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一众人跟着那婢女来到前厅,此时寿宴已准备开始,男女宾客都已分席列座。
沈星月大长公主的亲孙女,自然是要坐到最前面大长公主那一席的。
而剩下的姑娘们,则是要随着婢女们的指引,按次序入席。
寒亭到这里自然就要与沈星月分开了。
沈星月要往最前面的席面处,临走前寒亭只觉得自己的手背轻轻捏了一下,转头一看,是沈星月朝自己调皮的眨了一下眼睛。
寒亭顺着她离去的方向看了过去,最前方正中的位置上,坐着一位发丝银白的老妇人,
她端端正正的坐在宽大的椅子上,穿着深褚色的公主品级礼服,银白色的发丝整整齐齐的梳成发髻,显出十分的尊贵气度。
只是老人家此时神情却不似十分欢喜的模样,她微微垂眸,面色寡淡,似乎这寿宴的喜庆与她并无关系。
寒亭隐约听见身边人有人在低语议论。
“今儿大喜的日子,我怎么瞧着大长公主殿下不太高兴的样子?”
“唉,你不知道啊,这个月底就是已故的永乐郡主的忌日了,这算算也没几天了,听说永乐郡主生前最受大长公主殿下疼爱,当做亲生女儿一般,这眼看着郡主的三周年忌日将至,哪里还能高兴的起来?”
“啊?还有这事啊,我说这两年大长公主殿下怎么好像老了不少似的,也不怎么出现在宫宴上了。”
“是啊,说来也是可怜,永乐郡主故去的第二日,得到消息的大长公主殿下,一夜之间头发就全白了,甚至听说这两年还开始有些糊涂了。唉,可叹这一片慈爱之心啊!”
寒亭听着周围的议论之声,眼底已有些模糊,心里酸涩的仿佛被狠狠拧紧了一般。
她看着那个面色寡淡的老妇人,这是除了她在已故去的父母亲以外,最疼爱她的一位长辈。
这是在她年少倔强,走投无路之时唯一给了她一片净土的人,是她最感激,也最放不下的人。
这是她的姨母,是她最爱的人,
而正是因为自己的死,竟让姨母她老人家伤心至此,甚至一夜白头,郁郁寡欢。
都已经过去了三年,仍旧因为她的死,让老人家连个寿宴都过不开心,自己这是何其不孝。
她忽然想起,年少时,她还是个不通世情,倔强要强的少女。在那金銮殿上,面对最尊贵的人却仍不愿低头。
最后若不是姨母,自己怕是要落得个凄凉境地。
这位长辈,总是面冷心善。
若不是她,就连当初的被周家牵连,母妃自戕的谢稹,怕是也要入丧家野犬一般,在宫中任人欺凌。
只可惜,她怕是不曾想到,自己一片慈爱养出来的两个孩子,却惹她这般伤心。
正在寒亭心头酸涩闷痛之时,外面忽然传来宫中內监特有的尖利嗓音。
“太子殿下到!”
众人都有些吃惊的想门外看去,只见不远处已有明黄的皇家仪仗渐渐靠近。
厅中无论男女宾客还是寿宴主家,顿时都起身跪拜请安。
唯有地位超然的寿宴主人荣乐大长公主,依旧端坐在主位之上,面色丝毫未变,依旧微阖着双目,只有眼角深深的皱纹微微颤动着。
脚步声渐渐靠近,接着是太子谢稹熟悉的清冷嗓音。
“诸位都起吧。”
厅中众人这才敢依次起身,偷偷打量着忽然赶来的太子。
谢稹今日没有穿太子冕服,而是换了一套石青色暗绣常服,更衬得他长身玉立,面色冷白近雪色。
他几步走到大长公主近前,素容恭敬的跪下身叩拜行礼。
“谢稹给姑祖母问安,恭祝姑祖母康乐永宁,福寿绵长,这是晚辈的一点小小心意。”
说罢,后面跟着跪在地上的內监王安连忙将手上的檀木盒子掀开,里面是一尊通体透白,毫无瑕疵的羊脂玉观音。
大长公主却是似乎没听见一般,也不看看谢稹。
只是忽的低声喃道:“寒亭啊,是不是寒亭来了?”
立在一旁的沈星酌面色微变,沉着一张脸伸手上前,伸手握住了谢稹的胳膊。
“太子殿下,我祖母近日来有些疲惫,精神不大好,还望您见谅。”
立在一旁的沈星酌面色微沉的上前,伸手握住了谢稹的胳膊。
“殿下,快请起吧。”
谢稹眸光瞟了一眼自己的胳膊,上面沈星酌的手背微微隆起几条青筋,显然是用了不小的力气。
他面色不便,仿佛根本没感觉到手臂几乎断掉的疼痛,站起身。
定国公沈鄄只当没瞧见眼前的一幕,将视线挪到一边。
而只有沈夫人有些尴尬的笑着站起身,亲手接过那装着玉观音的木盒,又是招呼着下人为太子殿下添置椅子,又是让厨房多加了两个太子爱吃的菜,打起了圆场。
“记得殿下以前最喜欢吃长公主府厨房做的蟹粉蒸豆腐和苏脍南羹,已吩咐厨房去做了,一会儿便能上来。”
谢稹坐下点头,神情不喜不怒:“多谢夫人。”
大长公主却是看了沈夫人一眼,忽然道:“这是寒亭爱吃的,还有厨子会做?”
沈夫人登时就有些尴尬。
大长公主府内的事务原本都是由永乐郡主在管的,永乐郡主过世后,大长公主便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更是不能打理这些俗务,沈夫人与沈国公提了一嘴之后就顺势揽下了此事。
而大长公主在刚刚得知永乐郡主身故后,便交代了,要将府上的厨子都换掉,沈夫人虽不解其意,但也照办了。
只是后来,谢忽然做了太子,才有大长公主府做久了的老人私下里偷偷和她说,之前赶走的那几个厨子那都是永乐郡主特意□□过的,如今的太子殿下最喜欢吃他们做的菜。
沈夫人这才恍然大悟,又偷偷将几个厨子找了回来。
大长公主却好似忘记了这一回事,只是问了这一句,就有微垂着眼,不再说话,这才让沈夫人松了口气。
这么多京中达官贵人都在的场合,这事若是叫人知道了,她这国公夫人的脸面可就真是挂不住了。
沈星酌则是俊眉微蹙的看了自己母亲一眼,一旁的沈星月感受着桌上凝重又尴尬的气氛,不由缩了缩脖子,也看了谢稹一眼,只是眼中同情之色慎重。
三年前,小姑姑故去的时候她还小,并不清楚小姑姑具体的死因,也没人会与她细说。
他只隐约听说是小姑姑到宫中看望那是还是六皇子的表哥,却因为一场宫中意外失火,葬身火海。
在她看来,估计是家中的人因此将小姑姑的死牵怒于表哥,这才在这几年与表哥的关系极为僵持。
尤其是自己亲哥,据说当年差点提剑刺杀表哥。
沈夫人见场面又陷入诡异的沉默,许多前来的宾客已经好奇的看向这边,虽然不敢大声议论,但那眼神也让向来在人前颇中颜面的她十分难受。
她不由隐蔽的拉了拉自己夫君,定国公沈鄄的袖口。
沈鄄也意识到了气氛的不对劲,自家人再大的恩怨,也不能在母亲寿辰的当天被一群人看笑话。
他轻咳了一声,请示道:“母亲,可以开席么?”
大长公主面色不变,也不回应。
沈国公尴尬的又清了一下嗓子,只当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他高声宣布道:“开宴!”
顿时门外婢女们流水一般的涌进大厅,人虽多却丝毫不显杂乱的为众人摆膳。
席面上好,宾客们也渐渐放松谈笑起来,陆续有人到大长公主的身前贺寿送贺礼,只是无论是多贵重的礼物,多尊贵的贺寿人,大长公主都是一样的神情木然,毫无回应。
路氏观察着贺寿人的身份,瞧着差不多了,就对姜函秀使了个眼色,母女几人便跟着上前去。
“臣妇承安候府姜路氏,给大长公主殿下,太子殿下请安,恭祝大长公主殿下千秋永驻,寿比山长!这是臣妇女儿亲手为殿下绣的贺礼。”
姜函秀手捧着一卷佛经站在路氏身侧,听到这里羞涩的笑笑,上前将手中经卷递给沈夫人。
她声音轻柔的道:“这是我与母亲特意到寺中请得道高僧加持过的佛经,也是我亲手绣制,我绣制时便想着愿殿下能够平安喜乐,希望佛祖能看到我的诚心,保佑殿下。”
说完,她有些羞涩的低下了头。
沈夫人将佛经递给了大长公主,老人却依旧不抬头。
“你也算是有心人了。”
沈夫人早已习惯这场面,夸赞了一句后,她就将经书又递给了后边的婢女,示意收起来。
姜函秀忙活了小一个月,却只得到这样一个评价,不由觉得有些失落。
但她也不好表现出来,只是目光轻瞥到坐在一旁的太子身上,心中带着一丝期待。
自己这般有新意和诚意的贺礼,应该能搏得太子的另眼相看吧。
她的目光从太子那石青色的袍角移到那翡翠银扣的腰带,再到那清隽冷冽的面容,她有些兴奋的发现,太子正好也像她看过来。
她顿时又羞涩的低下头。
路氏虽也有些失望,却也只能带着女儿准备告退。
“臣女也有一件贺礼想送给大长公主殿下。”
清亮的女声响起,姜函秀忽的一滞,有些不可置信的转头看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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