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来，季未燃从原本对婚姻的期待，已经所剩无几了。
也不知道，这一夜她是如何入睡的。
次日，更是在迷蒙中迷迷糊糊多睡了半天，外面下了场暴雨。多迟以期待的眼神望向她，季未燃才反应过来今日要做的正事。
“你还来吗？”
“我已经被多肉的老师骂过很多次了，当然太太比我会讲话，说不定也就没那么尴尬了。”
肉肉是个圆滚滚的男孩子，在清河上小学一年级，刚入住在这里的时候，见到季未燃就很害羞。后来熟了，才知道是个很顽皮的孩子。
爬树，跳窗，什么都敢。
喜欢的事明显有很多，但明显读书不是其中一项。
多肉父母中年自己经济跟不上，非要生这个二胎，烦恼的就只能是林多迟。
“其实我弟弟已经打扰太太和先生太多了，今日说实话这些事又是令人有些惶恐。”
季未燃拍了拍多迟读得肩，宽慰道，“没关系，我是自愿的。”
——
秋雨瑟瑟。
空气清新，满地金黄色的梧桐，被风雨打了下来。
“林入鸥家长。”
季未燃坐在多肉原本的位置上，缓缓站起来，“在这里。”
“倒数第一的卷子想必已经拿到了吧。”
季未燃点了点头。
“不出意外，全班最持续稳定发挥的同学，是您孩子。”
全场欢笑起来。老师似乎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恶意，只是活跃一下全场的气氛，季未燃面容淡然地再度坐下。
林入鸥小朋友明显有些不好意思了，不断挠着头皮道，“下次还是让我姐姐来。”
“你就不能下次提高两分？”
“我……”
肉肉纯洁无辜的眼神一旦出现，季未燃又不忍心斥责了。
“未燃姐姐，你看窗外。”
一年级最底层的窗外，出现了个撑了把黑伞的高瘦的男人，是那种人群中气场全然不同的男人，惹得女性家长频频探出头去。
班主任只能鼓鼓掌，吸引全部家长的注意。
可后来不知是不是班主任多向窗外也看了一眼，魂不守舍起来去，竟然连着讲了好几句病句。
窗外的男人，出挑的长相，矜贵而优越地西服，不苟言笑，却也让人忍不住抬头多看一眼。
一把黑伞，从大雨里不慌不乱地不断靠近。
季未燃假装不认识，继续埋着头。
下面有小声的议论，“谁的家长啊？这个年纪应该就只可能是哥哥吧？还能当爸爸？”
“好像是Tale那个的老总，福布斯上最年轻的青年才俊。”
“听说前几年真的结婚了，该不会真的过来找自己小孩吧？”
“我觉得不会，他结婚不过三年，哪来六七岁的一年级的孩子啊？”
“入鸥的姐姐，你认不认识……顾总哎？”
季未燃神色淡定地摇着头。
就连不认真站在一旁的肉肉也拼命地摇着头。
她凑到季未燃的耳边，“未燃姐姐，要是我给顾总丢脸了，是不是以后姐姐的饭碗也没有了？”
“不会的。”
“这些大人之间的事你不要瞎操心。”
“可我觉得他在找我们，也正看着我们。”
季未燃：“…… ……”
她就只能继续埋头，在肉肉的田字格本子上，多写上几笔。
隔壁桌的八卦女家长不死心，“入鸥姐姐，我说句实话，反正你们家读书也不好，你这么认真记笔记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多看两眼顾总，反正我也看开啦，我儿子也变不成那种人。”
隔壁考了倒数第二的男孩子撅着嘴，特别不爽的样子。
季未燃心中清楚地意识到，她根本就不应该来参加这个差生的家长会。
非要坐在家长之中，成为仰慕顾氾的一部分？
顾氾他配吗？
男人悄无声息地走入教室的最后面。
季未燃隐约感觉到肩上被谁又拍了两下，她很烦躁，后桌妈妈也想找她一起吃瓜？
干什么啊？不就是见一个顾氾，有什么了不起？
这又拍了两下。
季未燃不耐烦地回头，“又干嘛？”
“是我。”
温和清明的声音，他身上透着从雨中走来的气息，草木就算枯败，在他身上也有一种奇怪的洋溢起来的清新。
二十七岁，原本就不是什么少年了。
可眉目间的清朗盖过了风头正盛的名号，显得这个人没那么冷厉与张扬。
季未燃没想到他真进来了。
身边的肉肉打着哆嗦，站到靠近隔壁桌的位置上。
“你对你老公就这个态度？”
“不好意思，我以为是……其他家长。”
周边课桌上的家长目光灼灼望向这里，第一次一线吃瓜的机会落入他们手里，怎么会不好好珍惜。
“我刚刚听到了老公两个字，我是不是听错了？”
“林入鸥这位姐姐的老公竟然是IT界大名鼎鼎的顾氾？”
“要死了，顾氾是我儿子同学的家长？”
隔壁桌差点兴奋得推到了课桌。
“这位家长，我们有多余的课桌，您可以坐到前面来……”年轻女老师好心协调道。
全场寂静无声。
“不用了，差生家长就没有资格去其他地方坐了。”
季未燃扯了扯顾氾的衣角。
顾氾置若罔闻，居高临下地对着旁边的小孩道，“林入鸥，下次倒数第一，卷铺盖离我家越远越好。”
肉肉窘迫地低下头来。
季未燃只能劝慰道，“家里事姐姐做主，你放心，不会赶你的。”
顾氾不介意当众把话说清楚，他想起自己知耻而后勇的那段经历来，“你就这么维护小朋友的自尊心？”
“那他永远都不会长大，像个小傻子一样——”
女老师第一次见班会氛围扭头变转得太快，打圆场道，“这两位家长，其实呢，就代表了两种不同文化的教育方式，哥哥呢，狼性文化，姐姐的，温和呵护……两种办法相互补充，互为表里，都是孩子成长路上不可或缺的。”
“不用你说。”
顾氾看上去浑身上下散发着“不关你事”的气场。
引得其他家长觉得看似温和的总裁背后一定是雷厉风行，开人时从来不打的招呼的资本家……
年轻的老师觉得这个眼前人落差也太大了，内心烦躁道，“那就请两位家长都出去说，继续讲就影响到我们的班会进度了。”
“季未燃，那我们出去探讨？”
窘迫不安的肉肉已经十分迅速地跑了出去，从柜里取好没放书的轻书包。
季未燃就坐在原地，犹豫了许久，这才跟上了顾氾的脚步。
她哀怨想到，“这简直是最丢脸的一次……”
她从来，人生根本就没有经历过这种被别人赶出来，尤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这经历，可真该感激这一位叱咤风云的顾先生。
“顾氾你今天下班这么早吗？”
“不是听说你这这里，林入鸥那家伙成绩太差，我怕你丢脸……”
季未燃：“……”你不觉得现在更丢脸吗？
“顾先生，不是所有的领域都叫互联网，我这边也没有漏洞需要您来修复，你不会擅长所有的事。”
顾氾的呼吸又迫近了一点，“你这是什么意思？”
“教育一个孩子或许需要更多的耐心，也需要在公众场合维护他／她的自尊。”
顾氾摊手：“反正我们也没有孩子，你用不着想那么远。”
季未燃终于无话可说。没错，他们目前没有孩子，离了婚以后就更没有可能共同抚养一个孩子。
可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始终认为自己是对的的自恋狂，她恨不得踹上一脚去。一贯保持的优雅，反而成了束缚。
顾氾不以为然，他把拎着书包愣在一旁呆若木鸡的林入鸥从背后抓起，就像是抓着小鸡仔一样，“还想吃披萨？”
小孩子埋下头去，“顾老板，我知道我最没资格吃。”
还在生闷气的季未燃上前一步把林入鸥护在自己身后，“松开他，我陪他去吃。这是答应好的事。”
“不用。”
屋檐下的雨不小心滴落在顾氾肩头，他笑道，“不就是些干面做的东西，我陪你们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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