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未燃, 是不是顾氾?”
方泽美的声音仿佛在奔腾的汽车中全然听不见了。
飞舞在季未燃身后的丝绸披肩不再迎风飘扬。
季未燃闭上眼,指尖轻落在传真到达的邮件位置。
——
季未燃走了。
顾氾看着一个又一个工作人员悄无声息地离开, 好像每一个不愿多交流客套一句, 见识到他的狼狈, 人们的潜意识地避而不谈, 或装作什么没发生过那般。
“喂。”
“顾总,你的词条已经彻得差不多了,法务组也都愿意在今晚加班, 为顾总解决私人问题。”
顾氾薄唇轻启:“不用了。”
“可我这边已经听说了, 太太找的是业界的秦律师, 并没有对你留什么情面,刚打电话给他们律所的合伙人,虽然没有明说,但这件事应该准备有一段时间了。”
“我说过了,私事不必浪费公司资源。”
顾氾说得轻慢而极其克制,他起身出去了片刻。
顾氾去地窖拿了一瓶12年的南美红酒。
12年的红酒很新,并没有太大的纪念价值。他夸夸其谈过, 囤一些近些年份的红酒,等他们年华老去,或许就变得珍贵无限了。
她当时不语, 只是点了点头。
他喜欢那个她吗?
他知道,他习惯被认可,习惯看她微笑着永远期盼的眼神。
这些轻而易举地满足了他作为男人的自尊心。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似乎抽离于这个躯体,这个家庭, 是因为他的一时疏忽吗?
大白天,顾氾从未喝过酒。
就算拿出来,好像也只是在眼前观赏。
酒杯被她认真擦拭过,没有残留的半分水渍,窗外的阳光穿透这个玻璃杯,光影里,他似乎模糊的又看见了那个身影。
她似乎忙碌地照顾着,不愿意让他独自喝酒,而从冰箱里拿出摆放整齐的小菜,明明是最廉价的小菜,却在她手下精致小巧,摆盘几近优美。
他打开冰箱。
里面每一个保鲜盒装满着她准备的食材。
他最爱的那一碟,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顾氾继续保持着滴酒不沾,而是认真的用这一支Mont Blanc,草率地写上他的大名。
顾氾。
她问过他名字的含义。
当时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这个氾字来自一条江,故道是在今山东省曹县北,那水流从古济水分出,东北流至定陶县北。
他解释了下。
定陶那里曾有过西施范蠡的情爱故事。
他的父母曾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在那里旅游故认识了彼此。
他没有迟疑,给季未燃发了条短信。
打开了扫描件,继续发送了她想要的东西过去。
——
季未燃点开邮箱。
发觉那是和他们婚姻关系毫无联系的一个地名,她并不感兴趣。
但她,对什么氾水毫无概念,她只是想着她名字里还有“未燃”呢,那她可不就是一团火,而他是水。
说不定这一辈子都“水火不容”呢。
正当她扯着眉心,下一份真正末尾用传真标记的文件传送过来了,是页码整齐的离婚协议书,落款上多了“顾氾”这两个字。
——
顾氾答应了。
促使他答应的,竟然不是长久的感怀与对季未燃的抱歉,而是有一个瞬间,他知道他不签,就会彻底失去了季未燃。
如果她回来——
那所有的财产依旧是共有的。
季未燃会回来的。
可又几乎本能似的后悔,尤其是在顾氾这边只看得见邮件已被查收,至于季未燃,一字也没有回他。
林多迟恍然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比她更着急,太太走了,这个家的主心骨就没有了。林多迟畏畏缩缩不在,反正这份工作也不一定能保得住。
“先生,太太走了,那我们之后怎么安排……”
“你想怎样,是不是想跟到季未燃那里去?”
“她连我都不要了,可能会收留你吗?”
老实木讷的林多迟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林多迟的答案是,当然会。
“也是,季未燃拿着我的钱,说不定哪天就去住更大的别墅了,身边或许还真缺少你这种忠心耿耿的人物。”
“顾先生,你不应该丑化我们的。”
“太太说,不必忠心耿耿为了谁,让自己过得舒服才是最重要的……”
顾氾像是抓住了什么,“她什么时候和你说这些的?”
“大概半年前的事了。”
林多迟断断续续地开口,倒也没了慌张:“以娱乐八卦报为提前,就是你的名字还没有和应雪妮连在一起的时候。”
“原来她那个时候就做打算了。”
就算刻意压住了心中的另一种声音,可在得不到她回应的答案,他交集得似乎要发疯——
这时又有一个电话打进来。
是他那个投资人,许川寅。
“阿氾,我和你说,你那老婆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一定就是图你的钱财,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她上次在你离开后在我眼前耀武扬威那般,哪里是弱不禁风需要别人保护的女人啊?”
“顾氾,我和你讲,只是身价旗鼓相当的人……”
顾氾直接挂断了电话。
顾氾觉得还是有些不大对劲。
“太太这几天已经在搬空行李,你怎么一点也没发觉?”
林多迟吞吞吐吐道:“不是直播间的周小姐要过来……所以,太太不季小姐她那些行为也没看出来有什么啊。”
“我算是知道了。”
可字既然也已经签过了,是不是就没有挽回余地了?
可真要等到复婚又是何年何月,季未燃这人真的会心软吗?
顾氾急不可耐地开车去外面打转。
他随即联系了张扬,调取了方泽美名下的固定资产的具体地理位置。
“先生,你还没说好怎么安排我们呢……”
顾氾就这么不管不顾,把所有的事抛之脑后,只想再度找到她。
——
“你说什么啊?”
“顾氾答应了?”“他该不会脑子锈逗了吧?”
“哇塞,竟然连小数点前的数字一字未改。”
方泽美越说越起劲——
“不过这样一来,我就怀疑顾氾这么快答应的背后故事了?”
季未燃:“…… ……”
方泽美又道:“莫不是犯下了滔天的过错,他能这么快地答应你,不然你觉得还是因为什么?”
“外面的小妖精一个个的,可都不是容易对付的主,你这功成名就了,说不定原本可以拿更多的钱。”
“方泽美,我发觉你要是遇上一个贪得无厌的男人,你就要怕死了。”
“我才不谈恋爱,我要追星,”方泽美目光炯炯有神道,“有我们家沉沉在,我的眼里就只有他一个,他是我见过最乖的崽。”
“泽美,有时候人还是要理性一点,分得清现实和二次元。而且,这已经是你提到过第四个小鲜肉的名字了。”
方泽美没有好气的哼了一声。
她们车子停在云集二品的停车位上。
“这可是我名下离市中心最近的一套公寓,祝我们季小姐在这里的单身日子过得舒心哦。”
“谢谢。”
电梯直上二十七层,平稳而迅速。
二百多平的复试顶楼设计,一览黎城城景,小区绿化做得自然不错,赏心悦目般,更重要的是,季未燃喜欢这个阳台。
“要不你到时候直接转手卖给我?”
季未燃有些心动了。
啤酒和星空,没有臭男人,一切都比想象得美好太多。
如果没有林多迟这条秘密的短信,季未燃一整个晚上都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林多迟说:“顾先生脸色不好,可能去找你了。”
“嗯。”
季未燃回了一声,心跳不自觉又漏了一拍。
“其实……这边当然也有不好的地方。”
季未燃一边说着“是你不舍得卖给我?”,一边靠在窗边看见了市中心那栋Tale的标志性大楼。
许是楼层高的缘故,中间竟然没有视线上的任何阻拦。
“我好像明白了。”
“是吧?就是你和顾总的直线距离似乎拉得更近了……”
季未燃不由无奈感慨道:“你当时为什么选在这里?”
“不就是想着地段交通什么的……”方泽美狡黠一笑,“谁能知道能让Tale大股东住这里?”
季未燃也没表现出太大的不情愿来:“泽美,也没关系,拉上窗帘,照样可以视而不见的。”
“况且只是看得见,直线距离有1k我没什么好担心的。倒是你,不要总胡思乱想我们的关系……”
方泽美重新摆了摆二哈的靠枕:“天阴了,我趁早回去了,这里差不多也收拾好了,你就安心入住,房租什么的也都不急哦。”
说罢,方泽美为了她的沉沉的直播,毫无留恋地离开了。
可离开前,她的保时捷出起落杆,她隐约看到一辆顾氾的座驾缓缓驶入?
是她眼瞎了吗?
这对不是刚离婚,怎么又迎头赶上?
还看什么直播,哪有豪门恩怨的故事动人啊?
方泽美偷偷把车子掉头,再度驶入集云二品。
——
“我在你楼下。”
季未燃准确无误地收到了那条短信。
忽然间,天气变幻莫测,一道惊雷划过天际。
许是在顶楼,季未燃独自蒙住了耳朵。
雷雨天,她一点都不想下去,可这段婚姻之所以能这么顺利结束,她知道,顾氾也做出了妥协。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样的执意见面让她觉得多余,烦躁,而且他似乎从来就不知道,她胆子小,一点也不喜欢雷雨天。
可季未燃还是下了楼。
她要告诉他具体离婚公证时间,也需要他的其他材料。
如果顾氾配合的话,或者说他真的有其他的女人……那一切,或许顺理成章。
她出了楼梯间,撑了把只容下一个人的小伞。
她一抬眸——
顾氾从风雨里走来,第一句就是“未燃,我后悔了。”
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想要离婚了,如果我们继续维护这段婚姻,季未燃你可以在未来也获得源源不断的财富。”
他露出一抹自嘲而讥讽的笑。
季未燃是真以为他有所反思,才会来找她,哪怕没有觉悟,要划清界限,也不是应该后悔,再度用“钱”“更多的钱”试探她……
哪怕只有一分他对自己的反省,她也是万分的感动,心气平和地结束这段关系。
但顾氾并不是这样想的。
“滚滚财源真是让人心动。”
季未燃唇色尽失,却又丝毫不退让地反击道:“可你这个人我太不喜欢了。”
季未燃不懂,顾氾不怒反笑。
“这是怎么了,一个小小离婚,刺激了你的神经?”
“季未燃,我就知道你不是因为钱才和我在一起的。”
“尽管多方得知你或许很早就在准备离婚这一件事……”
“顾氾,能不能像一个正常男人?”
“你该生气就生气。”
她毫不犹豫地拒绝,把一切公之于众的手段,为什么顾氾寸步不离地盯上来,难不成真就那么害怕失去?
季未燃了解人性,人们害怕失去,但如果有更好的选择,那失去的东西早就被遗忘在脑后了。
她确信,顾氾随随便便就能拥有他想要的女人。
或许更乖巧,或许更温婉。
可她……还是艰难地上前,将伞挪出半寸,而不至于让他一个人在忽然起来的暴雨下。
“下次要准备好你公司法人的印章,还有……”可不止为什么,舌头也像是打了结,猛然间无法继续表达下去。
“季未燃,你做的这些,很不道德。”
顾氾一笑,恍若当年行走的少年,眸光清冷,却又干净澄澈:“现在该轮到我对你做不道德的事了。”
顾氾一眨眼,季未燃觉得世界魔怔了。
迷幻的烟雨气息里。
男人低垂下眼眸,抿唇又一次贴近她的额头。
季未燃却下意识松开那把伞,自觉往后走了。
“都离婚了。”
“你这幅样子是为了什么?”
“就吻一下,我把公司财务的所有印章都拿过来。”
“顾氾!”
“你能不能学会一下如何尊重别人的想法?”
顾氾沉声道:“可季未燃,离婚这件事我顺从你了。”
“按理说,从今天起,你也会是福布斯国内排行榜中的一员,难道你不能对把你拉到女性前一百的前夫有一些感激吗?”
顾氾微笑着,也不管白衬衣几近湿透了。
他手执季未燃撑出来的那把透明伞,全然撑在季未燃之上。
季未燃半蹲了下来:“顾氾,别这样。”
顾氾动作明显顿了顿,而后目光全神贯注落在她身上道:“季未燃,我这个人分析不了喜欢不喜欢,但我总觉得我们一起,总会有无尽的时光,所以我……才会一次又一次的说一些男人本不应该说的话。”
“我以为,我仗着的,是你永恒的不变的心意……”
许是这张脸早已淋过雨了。
季未燃也不在意自己眼角是否还有眼泪在滑落。
“季未燃,你知道的,我是一个不会开口说爱的人。”
季未燃挣脱道:“那你就什么都不要说。你既习惯我的好,又不能把我放在同等的位置上,这样的丈夫,我是不敢要的。”
随即,她又退了两步。
可眼见顾氾那大傻子,她只能走到屋檐下。
可他还在雨中。
“季未燃,对不起。”
这句话经由嘴边,却是无声的。
顾氾就算是来之前,也不断拿着如季未燃回来以后,财产等于没有变动,暂且放她那里也没有贬值——
金钱是最大的驱动力。
可……看着她难过地蹲下,捂着脸的时候,他的内心要比她煎熬数十倍。
分明是他被抛弃的。
可他竟然依旧疯狂地想着她,甚至想要一切都顺着她的心意,也不过如此,这辈子的钱反正也绰绰有余。
“季未燃,你还会回来吗?”
季未燃冷冷留下一句:“记得参加婚宴时带好身份证件,该做个了断了。”
方泽美忽然在车内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整个场子像极了“虐恋情深”故事里的男女主角,女主隐忍善良,男主古早言情那般渣透无情……
结果,后期女主人物出现了几大反转,不再接受男主的一切了。
从虐恋情深文上升到了爽文。
顾氾被拒绝漠视实在是……太活该了。
方泽美真想车子停在这里一直不走,她太喜欢这豪门恩怨,直播剧情也太精彩了。要是顾氾再深情雨中来了个激吻,那就十九.禁了。
可她听到顾氾车子一响,嘴上说着“罪有应得”的方泽美只是弯腰垂身,不愿被顾氾发现,大佬虽可怜,但也还是大佬。
她默默抬头,偷偷给季未燃发了条微信,关心道:“宝贝,热水器开着呢,记得洗个热水澡哦。”
猝不及防撞上并排车窗里顾氾瞪她的眼神。
这是什么意思……
方泽美嘀咕道,她又不是男人,也没抢他老婆。
她眼睁睁看着,顾氾的车子迟迟没有发动。
作者有话要说:签了签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再不签可以改成他拖着不离系列了~
修改一下我的小剧场全没了……晋江日常抽我要习惯~(有一部分我真忘了)
很多年后的季未燃:
有人男人竟然最初是为了钱财才选择挽救和前妻的关系?
顾氾原地默默道:
我错了,但我改了。
方泽美从远处走来:这种男的也追妻火葬场,不,直接火葬场吧。
顾氾瞥了一眼方泽美。
方泽美再也没开口说话。
—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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