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也有一件贺礼想送给大长公主殿下。”
顿时,在场诸人的目光都被这一道声音吸引了过去。
路氏更是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与姜函秀一同转头看过去。
此时寒亭正站在姜函秀的身后,神色平静。
路氏连忙斥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刚刚那佛经就已算是我们承安候府的贺礼了,这可不是你随意出风头的地方!”
姜函秀也跟着柔声道:“是啊,大姐姐,妹妹刚刚就是忘记说了,这礼物本就是算你我一同绣的,大姐姐要置气也不能选这种场合啊,毕竟是老人家的寿辰呢!”
她这话说的可谓是诛心之言,顿时众人看着寒亭的目光中都带了两分不赞同。
在旁的沈星月皱眉看了她一眼,出声替寒亭解围。
“不过是想为祖母送份寿礼聊表心意罢了,怎么被你们弄得这般严肃,姜大姑娘也是好意啊!”
路氏还想说什么,却被一道沉稳的男声打断。
只见沈星酌走了两步,绕过了姜函秀,来到寒亭身边。
“姜姑娘既然是要给祖母送寿礼,定然是精心准备的,不如亲手交给祖母。”
说罢,他一侧身子,向寒亭比了个请的手势。
事已至此,路氏和姜函秀自然无法再多言半句。
寒亭倒了声谢,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大长公主身前。
她能感受到周围数道目光都盯在她身上,在今天见到大长公主之前,她本也没想这般引人注目,可是在看到那一头银发时,却再也忍不住。
无论会被人怎样的猜忌怀疑,她也今日一定要将这份贺礼送出来。
寒亭站在这个老妇人面前,老人依旧毫无所觉一般,微垂着眼眸,神情木然的坐着。
“殿下,殿下?”
寒亭清叫了两声,可依旧不见老人有丝毫反应。
一旁站着的沈夫人道,“姑娘别喊了,要送什么贺礼拿出来就是,大长公主殿下是不会回应你的。”
在场的人瞧见她这番做派,也不由心中发笑,又是一个想要讨好大长公主殿下没成的。
唯有谢稹安稳的坐于椅上,眸色深沉的望着女子的侧影。
寒亭没有理会沈夫人的话,而是伸手握住了大长公主的手,将一个物件塞了过去。
轻声道:“殿下瞧瞧,好看么?”
那是一只做工有些粗陋的木头雕刻的簪子,上面雕刻着两朵小花。
木头不是名贵的品种,花朵雕刻的形制也有些粗糙,可是这只簪子一塞到大长公主的手中,老人的神情就发生了变化。
她苍老的手细细的摸着那两朵花,一朵绽放的灿烂,一朵含羞的含苞,虽是做工简单,却也瞧的出那花的品种。
那是大梁北□□有的一种野花,名叫含笑花。
此花长于北疆的山野峻岭之中,因起绚烂美丽,常有路人想将其移植在家中,却发现这花一旦养在庭院,便不能成活。
当年寒亭无路可退,被大长公主领回府中,那时寒亭还是个倔强不知事的少女。
大长公主问她,为什么不愿退让一步,就此入宫。
寒亭那时便自比含笑花,梗着脖子道,宁愿存身乡野,不愿委于宫墙。
大长公主那时只是笑笑,却没有再多言。
后来寒亭及笄之时,大长公主私下里送了她一只含笑花的玉簪。
这只簪子,寒亭一直收着,从没带出去过,只因她后来晓得了自己当年那话,何其大逆不道。
姨母疼爱她,愿意解她心结,她也要将这份心意珍藏,不给姨母招祸。
因此,这含笑花的故事,便就此成了姨甥俩的小秘密。
满头银发的老人,细细的用手来回摩挲着簪子,身边众人都已是看傻了眼。
她忽然抬起头,看向寒亭,苍老的面容,浑浊的眼珠目不转睛的盯着寒亭。
“亭儿,你是亭儿。”
她声音很轻,很低,像是在呢喃。
沈鄄连忙凑近母亲,问道:“母亲可是又什么要吩咐的?”
大长公主一手猛的抓住寒亭的手,神情激动,高声道:“你是她,是她,是我的亭儿!”
沈鄄被激动的大长公主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安抚:“母亲莫急,莫急,这不是永乐,您认错人了。”
沈夫人也被赶紧跟着上前道:“母亲,这不是郡主,您糊涂了,这是承安候府的姑娘。”
大长公主却依旧死死的抓着寒亭的手不放,口中依旧喃喃道:“她是我的亭儿,我的亭儿!”
沈星酌听到祖母的话,面色微变,先是神情疑惑复杂的看了寒亭一眼,又立刻想起什么一般转头看向了谢稹。
而此时的谢稹,却仿佛没瞧见眼前这荒谬的一幕般,神色平静,微垂着眸一言不发。
而路氏和姜函秀则是真被眼前一幕,弄得傻了眼。
这是怎么了,这姜函亭到底和老太太说了些什么,惹得这一直和个木头人似的老太太,忽然发起疯来了。
寒亭被老人死死的握住手,却不知是手上更疼,还是心头更痛,只觉酸涩难言,强忍着眼底的泪意。
好不容易在沈国公和沈夫人的劝说下,大长公主松开了,只是手里还是紧握着那只簪子。
好半天,老人才好似终于在刚刚的冲击下缓过神来,神智也仿佛清明了许多。
她摇了摇头,示意儿子自己没事。
又朝向刚刚被沈夫人拽到一边的寒亭招了招手。
“你过来。”
寒亭乖乖走上前。
老人看着她,目光柔和又带着些紧张:“你叫什么名字?”
寒亭张了张嘴,只觉得嗓子被糊住了一般,她知道,一旦自己的名字说出来,定会引得众人猜疑,可到这此时,她却是不能不说了。
只为了给这位她最敬爱的长辈一点希望,她艰难开口道:“姜函亭。”
这个名字一出口,周遭几人顿时神色大变。
沈星酌更是目光灼灼的看着寒亭的背影,仿佛要将人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唯独谢稹依旧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仿若一尊冰冷的雕塑。
沈夫人尴尬的笑了一下,道:“好名字,好名字。”
沈鄄则是担忧的看向自己的母亲,却见大长公主只是面无异色,只是和缓的点点头。
“好孩子,瞧你年岁也快及笄了吧,亲事可有说了?”
寒亭听了这问话,顿时愣了一下,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姨母竟然这时候忽然把话题跳到这里。
她不由有些结巴,“还,还未曾。”
大长公主满意的点点头,伸手拍了拍寒亭的手,又指了指寒亭身后的方向。
老人慈善的笑着问道:“那正巧,我有不成器的孙子,尚未婚配,你瞧着可还入得了眼?”
此话一出,周遭顿时一片寂静,俱都是被这一句话惊得愣住了。
唯有谢稹,忽的皱起了眉。
他盯着寒亭,唇角紧抿,眸色沉的似寒冬的冰湖。
沈夫人第一个反应过来,自己儿子的婚事可是大事,怎么能让婆婆这么糊里糊涂的就定了,还是在这种场合下,若是真定下来,想不认账就要赔上定国公府和自己儿子的声名。
她连忙敢在寒亭开口前插嘴道:“殿下刚刚心神激荡,这会儿怕是还没缓过来呢,若是有什么事,待宴后再说也不迟啊!”
谁知大长公主却连个眼风都没给她,只看着寒亭道:“怎么样,可是觉得我这孙子哪里不好,不堪为配?”
这话逼得寒亭也只能摇头,心里大喊,姨母求放过!
“怎么会,沈将军少年英才,国之肱骨,怎会不堪为配,只是我自小出身乡野,名声也不佳,怕是我配不上沈将军的。”
她先前对承安候姜旻说的那一番话,可真是只想借着沈星酌这个大旗,将路家的亲事给先扯过去,再怎么说沈星酌那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名分上是侄子,实际上也是弟弟一样的情分,怎么可能对他有什么想法!
可是显然,路氏和姜函秀不是这么认为的。
两人这会儿已经完全懵了,完全不明白事情怎么会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不就是送个贺礼么,怎么就送成要定亲事了,还是和定国公府的世子,刚刚平定北疆的沈将军定亲事!
姜函秀想起母亲对自己说的话,想起那笔丰厚无比的,将会成为自己在宫中依仗的嫁妆,一时有些忍不住了。
她上前一步,面上带着笑意道:“大长公主殿下,我大姐姐虽是自小长在乡野,不曾受过侯府的教养,但性格直率,早在家中就曾与父亲吐露过对沈将军倾慕不已,这会儿估计是有些羞涩,不好表露心迹罢了。”
她这一番话说完,沈夫人眉头皱的更紧了。
路氏原本见女儿主动开口,还害怕她沉不住气,稳不住心思,没想到女儿这番话,说的正在要害之处。
这定国公府的长辈听了,怕只是认为姜函亭是个心思浅薄,想要借着之前的事巴住自家嫡子,只会更加厌恶她。
可是却没想到,大长公主只是微微一挑眉道:“哦?是么?那便太好了,我那孙子正好也心悦于你,看来这便是天赐的良缘了!”
沈夫人顿时一脸惊怒,转头便看向沈国公。
沈国公也有些吃惊于自己母亲突如此来的决定,倒是沈星酌此时已经不慌不忙,站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寒亭。
沈国公看着自己母亲,小心翼翼的道:“母亲,这酌儿的婚事乃是大事,咱们是不是应该从长计议,这般就定下了,是不是仓促了些?”
大长公主回头看向他,冷哼一声:“酌儿自小在我身边养大,他的喜好,我还能不清楚,行了,这事你别管了。”
沈国公被自己母亲这一声冷哼,吓得不敢多言,他对自己这位母亲,向来恭敬的很,此时便不敢再多说。
沈夫人神色焦急,连着又拽了拽沈国公的袖子,却被沈国公扥了一下,抽了回去。
大长公主转过头,又看着寒亭笑眯眯的接着道:“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明儿个我就派人到承安候府上提亲,交换庚帖,生辰八字,再择个几日,嗯,就明年初就把婚事办了吧。”
寒亭其实已经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看着大长公主,心中不由哀叹,姨母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正糊涂了不成。
就算是真认出了她,也必要指这么一门婚事啊,这都什么啊!
正当众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时候,忽听“砰啷”一声,瓷器碎裂的轻响。
寻声望去,却见一直面无表情的谢稹脚下一地的碎瓷片,瓷片上还染着刺目的鲜红。
“呀,表哥,你流血了!”
只见滴滴鲜血正顺着谢稹的手掌,滴落到地上,在青色的砖石地上染出一个个鲜红的印记。
众人顿时慌乱起来,这可是储君,未来的天子,便只是破了一个小口子,也是要特别重视的。
沈夫人连忙朝下人斥道:“怎么还愣着,还不去传太医来!”
谢稹摆摆手,“不必麻烦,本就怎么好因为这一点小事就打扰姑祖母的寿宴——”
正说着,他忽然皱起眉来,双目一阖,竟然就这样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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