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氾离开了。
与其说是离开, 不如说门“砰”的一声,让他彻底断了留下来的念想。
夜晚的Tale灯火通明。
回到Tale的那一刻, 再度打开电脑,许多邮件纷至沓来。大多数质疑是在离婚以后顾氾是否还能继续在股权上保持支配地位。
顾氾没有狐疑,直接让那些人“闭嘴”。
季未燃要求的是股票的分红, 而并非是这些股票的表决权, 相反,她把这些权利让渡给了他。
顾氾的目光遥望向季未燃公寓的所在方向。
猜测她那份心还留有几分挽回的余地。
他的赌注从她说出口的“记得敲印章, 律师会过去”那句起, 好像就已经落败了,他甚至把这个行业最可悲的一面全然展露在他的面前。
但季未燃,不为所动。
张扬急匆匆推门而入。
“顾总, 我们股价下跌估计需要一个周期, 但公司的基本面还是稳的, 就是太太那里,一旦拿掉34个亿的动产,对我们短期现金流是有影响的……”张扬的面色很不好看, 其实在此之前,他每每见到顾太太的时候,只觉得温婉可人的女人眉目隐隐忧郁, 可惜了……
然而,忽然间抽掉了Tale的34个亿。
女人,真的是太恐怖了。
顾氾挥挥手,不愿在这件事上多加讨论:“算了, 无所谓了。”
这……婚姻失败了,就自甘堕落了,顾氾这么颓废消沉的模样是张扬入职以来从未有见过的。
而且是在金钱这件事上,一声不吭。
“顾总,你该不会是……”
顾氾:“你有话就说。”
张扬一鼓作气:“你是不是外面有别的女人了?你要是过错方,那我还是能理解你的,就是老板啊,下次咱们能不结婚就不结婚呗,你这一结婚,又不知道下次迎来什么……”
顾氾冷冷摘下笔帽,“你闭嘴。”
“不是,老板啊,”张扬总算感受到什么叫皇帝不急太监急了,他督促道,“咱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要是再分割一次,恐怕董事局里就不会有你的名字了。”
顾氾脸色阴沉:“没有别的女人!”
“那太太实在是太心狠了,您好歹和她夫妻一场……”
顾氾脑海里依旧是季未燃好无情面重重掩上门的情形,可嘴边却不由自主地维护道:“不是,我们夫妻之间关你什么事,你非要掺和。”
“不是,顾总,您在经济上……”
“怎么,你的年终奖很少吗?我克扣过你的工资吗?还是你觉得,我这个人天生不慷慨?”
张扬扯了最后一抹“求生欲”的笑道:“顾总,您当然不是这样气量小,为小钱斤斤计较的人。”
“那你扯那些干什么?”
“就我不是为公司的现状担忧吗?”
“不需要你杞人忧天,我们的系统下一个星期会进行技术升级,我还有发布会。”
“您推行新产品新技术可以,但要是……该怎么说呢,顾总你一旦开发布会,那各种媒体的声音不是都又要涌了上来。”
张扬无奈地耸耸肩,毕竟“离婚”“分割巨额财产”最容易是媒体关注的焦点。
“到时候,替您处理那些的,可还是我,挡在摄像机的又是我。”
顾氾反问:“怎么,你不情愿?想要带着今年第四个女友双宿双飞?”
“我这……第四个也把我甩了。”
说起这个,一股子怨气就上了张扬的头。张扬百思不得其解,他和他女友仅仅因为在对“顾氾离婚这件事怎么看”上想法不同,他当然站顾总,对方就认为他有渣男的潜质,不由他辩解,直接分了。
顾氾反而多了两分感同身受的体恤,“忙完了就早些回去吧,万一路上遇到第五个呢?”
张扬还是忍住了,三缄其口般,没有将分手原因总结出来。
“顾总,要是咱们这事差不多结束以后,你能不能把我调到分公司啊?”
“什么意思?你不想在总部混了?”
张扬倒也没有遮遮掩掩:“我那个女友,也在总部,是市场部的羊杭,刚分手,抬头不见低头见,我总是尴尬的。”
“那你之前谈的时候没有考虑到结果吗?”
顾氾原本的心想的是,同是天涯沦落人。
然而,张扬这人就不是正常人,引起不了半刻的共鸣。
不出一会儿,他又听见张扬带上门后“宝贝我错了”的声音,同样是男人,这人怎么这么怂?
可不出一会儿他去楼上的员工餐厅,又见这两人腻在一起了。那羊杭做产品销售那会,眼睛不瞎啊。
他打开手机,拨打了季未燃电话——
“…… ……”
这样的话,实在是难以启齿,只是他还没有个开头,那边已经是切断的忙音了。
季未燃对打来不说一句话的男人毫无留恋。未多久还是认真地把离婚程序又发了一遍过去。
这应该是他们当下保持联系的唯一理由。
——
三十六小时以后。
两人在别人的婚礼上狭路相逢,而在此之前,季未燃与他也联系过一次,原因很简单,端午节的缘故,假日调休,而这周日民政局正好开门。
要是错过,再等一个端午,又是三天。
这一天,恰好风和日丽,天气晴朗,霍家的婚礼没有在豪华的酒店,而是承包了一个私人园林;摆设也是清新异常。
有些人走向婚姻的开端,有些人的婚姻关系终是落幕。
绿草如茵,就连一带的心情也清爽明朗起来。
粉色的气球挂在每一个椅子后,季未燃见一小女孩如何都打解不开后面的绳子,于是耐心地把自己身后的递给她。
小女孩欣喜若狂地攥在手里,和她说了一声甜美的“谢谢”。
而站在一旁的顾氾,还停留在被赶走的阴影里,一句话也没多说。
其实,季未燃是想问一句“证件都带全了吗?”
想着,在别人的婚礼结束前,这样说多多少少是不吉利的。
毕竟,别人结婚,他们离婚。
季未燃眼底的顾氾一反那日的无尽倾诉,仿佛也料想到他们唯一的结局,视线的重心懒懒散散地回到其他宾客上。
男人间觥筹交错,而季未燃只是随意在宾客长桌上拿了一份巧克力布丁,有点甜,也有点腻。
但没有那个人的打扰,自然一切都很平静。
终于,方泽美的到来打破这一切。
方泽美二话不说,先摇起季未燃的胳膊,“哎你们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还没来得及观赏完,就被你前夫一个眼神打发走了。”
“接下来有没有少儿不宜的画面,快和我讲讲!”
季未燃一脸懵逼:“这能发生什么啊?”
只想尽快地扭转这个话题。
然后,方泽美不依不饶道:“湿·身男女,总不应该发生些什么吗?要是又冒出了小火花,我看你们怎么收场。”
方泽美一脸肆无忌惮的“嘿嘿嘿”被她爸看见了,喊过去又是劈头盖脸地骂了一个来回,这下,虽然季未燃不想回答那低俗问题,但也不得不心疼她一番。
顾氾在远处,一人倚在松柏上,独自一个人举着高脚杯,面容愈发清瘦,隐隐约约的胡须透过夏日炎炎的太阳,一清二楚。
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反正季未燃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顾氾觉得这不要钱,红酒多喝一点是一点。
穿透树林阻挡,顾氾也回望着她。
季未燃泯然于人群之中,富太太圈子里认识的人不少,谁也当面没说破离婚这件事。
顾氾这人奇怪就奇怪在,在他身边时,他一言不发,只身走向远处,而她融入其他圈子里,行走间,季未燃发觉他便如恶狼盯紧了她。
季未燃全然不在乎,倒也自在。
终于,婚礼进行曲忽然扬起。
众宾客纷纷退至地毯两侧,坐在预备的婚庆椅子上。
隔着那过道。
而季未燃的对面就是顾氾,他像是不计前嫌那般扯出一抹尴尬而淡漠的笑。
季未燃压根儿没有理睬——
只是目送着郎才女貌的新人,和许多人一样真挚地鼓着掌。
她发觉,周宜笙忽然间也失去了城市忙碌的精英感,半掩着脸,含蓄而温柔,挽着她父亲,一家人温暖而幸福,在木藤架搭建的过道上,周宜笙的父亲把她的手交给了霍郁川。
另一头的霍郁川也不再冷峻或倨傲,而是满心欢喜地接过周宜笙的手。
季未燃总想在回忆里捕捉什么,然而事实上,除了顾氾妈妈强制要求的那几桌婚宴酒水,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过什么值得纪念的仪式。
当然,也没什么值得落寞的。
就像季未燃之前所决定的,她所想要的人生,与顾氾是彻底无关的。
她让渡部分股票权利,也就是不想与他抬头不见低头见。
此后,他们一前一后进入了主会场,没有一声寒暄客套,天然的屏障恍如隔在他们之间。
——
私人园林的景观如果是是绮丽易雅淡难,疏而不失旷,雅淡不流寒酸,那这里便是真正的富丽堂皇。
高挑的空间,视线无限开阔,而新婚夫妇正在一起倒着冒泡泡的粉色香槟。
季未燃与众人一起举杯,而后回到酒桌上。
终于轮到了新娘敬酒的环节,当然也是收红包的时候。季未燃既然觉得心中亏欠了新娘子,自然早有准备,红包被塞得鼓鼓的。
终于轮到周宜笙到这一桌上,周宜笙凑到她耳边,亲切道:
“你们可是为我引流不少呢。”
周宜笙似是想推了这红包。
季未燃一笑置之:“那这也是你应该收的。”
霍郁川走到周宜笙身后,主动为周宜笙挡了酒,两个人相视一笑,仿佛夫妻之间心有灵犀。
霍郁川又道:“其实周宜笙你收下,也不要有什么负担感,大不了未燃下次结婚的时候,我们回一个大一点的过去。”
园林里的酒桌仿佛时而还是能听见玻璃窗外的鸟鸣声。
陡然回过视线的季未燃见顾氾脸色一沉。
霍郁川化解尴尬道:“顾氾你的呢?好歹是兄弟一场,你总不至于……”
他们同一届来了不少人,也算是盛况,同一辈人之间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众人的笑声一浪高过一浪。
而顾氾并不觉得有什么羞耻,相反他总像是自己站在一群草包之间,他不慌不乱地整理起领带,目光落在季未燃身上:
“季未燃不是给了吗?”
最初,拿气球的小姑娘屁颠屁颠跑过来:“我妈妈说,你们早就离婚了。”
小孩子说得奶声奶气,众人却怕骄傲如顾氾,伤了顾氾的自尊,也没继续附和。
顾氾强忍着不发,清了清嗓子道,姿态犹如高高在上,并不受旁人影响,弯腰对着那四五岁半大的小孩较真道:“还没办公证手续,这不算离婚。”
霍郁川也没有再坚持,而是拍了拍兄弟的肩,目光甚是同情。
顾氾其实私下是准备了一个红包的,未必比季未燃少许多,但他想,既然季未燃目前还没分得财产,手边或许也紧。
这钱,或许婚宴之后能给她。
不出片刻。
新娘有个好朋友叫许箐,是个演艺圈不折不扣的当红明星,她起劲鼓动道:“新娘新郎,是不是应该要有些其他活动啊?”
其实,季未燃对这样活跃气氛的节目并不感兴趣。
接下来,许箐又用引人入胜的口吻道:“私家园林设计了一个小迷宫,超级有趣的,新娘和新郎分别从出口和入口出发,看看他们需要多久才能在这爱情迷宫中相遇,我们统计一下时间,其他情侣也可以参加,用时最短的那一对可以拿下今天婚宴最昂贵的礼物。”
但,这有些特殊,在心旷神怡的园林里,倒也不是不可。
可听到“昂贵”这两个字时,季未燃下意识地认为顾氾会想参加。
可网络时间代码的迷宫,和现实中的完全不同,顾氾其实有一点路盲,每次出门,就算是走过二十遍的路,也会开着导航,季未燃并不看好他。
方泽美:“未燃,要不你我也参加?”
“陪你一起撞大墙吗?”季未燃笑道。
“不过我也觉得这迷宫所占面积甚大,玩一玩应该很有意思,”季未燃抿唇一笑,“不如你我一起从入口出发,看看能不能走到头。”
“好啊好啊。”
方泽美是个只在乎游戏乐趣的,对名贵的礼物并没多大兴趣。
余光扫到顾氾身上,他坚定朝她这边走来:“或许我们会是第一个相遇的。”
方泽美当场吐槽,压低声音道:“都离婚夫妻了,还要玩?”
方泽美拉着了一下季未燃的衣袖:“你也不明说,拒绝他一下?”
季未燃并没有与往常有任何不同的情绪起伏,相反,她恰恰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顾氾随着人群一走,季未燃转身对方泽美道:“你以为顾氾是为了感情,才想和我参加这样的游戏吗?”
方泽美也并非丝毫不开窍:“不说感情不感情,他维护婚姻是肯定的,你要他的钱,不就等于割他的肉吗?”
“你还忘了一件事,就是奖品,是六位数的珠宝。”
季未燃风轻云淡地一笑,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婚宴会场的年轻人几乎聚集到“爱情迷宫”去,唯独季未燃多加嘱咐道:“你就当做我在你身边,装出和我讲话的样子来,最好一边说着闲话,要是真撞到了顾氾这个路痴,你告诉他,我在民政局等他。”
“不是,未燃,不是说好了和我一起去玩?”
季未燃冷静自持:“我们玩的机会可多了,但离婚的机遇总是要把握的。”
方泽美喃喃道:“也是,我们未燃是做大事的人。”
绿茵丛中。
顾氾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霍郁川那组刚结束,他便与几个当年的同窗一起迈入这水泥墙阻隔的迷宫,每一个标记或暗号,或真或假,他来不及推敲。
没多久,他发觉他走入一个死胡同。
灰色的水泥墙,无比沉闷。
又还没多久。
他听不见任何的声音,四面似乎都是高墙——
哪怕他拼了命想证明。
也许他们本来就是最有缘分的人。
无关昂贵的礼物,也无关旁人的奚落,他唯一想做的,迫不及待见到她,告诉她,结算结束这段婚姻,不代表他们没有重新在一起的机会……
终于,顾氾绕出了一个关卡,下一个循序渐进的走到分叉口,他还没来得及犹豫或判断,他听见了方泽美声音。
像是在和另一个女人在说话。
女人的声音若有若无,似乎根本听不见了,又像是一个幻觉,他总觉得她就在那里——
等他。
他思前想后,竟决定直接翻过墙去。
少年时,校园中,他从未翻过一座围墙,只是握着笔,继续他的推算和演绎,而现在,他不想再寻找什么下一站的方向,更不想绕着愚蠢的人建起的迷宫——
他纵身一跃。
掌心撑破了皮,泛起血丝。
“方泽美,季未燃呢?”
“她压根儿就没过来。”
顾氾简直不敢相信,而方泽美也惊讶于顾氾偏执的好胜欲,“其实输赢也没那么重要吧,你刚刚还翻墙……”
方泽美见顾氾眼神如此焦灼,郑重其事地告诉他:“季未燃说,她在民政局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遇到新的小伙伴,可以和大家一起说晚安啦~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