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喝奶了。”
季未燃有一瞬间觉得耳边出现了幻觉。
顾氾对她的称呼仅限于“季未燃”这一个,更何况顾氾对她也没有逾越男女普通关系的亲昵。
除了那一夜,醉酒的顾氾和熏醉的她,不过两人都没有像古言小说那种被设计,被陷害,不过是在成年人的世界里,一个眼神,一阵酒精的迷乱。
“顾氾,你怎么了?”
顾氾蹙眸看了一眼机械表:“一分三十秒,季未燃,你怎么这才开门?”
这话虽然唐突,但符合顾氾的一贯风格。而且,在相当程度上缓解了“老婆”那两个字带来的尴尬。
季未燃尽可能心平气和:
“顾氾,你要是有什么事直接告诉我就好。”
季未燃从他手中接过托盘上的牛奶。
“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因为那个小孩?”
季未燃:“…… ……”
正当季未燃以为顾氾真的是要好好沟通,离婚可以暂停一下程序的时候,奇怪的事再度发生了。
顾氾一本正经道:
“你既然爱我,就应该包容我的一切。”
季未燃:我有一句mmp,不知道该不该说。
“季未燃,我们夫妻无论境遇如何,我都没有抛下你的打算。所以你,今晚也给我一个承诺。”
“???”
“顾氾你需要我承诺什么?”
方泽美固定时间段的吐槽电话被眼疾手快的季未燃按掉。
顾氾:“你不该在和我说话的时候低头看手机。”
季未燃:“行。”
“我需要你承诺的事,只是大概出了个条框,具体的规则……”
季未燃:“我想拒绝。”
“你这是什么意思?”
“天黑了,夜深了。我要睡了。”
顾氾就这样做了一回外卖小哥似的,被推到了门外。
季未燃打开手机页面,重拨了过去。
方泽美按捺了整整两分钟后,吐槽得愈发大胆。
方泽美:“你到底迷恋顾氾什么东西?”
“他在床上的功夫?”
季未燃不急不缓道:“注意你的用词。”
“我和他一直是分房睡的。”
“那季未燃,你贪图他什么?”
“顾氾年纪不大,也爱洗澡,所以我就贪图他了,怎么了?”
季未燃说完才觉得,对比之下,顾氾尚有可取之处。
说完,方泽美那里就寂静无声了。
门外还未离开的顾氾这一夜心绪总算是平复起来,听到老婆在电话里不管不顾地维护自己,心满意足地去了走廊的尽头。
外面是星空璀璨。
家里是妻子对自己满心的爱慕与欢喜。
什么承诺不承诺,好像一瞬间没那么重要了。
顾氾也瞥了一眼手机账户里的数字,仿佛蒙生出人生最大的喜悦。
——————
次日,天空晴朗。
五月的烈日,已经到了不得不物理防晒和化学防晒相结合的时候了。季未燃打了把伞,坐到钱师傅的车上。
早上半睡半醒间,季未燃接到顾妈妈的电话,说是请她一起去裹粽子。
季未燃没有拒绝。
刚一进门。
“未燃呐,你可总算是来了,妈妈这也不知道肉塞进去,怎么就裹不起来了?”
少年缓缓走向自己。
“婶婶,你来了。”
“小沉说之前也见过你,还说婶婶贤惠,让我不会的话就给你打电话。”
季未燃半蹲下:“妈,你那块肉放得太大了,米这样的确是盖不上。”
年轻人眼底是亮晶晶的。
黑眸轻笑,伸手已然准备好一把剪刀,将剪刀锋利处对准自己,而不是季未燃。
季未燃一语说破,也不留情面:“你既然知道问题所在,干嘛要找婶婶过来呢?”
“是妈妈想让你过来。”
“我听小沉说你们两个人出去约会了,还带着别人家的孩子,”“未燃,妈妈知道你是用心了。是我们顾氾心眼小,心智也不成熟。”
“你能这样循循善诱,真的是很不容易。”
“你今天来,就多歇息,等妈妈给你做粽子吃。”
季未燃:“…… ……”
那玩味颇深的笑眼再度对准了自己——
“婶婶,我今天提交的交流档案,那待会婶婶能和我说一下黎大的情况吗?”
季未燃一时语塞,也就应下来。
小孩子到底怀揣的什么心思,她还真不明白。
顾妈妈轻拍了一下季未燃的手背,“阿沉妈妈去世得早,他也难得过来,你多帮帮他。”
季未燃恍然大悟。
或许是她的母性之光感染到了这位小侄子。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黎大美院,国内排名也算靠前吧。不过,你从美术专业综合排第一的青安过来,不去国外交流,难道不觉得遗憾吗?”
顾沉:“也没什么遗憾的,毕竟我条件不够好,出国开销也大,到黎城来换个环境也挺好的。”
“你要是缺钱……”
季未燃想起这孩子还在剧组跑龙套的事。
顾沉有几分可怜楚楚地望向她:
“婶婶,我很缺。”
“那行,我会和你叔叔说一声,顾氾应该不会置之不理。”
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对,顾氾说他那叔叔家开展馆,做策划,好像并不是很穷的样子,怎么这少年一叹息,她就信以为真了?
“别,我开玩笑的。”
“我就是想来黎城完,剧组有两个角色很抢眼,我就玩一玩。”
顾沉慵懒恣意背后抱头,靠在季未燃身侧的冰箱上。
“虽然婶婶和叔叔一起约会吃饭,可我总觉得你们似乎是……貌合神离呢。”
“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家庭的温暖又不可能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全然展现的,不如你待会仔细看看,你叔叔婶婶关系真的很好。”
“小婶婶,你不必强调。”
为了不让缺失母爱的人以为大人家庭的一切都没那么美好,季未燃前所未有地认真叮嘱道:“你看这世界,有时比你想象的美好得多。”
心灵鸡汤,浇灌一下。
季未燃觉得她有这个责任义务,好好教导每一个未长成的男孩。
“那小婶婶,待会能送我去一个地方吗?”
“你要去哪里?”
“美院那里有两个同学要过来,我想去车站接一下他们。”
“也行。”
毕竟她是和蔼可亲的婶婶。
在这段婚姻幻灭前,那就一直都是。
季未燃听手机“叮咚”一声,果不其然,顾氾把特价机票详细时间地点发到了她手机上,季未燃强打着精神,想着无论如何这都是最后一次了。
对方最近工作似乎很空,连着发了三条消息过来。
“季未燃,值机的位置不多了,我们恐怕不能坐一起了。”
“抱歉。”
“你会理解的吧。”
季未燃:我不能理解又如何,简直有病,两人一起出行,结果坐飞机上一前一后,知道的以为是夫妻,不知道的还以为故意隔开的偷.情呢。
论降低成本,没有人比顾氾更行。
“小婶婶,你怎么忽然有些不高兴,是我太打扰你吗?”
“不会,也不至于。”
“主要是你婶婶自己的小破事,不影响。”季未燃心想她此时浮现的笑意,定是如同春风和煦,慈母般耐心。
顾沉第一次见到虚伪到坦然的女人。
他心情很微妙。
每个人或许因为他的出生,他的长相万般吹捧,恭维,眼底有数不清的欲望,交杂交织那些迫切上位的美梦,她却是故作怜爱。
他很可怜吗?
——
暮色四合。
一个粽子狼吞下肚,少年似乎早已吃饱了,一直在厅堂的边缘默默无声地玩着手机。
“小沉,是要去找朋友吧?”
顾妈妈看着一直盯着手机,神色游离于她家之外的少年。
“未燃,老钱刚下班,你开车过去,辛苦一下吧。”
“嗯。”
季未燃原本就答应过这件事情。
几个小孩子而已,接一下也不会少一块肉,她也不是怕麻烦的人。
真到了车站。
顾沉接的那两个男同学,一见面就都毕恭毕敬地喊了她一声“婶婶”。
也都没有什么奇怪的。
说是要请夜宵,季未燃心想自己不可能不做这个东,刚进一家法餐,听说顾沉小朋友已经点过单了,结款完了。
结果,自己就等于过来免费吃白食。
季未燃作为长辈,略微有些尴尬。
但不得不多说一句,连这么屁大的小孩都知道什么是有格调,有品位。
结果,季未燃很不自觉地想起了她和顾氾一起在屋檐下啃饼的情形。
可真是……就算之后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在餐厅屏气凝神坐下的那一刻,对着对面又殷勤地喊一遍“婶婶”的小李和大吴时。
季未燃低眸瞥见手机上闪烁着“顾氾”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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