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楼上发生的事,紫衣少女左巧云的愤怒,寒亭自然是不知道的。
只是在沈星酌问她家世时,她也刻意的避让了一下,并没有回答。
沈星酌见她这番举动,显然是不愿让他知晓身份,显得有几分失望。
虽想再多问两句,怎奈眼下场合不对,那边一众将官士卒已经开始朝这边张望了,甚至有一个副将模样的人一脸犹豫的看着这边,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过来。
这般情境之下,沈星酌也只能无奈放弃,又像寒亭行了一礼以表歉意,就去拉那匹不听话还要往寒亭身上凑的黑马。
正在这时,前方的议论声忽然变大了起来。
不断开始有百姓跪拜,原本安坐于马上等待的将官们,此时也纷纷下了马,行了半跪的军礼。
寒亭和沈星酌都是一愣,往那边一瞧,远处是正缓缓靠近的皇家仪仗。
明黄色的华美銮盖被高高举起,映着午间的阳光分外显眼。
数马并列拉着的礼舆造型典雅,四柱绣着气势威严的金龙,隔着一层若隐若现的纱帘,隐约瞧得见里面那尊贵身份的人影。
沈星酌盯着那礼舆,神色渐渐冷了下来。
那是太子仪仗,礼舆中坐着正是当今太子谢稹。
随着內监尖锐的有些刺耳声音响起,礼舆顿了一下,停了下来。
周围除了沈星酌和寒亭,已再无站着的人。
小梨见寒亭还站着,连忙有些慌张的使劲拽了她一下,却没想寒亭毫无防备的被这么一扯,就是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幸好斜里伸出一只手,顺势扶了她手臂一把,正是站在她斜前方的沈星酌。
此时身边众人早都跪成一片,低着头以示对太子殿下的尊敬。
唯有坐在礼舆御辇中的人,将这一幕瞧在了眼中。
谢稹远远看着那边的一男一女,在四周一片跪拜的人群中这仍然立着的两人分外显眼。
男的高挑英武,一身银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女子纤细柔弱,仅是一个侧影便也叫人心生怜惜。
这般看起来倒也有几分般配。
只是在谢稹眼中却格外的碍眼,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见沈星酌的手隐约的扶在那女子腰际。
他忍不住抿了抿唇。
刚刚黑马玉璃蹭在那女子身边不走,这才导致大军挺止行进的事,也有人传到了他的这。
那个女子,恰巧就是王安带着伺候黑猫的小太监,私下里寻遍了那日宴会上的宫人,才查出来的那一位敢将尊贵的猫主子扔出去的贵女。
承安候府的嫡出大姑娘,姜函亭。
那位因毫无闺秀之仪,竟在公然之下动粗而名动京城的土包子,姜大姑娘。
姜函亭。
寒亭。
王安心里暗自嘀咕,这世上还真有这么巧的事儿不成?
自从那日查出了这姑娘的身份,王安便觉得太子殿下很有些不对劲了。
不仅叫人将这位姜大姑娘的生平查了个仔细,就连这姑娘身边的一点小事,殿下也不放过。
因着姜大姑娘数日不曾出府,他能得到的消息极有限,太子殿下竟然罕见的情绪有些起伏不定。
身为太子身侧近身伺候的人,王安可是最能揣摩主子心思的,太子殿下这样子看着倒不像是生这位姑娘的气,想惩戒一番。
倒像是,起了些别的心思。
只是,王安一想到这位姜大姑娘在京中的风评,以及下面人传回的画像,就忍不住嘴角抽动了一下。
这位哪里值得自家不食人间烟火的殿下动心思。
只不过,眼下这一幕。
他瞧着定国公世子刚刚收回的手,两人此时已经也都跪在了地上。
偷偷觑了一眼坐在御辇里的太子。
隔着一层暗金色的纱帘,影影绰绰的也瞧不太清太子的神情,只隐约觉得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压抑的沉了下来。
一时之间,街上显得很安静,气氛有些诡异的沉凝。
跪在地上的将官,不远处望月楼上的闺秀们,都在这沉默中嗅到了剑拔弩张的味道。
传闻中,太子殿下与定国公世子曾经亲如兄弟,后来却不知因何两人反目为敌。
如今看来,这传言倒是有几分可信了。
隔了好一会儿,御辇中传出沉冷的男声。
“都起来吧。”
众人这才纷纷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御辇的纱帘被两边的內监拉开,一直坐在其中的太子殿下走了下来。
跟随着太子仪仗而来的护卫禁军迅速的围了上来,将两边的普通百姓隔开。
太子走到沈星酌面前,声音中的情绪难以捉摸。
“沈将军于北疆一役大破羌军,更是亲手斩了那中军部落首领乌木桓的头颅,一举解了大梁多年的北疆之患,此乃□□之功,果真不愧是定国公的后人,不堕先祖之威名。”
沈星酌垂着眼眸,举手抱拳微微躬身一礼,面上却并未有被太子称赞的喜悦之色。
“殿下谬赞了,臣愧不敢当。”
太子看着他接着道:“沈将军在军中历练三年,如今瞧着倒是稳重了不少。”
沈星酌这次终于抬起头来,与这位尊贵的太子对视。
他一字一顿道:“太子殿下说的是,臣在军中这几年,倒是想通了不少事。”
太子眼尾略略眯起,面上划过一丝饶有兴致的讽刺笑意。
“是么?”
沈星酌没再接话,只是面上也渐渐泛起冷色。
周围的气氛顿时再次紧张了起来。
正在这时,忽的一声马儿的响鼻声打破了僵持的氛围。
转头看去,竟然又是那匹黑马,似是有些不耐的摇着头想要摆脱身边人缰绳的束缚,好去与自己熟悉的某人亲近一番。
再一看,原来是刚刚那位吸引了黑马的姑娘,此时已在众人没注意的时候退出了好远。
沈星酌看着寒亭的身影,有心想要追上去询问一番,却碍于太子在这实在不好太唐突。
太子谢稹却是装作没瞧见离了好远的寒亭和此刻沈星酌的神情,只是缓和了口气对着众位将官道:“沈将军与各位将士护国有功,孤本迎出城相迎,奈何这几日父皇病情不定,这才耽搁了,此时宫中已为诸位设下庆功宴,只待诸位与孤一同入宫封勋受赏!”
将官们连忙再一次跪倒在地,领旨谢恩。
“沈将军,请吧。”
“太子先请。”
两人假情假意大的推脱客气一番,谢稹这才重新回了御辇之上。
沈星酌也拽着那匹不听话的黑马,冷着脸重新翻身上马,率领众将官士卒跟在了御辇后面。
只是高坐于御辇之上的谢稹又忍不住往远处看了一眼,只是那人身影此时已然模糊不清,难以辨认了。
他略微放松的靠在柔软滑腻的明黄色丝绸垫背上,轻轻呼了一口气。
接着却又勾了一个笑容出来,在那张眉目昳丽的脸上,柔和了他惯常的冷冽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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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亭和小梨悄悄的退出老远,瞧见那威严华丽的明黄色依仗与那银光闪闪的盔甲们都相继动了起来,往皇宫的方向去了,这才松了口气。
“姑娘,刚刚可把我吓坏了,咱们下回还是跟着二姑娘一起出门吧,可别再碰上这样的事了,万一真惹了什么大人物生气,侯爷那关可不好过。”
小梨一边拍着胸脯给自己压惊,一边小声絮叨着。
寒亭这会儿却是没心思理会她,她还在想着刚刚那一幕。
宫宴时跳进自己怀里的非白,刚刚硬拽着都拉不回去的玉璃。
自己明明就换了个身体,可这些她曾经养过亲近的动物却还都能一下把自己认出来,这事真是有些诡异了。
还有刚刚那一幕有没有被当时在御辇上的谢稹看到,想起那天在宫宴上惊险的一幕,以及沈星酌当时明显有些怀疑的态度,寒亭觉得有些头疼。
自己不会被这些人给认出来吧,这可有些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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