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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氾坐在车里, 目光呆滞,浑身湿透了, 只是打开冷气最强劲的风, 漫无目的地继续停留在他楼下。
忽而间, 他在导航上看见了自家公司就在不远处。
猛然间电闪雷鸣, 有个想法撞在他心间——
“季未燃,或许压根儿也没忘记他。”
这样的想法促使他下了个赌注。
他赌,他待在这里, 季未燃早晚会下来。
她将如落汤鸡的他全然看在眼里, 不出意外, 恐怕这个时候,她也在挂念着他。
——
季未燃拉上了阳台的窗帘,不管那人走或没走,现在处于协议离婚的状态,她没有义务去履行任何有关妻子的义务。
就让他被雨淋透好了。
当她冲了个热水澡出来,在阳台上探了一眼,那人的车子还是没有挪位的迹象。
这是……疯了吗?
来什么偶像剧里冒着大雨倾诉的爱情, 说到底他们最为世俗的关系,两个人方才还在金钱上互怼来着。
又踱步回阳台,这人怎么就不走呢?
季未燃干脆锁上整个阳台, 不愿多回头看一眼。
她打开投影仪,在昏暗的房间里点了一个外卖,独自一个人时而因为电影里极有感染力的情节而感染。
这部电影是一部小成本电影,名叫《孙子从美国来》, 豆瓣电影评分很高,但当年并没有上映,制作成本不到一百万的电影,把乡土气息表现得淋漓尽致,人物刻画写实而踏实,又加之亲情的主题。
季未燃很喜欢。
刚到一半的情节,电影中老人与小孩的矛盾尚未化解——
外卖到了。
她刚开门,听到外卖员连声抱怨道:“那个男的车子堵在楼梯口,我们还得从外面绕一圈。”
季未燃忽然唇角顿时失了笑。
只是道了一声,“谢谢。”
可见,顾氾还在。
傍晚的雨,像是倾泻殆尽以后,终于归于淅淅沥沥。
可内心的风波,却不能轻而易举地结束。
季未燃难得不用下厨,打开外卖盒,几个小巧精致的生煎包却让她消化不良起来,难道自己不应该表现现在是大功告成的喜悦吗?
季未燃自问道。
为什么?
就因为那个顾氾肆无忌惮的呆在楼下?
那个骄傲清高的男人真以为……她会心软?
忽而,手机震动了下。
秦律师一个电话打过来:“我能了解一下最新的情况吗?”
“他已经签过了。”
就怕日后万一再生其他波澜,季未燃果断道:“我立刻把文件传送给你。”
“好。”
专业的律师,很少过问这样的签名是如何来的,也不会干涉当事人私生活,而是尽一切可能为当事人争取利益。
季未燃是满意的。
可电影忽然在暂停的某个键上以后,她没有太大的兴致继续看下去,电话那头出现又一个声音,“有几处财产是需要法人章的。”
“我想,之前季小姐也有所了解。”
季未燃昏昏沉沉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男人那句“给我一吻,或许把印章全都拿过来”。
可见,顾氾早就知道,她还是有求于他。
所以,这才赖着不走。
季未燃随手在浴室里拿了一块干净的新毛巾,坐了电梯下去。
她用食指关节有力地敲了敲那车窗。
顾氾似乎刚睡醒的样子,惺忪地揉着眼。
车窗缓缓摇下来。
季未燃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而是目光专注地告诉他:“你停车的位置不对,影响了周围居民,而且……”
尽管不情愿再扮演这样的角色,但三十四个亿面前,什么也都不重要了,季未燃沉声道:“你衣服还没干,怎么能睡?”
她别过视线去,“感冒了,也说是前妻害的,对我的声誉影响太大了。”
顾氾一手撑着太阳穴:“你明知道,我不会怪你。”
“要是怪你,我们下周就会在法庭见了。”
顾氾说话时竟多了几分消沉顿挫的感觉,以前觉得这个男人是无坚不摧的,至少不会轻而易举地失落。
“那就感谢你的宽容。”季未燃着手于把毛巾递给他,但好像已经是晚了,他鼻腔若无若无加重的气息,容不得她再三思量,这是已经感冒了。
开往郊区的别墅,至少也要一整个小时。
“顾氾,你上去洗澡,我去周边的大卖场,给你拿件衣服。”
顾氾忽然间加重了鼻音——
“我这打扰到你的生活,不好吧?”
季未燃并没有瞻前顾后:“换件衣服,你就走。”
“反正你在我这,也没什么隐私,你要是不习惯,大可开车回去。”
说罢,语音刚落,顾氾就瞬时推开了车门。
“我住在27楼,密码是991726。”
“记住了吗?”
季未燃见顾缓和下来的笑意,心底竟又多了几分不自在。
她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季未燃一边走向大卖场,一边又深呼吸不断告诉自己,到底是为了那几个要敲公章的位置,她才迫不得已这么做的。
“季未燃,谢谢你。”
若有若无的气息,在她身后,季未燃必须很强烈地告诉自己,才没有回头。
每个人都有可怜的时候。
她被他提及无数次“离婚”的时刻呢,难道她就不无助、不可怜吗?
走入集云二品旁新开的超市,极快寻找到男装区,超市的规模不大,许是在做什么促销活动,这一带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们说着笑,择着菜。
季未燃几乎刚入超市,耳边就有一些格外刺耳的声音。
“那个不是……我女儿中午给我看的小视频里人吗?”
“她老公可有钱了。”
“是啊,大家都听说了,闹离婚这事其实闹得满城风雨……那个小视频我也看了,但不能转发,那些人还以为别人不知道呢。”
红衣老太太眼尖,第一个认出进入大卖场的季未燃来,也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季未燃走进了男装区。
几个老太太又都为在一起,用那种以为别人听不到,其实别人都听得清的声音道:“那个女人很快又找了别的男人啊?”
“我觉得也是。”
“去那里鬼鬼祟祟,好像是找男人的衣服。”
季未燃抓着一件中老年版polo衫,眉头不由凝重两分。灰色实在太显老气,估计顾氾又要各种挑刺,想来想去,找了个唯一有图案的那件,这件再怎么说,也比较像中年人。
真是出个门……也难。
但直播这件事是她安排的,她倒也没有怪别人的意思。
毕竟,茶余饭后的谈资一般情况下,从来不会延续太久。
过了这一阵子就好。
季未燃拿去付款。
可耳畔的声音却未能戛然而止——
“唉唉唉,真的是拿了男人的衣服,我看啊,八成外面有男人了,所以才会给男人买衣服。”
“怎么就买这种便宜的衣服啊?”
“你怎么不想想,人家老公和她刚离婚,就这么一小段时间,哪里能立刻分到钱啊?”红衣老太太乌黑的眼珠子一转,“我看你就是太单纯。”
“这个女人不会和以前报纸上看到个一样吧,上次读报纸,老公死了,老婆拿着他所有的钱嫁给了帮她老公开车的师傅。”
“不会吧,女人总不会没有什么眼光吧……”
季未燃:…… ……
真的是越听越离谱哪来的什么司机,什么其他男人啊?分明就还是那个传闻中很有钱的顾氾,她名义上的前夫。
哎,这种事也真没脸说出口。
协议离婚第一天,一场暴雨,前夫淋湿了,还到她那儿去洗澡?
季未燃摇了摇头,人生是不可思议吗?
她抿紧唇,随手多买了一卷黑色垃圾袋,把这短袖不管不顾地扔进去。
——
刚上楼。
“你把衣服递进来吧。”
季未燃与之前截然不同,并不顺从地把短袖递了过去,只是漫不经心地随手把黑色塑料袋扔过去,而头却是对准着浴室门外,一点也没有偏移。
顾氾不在乎她的态度,而抠她的眼神对准哪里——
“不是说,我在你这里,压根没什么隐私吗?”
“你怎么连抬头也不敢?”
顾氾调笑着,却不料递给他的是一个深色塑料袋,更好玩的是,里面是一件没有logo看上去就是退休老头会穿的粉色短袖。
“能不能换一件?”
“你给我穿上就走。”
顾氾忽然打了个寒颤,像是重度感冒似的。
季未燃这才发觉,刚才的一切不过是顾氾的戏码。
“看你说话这语气,大概是好了吧,把衣服穿好,立刻就走。”
顾氾又问:“怎么我都签了字,你也是有34个亿的人了,还这么不高兴?”
季未燃以为她会和以前一样保持沉默。
优雅淡定,永远不会倒苦水,也不会埋怨谁,人后没有一句闲言碎语,人后更是噤若寒蝉。
“顾氾,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说我骗了你的钱,”季未燃沿着浴室的外门缓缓滑下,“刚刚因为这一件你也看不上的丑T恤,你可能不知道别人会怎么猜想。”
“他们说——我有了其他男人。”
“是吗?”顾氾适时地推开浴室门,笑意直达眼底,一改之前烦躁。
“那我很……”荣幸这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那边季未燃已经迫不及待地给他捂上嘴了。
顾氾本想透气拿下季未燃的手,可双手不断靠拢,似是即将交叠在一起,他竟一时间也不管闷或不闷。
这般亲密的动作竟然在这段婚姻里从未出现。
却不料,季未燃本能似的缩开那只手。
手往上挣开,又一不小心划到了顾氾的额头,季未燃只能强装镇定。
“季未燃,我好困啊。”
季未燃友情提醒道:“还不到七点,天还未暗。”
潜台词很清楚了,这个点不能犯困,也不可以在这里犯困。
顾氾恍恍惚惚的神情毕露:“什么意思?”
“就算要困,请回自家再发困。”
可顾氾径直走向了沙发。
顾氾疲惫至极地踱着步,又目光颓唐地回头:“难道对前夫连这点情分都没有吗?我身体真的很不舒服,你就让休息片刻,等一会我就走。”
“不可以!”
“你非要惹出这样的新闻来,你觉得有意思吗,顾先生?”
“明早你从我家大门出去,别人又要怎么传你和我的关系……”
季未燃无语至极。
虽说与顾氾同处一室那么久,也不在乎是否多一个人,但他们现在的关系,他作为一个自主从哈佛辍学的男人,怎么可能领会不了?
前妻前夫,就应该是老死不相往来,提及到彼此都是红着眼的关系。
“吃点东西吧。”
季未燃没有开口即赶人,而是十分克制地让他吃些东西。
“印章,你会准备好的吧?”
她并没有拐弯抹角,铺平直叙地告诉他:“秦律师到时会直接联系你,你不介意吧?”
顾氾抬眸,眸光深邃:“要是你不说这一句话,或许我会心甘情愿的。”
得了,一大男人,说个话还兜兜转转的,真是让人困惑。
季未燃不耐烦地问:“吃吗?”
顾氾面容担忧:“你离了婚就这么颓废吗?吃这些东西?”
“要是不喜欢,那就别吃了,立即走。”
话没说完,顾氾那边的电话又响了。
顾氾回过神来,目光凄凄惨惨:
“我那车停的位置不对,他们拖走了。”
“你什么意思啊?”
“哪里有直接拖车的,”季未燃不情愿道,“你这分明不愿意把车开回去?”
大概是这一天准备了太久。
一场雨也淋坏了她脑子。
季未燃竟然一不小心把话说破了,她再跑到阳台上去看,正在有小区业主围在一起,让拖车把顾氾的那辆玛莎拖走了。
“顾氾,说谎有意思吗?”
“人家问你要不要开走?你下去一趟有这么难吗?”
“未燃,我不是故意的,”顾氾笑容凝固,清冷侧脸的线条染上世俗的烟火气,“我只是怕这段婚姻关系结束,你我以后根本就没有机会再相处了……”
“没有什么值得可惜或留恋的。”
“我遇见的顾氾既不是曲高和寡的男人,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年,”季未燃不得不冷静了然道,“我想,你可能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会这么做的缘由。”
“我道歉了。”
“如果你想听那声抱歉,我可以用域外网络控制小区物业的音响,让你早晚都听见。”
季未燃:“你还嫌事情闹的不够大吗?”
这是什么鬼?什么网络黑客?
季未燃似乎一下子就能想象到每晚自己经过门槛那会,准确无误听到顾氾那一声轻轻的“对不起”的情形。
然后,邻居们纷纷“咯咯咯”地笑起来。
“那我告诉你,就算没有车,你公司离这里其实也不算太远,你完全有体力走回去,最多一公里的路,这总不算过分吧?”
“不对。”她怎么就被顾氾给绕进去,没有车就不能行了吗?
顾氾有司机,公司有下属,任意一个选择都可以,实在没人愿意触他霉头,他也可以打车,不是吗?
这样赖在自己家算是什么?
季未燃明白概括一下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那就是“引狼入室”。
“一公里太远了,我走不动。”
“那给张秘书打电话。”
“这不行,他刚刚在这一年接触第四个女孩,我不能毁别人的姻缘,”顾氾如同喃喃自语般,“我自己已然什么都没有了,不能让别人都和我一样。”
“顾氾,你清醒一点,但凡你想回去……”
“生煎包很好吃。”
顾氾草草地拾起碗筷,甚至为她主动分类起垃圾:“以后,你要是不想做饭了,我们就不做吧。”
“顾氾,我们没有以后。”
季未燃觉得自己简直在对牛弹琴,真不知道顾氾到底在想什么,婚姻关系最开始就轻率的男人倒这里来挽救感情,会不会太可笑一点?
但这也是她,最后一次告诫他。
“季未燃,你就收留我一晚,让我睡你这里,你不想看到我,那就拉上门,我今晚真不想一人独自回去。”
“这是我们婚姻关系的结束,我知道,”顾氾尽最大的耐性阐述道,“但一艘婚姻的小船翻了,我们是要一起面对的。”
哪怕是面对第一笔资金提供的投资商顾氾说话时也没有这么低声下气,相反,他总是自信得并不需要怀疑与猜测。
没有写不来的代码。
可这一瞬间,他竟然真没有什么底气。哪怕他在此之前真的赌对了,一切仍犹如幻梦,总怕消散。
“能让我睡你这里吗?”
季未燃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学会了推敲字眼,什么“船不船”,又什么“睡不睡”,她几乎不敢去细想,也不能去细想。
“我最后重申一次,你回你的家,这里不是你该留的地方。”
可顾氾潦倒在沙发上,撑着头皮道:
“我真的身体很不舒服,你知道吗,我之前认识个Tale来自985的员工,听闻他们做程序员的,每年班级聚会都会少两个人,他们不是有事来不了,而是直接去了其他的世界。”
“季未燃,如果哪天……”
季未燃眉心未动:“顾氾,你什么时候这么煽情,你以为我真的会心软了?”
“现在立刻马上,给我离开这里。”
“不管你用什么方式——”
作者有话要说:他落魄道:“能睡你这里吗?”
骚还是顾氾骚。
——
闺蜜生病,陪伴了会,没来得及走完所有情节,婚宴就留给下一章吧,预告大概就是人人知道顾氾总被离婚的样子hhh~)
忘记说了,晚了一个小时多,补偿发22个红包,直接前排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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