己还能见缝插针,谋点利益……

    田嬷嬷在曹皇后身边伺候久了,最懂主子心思,心里立刻有了主意:“娘娘今日乏累,要不要歇会?小姑娘坐不住,爱玩,娘娘也体恤些,老奴见初蕊姑娘挺喜欢凉亭,不如也让她松快松快?”

    曹皇后眼底俺说过一道异光,扬了扬手指:“去吧,只是得注意,今日摄政王要来,可别冲撞了。”

    ……

    曦太子这几天有了个小习惯,每天都会在御花园水榭逛一逛。

    这个地方位置正经不错,有个很漂亮的凉亭,靠水,水里有鱼,每到这个时间,呼呼的穿堂风,哪怕烈日灼灼,往亭里一坐,就十分凉快。

    当然东宫条件不错,起码到现在,他都没有短过冰,可人为制造的凉快,哪有大自然的凉快来的舒爽?遂他一发现,直接就把这个地盘霸占了。

    偏偏今日,有不长眼的人过来打扰。

    “你怎么在这里!”

    来人是个小姑娘,穿着最喜欢的红裙子,眉高声厉,瞪出三白眼,明明在最娇俏的年纪,却刁蛮过甚,一点都不讨喜,正是赵初蕊。

    曦太子眼神都懒得欠缝,一下下摇着扇子:“这就是福郡王府的礼仪?”

    那日端敏公主府,他已被摄政王正式介绍给大家认识,赵初蕊当时就在场,不可能装不知道,不甘不愿草草行了个礼:“见过太子殿下。”

    曦太子:“行了,下去吧。”

    赵初蕊眼睛顿时瞪圆了。从小在京城长大,贵圈里混,从来没被被这样对待过!一句话不说就让她下去,她是什么随便使唤的下人吗!

    “你凭什么让我下去?我可是皇后娘的客人,你管的着么!”

    不管不顾的吼出来,才有些后悔,这不是在她家,该收着些脾气,可又想到那日天公主府,她也得罪了太子,后来并没有受罚,现在又怕什么?而且——她偷眼瞧了瞧田嬷嬷,人家没什么动静,也不打算动的样子,更有底气了:“要说这人啊,最要紧得有自知之明,太子怎么不四下看看,你能使唤动谁?”

    曦太子一顿,行,这姑娘也不纯傻。

    赵初蕊得意:“我就不走,你有本事治我死罪!”

    曦太子没忍住,笑了一声,本以为贵圈人都要脸,这位姑娘是个什么神奇品种,竟然跟他学耍赖招?

    赵初蕊以为他在虚张声势,下巴抬的更高:“连摄政王都敢得罪,气的人家不理你,太子真是好本事呢,既然不想要这江山了,还摆什么太子的谱?还让我退下,你配吗!”

    这话就有点扎心了。

    安公公厉喝:“放肆!”

    “没事。”曦太子拦住了,人说的也对嘛,既然不想担责任,就别瞎矫情,别干那又当又立的事,“可是小姑娘——”

    曦太子起身,摇着扇子,慢慢走过来:“孤只要一天是太子,你就得乖乖敬着,懂?这般冲撞,坏了姑娘名声还是其次,孤要真有什么意外,你担的起,还是你哥哥担的起?”

    赵初蕊害怕的退了两步:“你,你想干什么?”

    这位东宫太子,不管人前看到,还是私下议论,都是绵软,总笑,除了吃吃喝喝不爱别的,特别好欺负,可这一刻,他明明勾着唇角,音量也不重,她却觉得心跳加速,害怕极了,他的眼睛太亮太亮,亮的让人不敢看!

    视野里猛然出现一个人,赵初蕊立刻喊了出来:“摄政王救命!”

    随着这一声求助,她脸颊可见的泛起绯色,贝齿咬唇……青春少女,随随便便就能装的我见犹怜。

    解平芜看都没看她,视线精准落在曦太子身上,冷漠疏离一如既往,隐约还带着些苛责:“赵国之主不好好当,欺负小姑娘——太子殿下就这点追求?”

    曦太子瞬间眯了眼。你个狗东西跟孤闹也就算了,竟然护着赵初蕊!这小姑娘什么德性你心里没数?现在就招摇心毒成这样子,不好好管,将来就毁了!而且孤干什么了,不就嘴炮了两句,打她了还是欺负她了你这么着急?

    用鼻子哼了一声,曦太子转着扇子,浑身都是漫不经心:“欺男霸女,纨绔昏聩,不就是一个傀儡太子的基本素养?好说,摄政王不必同孤客气。”

    解平芜气息更加危险:“只是让你学习理政,真那么难?”

    ‘啪’的一声,曦太子扇子一合:“只是让你别再管孤,顺从你的内心,大家都别装了,有那么难?”

    空气寂静,落针可闻,水榭里的风似乎比往日更大,更冷,能冻的人一激灵。

    知道有人硬着头皮提醒:“时辰到了,王爷,皇后娘娘那边还等着呢。”

    解平芜转身就走,同那日一样,大步流星,面无表情。

    曦太子同样,走的比他还快,腰板挺的比他还直,表情比他还冰冷无情!

    二人再一次不欢而散。

    赵初蕊就乐了,摄政王从未回应过她,可今日不一样,他护她了!而且对太子姿态冷漠,礼都不行不说,还为了她同太子吵架了!

    如此撑腰热情,必然是对她有意啊……算命的说的对,她就该想办法多多偶遇摄政王,今日还真是来着了!

    就是摄政王未免走得太快,步子也太大,她追起来有点辛苦。赵初蕊提着裙角一路小跑,直到小径拐弯处,才有机会含羞带怯,‘娇喘’着跟解平芜道谢:“方才谢谢王爷为我撑腰…… ”

    解平芜皱眉:“你是谁?”

    赵初蕊:……

    解平芜:“下去。”

    赵初蕊臊了大红脸,眼圈立刻红了,手指抖着指着解平芜:“你——”

    奈何遭受的打击巨大,喉咙卡死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最后只能嘤嘤嘤的跑了。

    这一切曦太子并不知道,一路往东宫走,步子迈的极大,扇子扇的呼呼响,孤不生气孤不生气孤不生气——

    进了殿将手里的扇子一摔,孤气死了!

    安公公一路小跑,腰腿有点受不住,眼色示意小太监赶紧给捡起来,收好,端过宫女托盘里的茶,递到曦太子手里:“这天热不耐,殿下消消火。”

    曦太子一口就把茶干了。

    他一点都不意外,狗东西就是狗东西,忘恩负义吃了不认账,有什么难理解的?挺好的,挺好!

    “啪”一声,曦太子豪气干云的把茶盏摔在桌上,得亏这批贡瓷质量好,不然一准得碎。

    ……

    曹皇后得到田嬷嬷反馈,心中有谱,和解平芜说完正事,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近来天热,北地多处旱灾,本宫当为表率,略尽绵薄之力,有意削减些宫中用度……不知王爷能否指教一二?”

    解平芜眼帘微垂:“本王不插手后宫之事。”

    曹皇后笑靥温柔:“也是,本宫多嘴了。”

    送走了解平芜,转头就开始欺负曦太子。

    先是冰的用度减半。

    曦太子根本没察觉出来,作为太子,他的份例真的很多,绰绰有余,近来还添了个喜欢吹自然风的习惯,冰减半什么的对他没有丝毫影响,何必介意?

    再是不做新衣服了。

    曦太子也没发现,衣服这种东西够用就行,他还没回宫,在路上解平芜就给他做了很多,进宫又是一堆,根本就穿不过来。而且大夏天的,这么热,能穿多少就穿多少,要新衣服干什么,一层层套上出去给人秀,挨热还受罪,他傻吗?

    可是发现某顿饭少了一道小菜,他扔了筷子,不干了!垂死病中惊坐起,他就靠这个活着呢!少什么也不能少了他的吃的!怎么办?

    ……

    摄政王府,莫白一条不落,将所有这些全报告给了摄政王。

    “……冰少了,也不知道晚上会不会热醒,本就不爱动弹,没衣服穿,肯定更不动,御膳房送过去的菜还少了,饿瘦了怎么办?”

    莫白真的觉得太子殿下很可怜,偷偷看了摄政王一眼:“王爷之前让御膳房研究的菜式,太子殿下很喜欢吃,有时宵夜都要加一顿的。”

    解平芜面无表情,不为所动:“关本王什么事?”修长手指翻开拿倒了的折子,“他又没找本王帮忙。”

    莫白倒抽口凉气,太子殿下您赶紧的,一句话的事!再不过来,王爷怕是要疯!

    耿直曦太子仍然没有求助摄政王,也没有和曹皇后硬杠,而是直接给端敏公主府递了信,让鹿游原给他捎口吃的。不用出宫混,对方也不用进宫来,只要让人带口吃的就行。

    曹皇后这边还等着呢,等着曦太子像上次一样,牙尖嘴利,借摄政王势折腾,结果刚一天,就听到外头消息,说什么曦太子在外头流浪这么多年活得好好的,一回宫就要被饿死了,真是可怜。

    什么玩意儿?谁被饿死了?曹皇后满头问号,了解情况后呼吸一滞,太子好手段,这是要坑她名声啊!自古后娘难当,更何况她这个继后!现在的朝廷局势,宫里所有的动作都会放大,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那起子人在琢磨什么:消减用度可以,不让人吃饭,不靠救济就要饿死是怎么回事?那可是太子殿下,赵国唯一的希望,后宫一切你曹皇后统领呢,这么干是什么意思?莫非你狼子野心,想要谋朝篡位!

    深呼吸几下,曹皇后又一次明白,招数使错了……曦太子和以往所有人都不一样,他不要脸,也不在乎什么名声不名声,这招治不了他!她也很后悔,这种小手段不伤筋不动骨,少点吃穿能怎么样,能逼死人么?为什么她会想到这蠢招!反正摄政王已经不在乎了,真要忌惮曦太子,找个机会直接杀了不就行了,何必做这些败人品的事!

    劈手把团扇砸到田嬷嬷身上,曹皇后眼底满是怒气:“眼皮子浅的东西,给他恢复了!”

    田嬷嬷头垂的低低:“是。”

    摄政王府里,解平芜心气也非常不顺,黑着脸,两日夜没睡,就在书房批奏折,发现问题,也不管是不是半夜,直接就把大臣从被窝里挖出来,拎到面前训个灰头土脸。

    莫白:……

    他很理解,真的,王爷等了那么久,太子殿下都没来,再一看,事情解决了,人根本没想打过来求助!还有用的方法……聪明是聪明,可坏了别人名声不说,也伤了自己啊,‘太子饿死’传出去就好听了?太子不要面子的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实在不算上乘。

    可是我的王爷啊,你憋的难受,就去宫里拎起小太子管教啊,就像那天一样,你威武勇猛的上啊!窝在家里跟自己较劲算什么本事!

    ……

    东宫里,曦太子仰着肚皮躺在窗前榻上,无比逍遥惬意。他根本就没有长久停留的心,怎会在意面子里子?就是玩一把就走的心态,日子能混得下去就行。

    尽管来来往往暗招无数,他算不上吃大亏,宫里气氛仍然越来越不一样了。遇到一个难处,摄政王没管,说的过去,两个三个无数个,摄政王都不管,甚至根本不给眼色过问,安公公手段再厉害,也慢慢压不住了。

    曦太子沉痛的思考了半晌,不得不无奈承认,没有真正权利,班底和后台,光靠耍小聪明,在皇宫里是活不下去的。不是不能经营自己势力,可他不想,以后又不会在这里生活,何必让自己那么辛苦,还得每日勾心斗角,连觉都睡不安稳。朝解平芜认个怂就能过去,可那样他岂不是要一直低头?

    不行,孤就是不认错,不低头!

    人生在世谁能不受点委屈呢?不是这种就是那种,他至少能选择自己舒服的一边,尊严得保住!大不了他躺平任嘲,死就死,破罐子破摔了,没准一闭眼一睁眼,就回去了呢!

    就这样吧,让孤死吧,孤谁都不需要,也不需要激情澎湃的热情,能活几天算几天,活不了拉倒!这操蛋的世界,他就是不想呆了!什么破脾气的狗,他就是不想理了!

    晚上,曦太子激情澎湃的多吃了两碗饭,没多久就猝不及防的,肚子疼了。

    这事相当玄幻,他最近胃口大开,饭量增加,吃这点东西一点事没有,甚至还不够,今天怎么会……

    安公公面色严肃:“老奴去宣太医。”

    “别——”刚要说话,小肚子就是一阵抽疼,曦太子立刻改了口,“悄悄的,谁也别叫知道,懂么?”

    吃撑了叫太医,这要叫别人知道了,多丢人?解狗还不得笑死!必须悄悄的,尤其不能让摄政王府知道!

    曦太子眼神微深:“孤知道你做的到。”

    安公公郑重行礼:“是。”

    没多久,太医来了,是个白胡子老头,须发皆白,看起来经验很丰富的样子,不是退休了,就是将要退休。

    曦太子其实也就难受了一阵,那股劲过了也就不疼了:“要不,就算了吧。”

    老头还挺生气:“有病怎么能不治?伸手!”

    曦太子一愣,就被人捏住了手腕子。

    行叭。

    他本以为就是走个过场的事,老头顶多给他开点健胃消食丸,不然就山楂糕什么的,他自己知道自己身体,肯定没事。结果老头脸色眼色看着凝重起来,还提了其它要求:“另一只。”

    曦太子心尖一跳,怎,怎么回事嘛,老头你别吓人!乖乖的把自己的另一只手伸过去——

    老头皱着眉,捏着胡子,久久久久,沉默不语。把人折磨了半天,他竟然再次要求:“换手。”再来一遍!

    过分了过分了啊!

    曦太子感觉自己的手腕子和心尖一样,哇凉哇凉,难,难道是绝症?他要死了?

    他自己吓得不轻,完全不知道,经验丰富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的白胡子太医更吓的够呛,用一辈子的修炼沉淀才能勉强保持姿态。

    怎,怎么回事嘛!这脉象按之流利,圆滑如按滚珠,行医一辈子不可能断错,这是喜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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