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尔缇对尤里安的话半信半疑。她的确一直很好奇塞洛斯的神职，但却从来不敢将塞洛斯和那个久远的唯一神联系起来。
毕竟那位唯一的神明从来只存在于遥远的传说之中。
尤里安见她神色不安，又低声道：“我带你看样东西。”
夏尔缇不信任地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被好奇心支配，跟着他走进了一间空旷辉煌的秘室。
之所以说这是一间秘室，是因为里面供奉了一件秘宝。夏尔缇仰起头，看着矗立在大理石柱中央的星象台，震惊地说不出话。
海妖的宫殿里居然会有一方星象台，简直不可思议。
幽蓝的水光在星象台的上方缓缓流动，碧蓝的光点在水中静静浮沉，仿佛无数璀璨的星辉。
一张淡白的羊皮卷静静浮在星象台的中央，没有闪烁任何光芒，却让人不由自主地静默下来。
“这是神之残卷，里面曾经记载过唯一神的存在。”尤里安在一旁轻声道，“可惜我们已经遗忘了神，无法看到残卷中的内容。”
“你可以去试试。如果你也看不到，就说明世上没有唯一神的存在。相反，如果你能看到……”
尤里安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夏尔缇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好，我去试。”夏尔缇几乎没有犹豫，径直走向星象台中央。
静静漂浮的羊皮卷就在她的面前，她抬起手伸向羊皮卷，轻易便将羊皮卷握在手中。羊皮卷的材质粗糙而柔软，握在手中能感觉到一股冷冽的寒意。
夏尔缇打开羊皮卷，纯白的光芒在一瞬间笼罩了她。
＊＊＊
凡人如同成群的羔羊，颤抖地跪伏在大地上。晦暗的云层之上，一位白发长袍的青年正背对着夏尔缇，居高临下地俯视大地。
“仁慈的神啊，求求您怜悯我们，饶恕我们的罪过吧！”
“求求您，求求您，您让我们做什么都可以，请不要惩罚我们……”
青年置若罔闻。万民在他的脚下宛若密密麻麻的蚁群，而他只是微抬了抬手，便有黑色的巨物从地面升起，蠕动着，挥舞着，将逃窜的人群尽数吞噬口中。
青年缓缓开口，低沉的声音响彻天地，每一个音节都仿佛重重地压在凡人的心脏之上。
“匍匐尘埃却妄断神灵，汝等有罪。”
夏尔缇心口一滞。
这是塞洛斯的声音。
她怔怔地看着空中的神明，光芒将她的身形一点点淹没。在残卷记录到最后一刻的时候，她看到背对着自己的神明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塞洛斯……”夏尔缇无意识地低喃，随后被苍白的光芒吞没。
“怎么样？你看到了什么？”尤里安一边审视夏尔缇的神情，一边倦怠地问她。
“……我什么都没看到。”夏尔缇将羊皮卷放回原处，镇定地答道。
“这可不是什么都没看到的表情啊……”尤里安的声音里有淡淡的嘲讽。
“我想什么表情就什么表情，不需要你来揣测。”夏尔缇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正要转身离开，身后忽然响起低沉悦耳的男声。
“你们在聊什么？”
夏尔缇立刻转身，看到塞洛斯不知何时已经立在密室的门边了。
塞洛斯微笑地注视着尤里安，纯白剔透的眼瞳没有一丝温度。
尤里安感到眼眶酸胀，他下意识低下头：“只是在讲解神之残卷的来历而已。”
“听起来不是很有趣。”塞洛斯说，“退下吧。”
尤里安无法抗拒他的命令。他在极度的敬畏中离开了这间密室。
塞洛斯慢慢走上前，怀念地轻抚漂浮的羊皮卷。
“残卷啊……竟然还保留着。”
夏尔缇看着他欲言欲止，想说话又不敢说话。
“你看到了什么？”塞洛斯微微侧头，闪着微光的眼眸似乎充满了好奇。
夏尔缇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说：“我……我看到了你。塞洛斯，你真的是曾经的唯一神吗？”
塞洛斯点头：“是啊。”
夏尔缇：“！！！”
开、开什么玩笑，塞洛斯居然真的是那个消失的唯一神？
那她岂不是运气螺旋升天式大爆棚，随便呼唤一下，就唤出了这个世界最可怕最无敌的至高旧神？
我的妈呀。
夏尔缇一想起刚才在残卷中看到的景象，心跳就不由自主地加快速度。
不是激动的，而是害怕。这种害怕来自对真实的塞洛斯深深的恐惧。
她之前还觉得塞洛斯有时候下手太狠，原来和以前的他相比，现在已经温柔太多了……
“那你一开始的时候怎么不告诉我？”夏尔缇忍不住控诉道。
——虽然即使一开始就告诉她这位神明大人的真实身份，她也不敢请他回去。
“我没有告诉你吗？”塞洛斯想了想，“可我记得，当时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
夏尔缇也努力回忆了一下他们初次见面的情形。
——好像塞洛斯说的的确都是真话。只不过他没有主动告知夏尔缇自己的身份而已。
夏尔缇：是我失算了。
“怎么？”塞洛斯轻轻捏住少女的下巴，用暗哑的嗓音在她的耳边说道，“对我有哪里不满意么？”
“……”能不能好好说话！
夏尔缇被他的举动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她难以启齿地说：“塞洛斯……我有点不习惯你现在这样。”
塞洛斯：“不习惯我哪样？”
“就是……就是你总要送东西给我，还会对我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还有奇奇怪怪的行为——这句话夏尔缇不敢说。
塞洛斯闻言放下手，神色略微有些古怪：“我还以为你会喜欢这种行事风格。”
夏尔缇一脸懵逼：“为什么你会得出这个结论啊？”
塞洛斯微挑了下眉：“我看了你的记忆，发现你很喜欢一本叫做《总裁娇妻哪里跑》的书，还为书里的‘总裁’深深着迷过。”
“所以我试着模仿了下‘总裁’的行事风格。”
夏尔缇：“……”
卧槽，被他看到了自己的黑历史。
“那个、那个是我年轻不懂事时的喜好，我现在已经不喜欢那种了……”夏尔缇羞耻地捂住脸，“你还是恢复正常吧……”
“好吧，其实‘总裁’也挺有趣的……”塞洛斯轻笑一声，顺手摸了摸夏尔缇柔软的黑发，“——最起码你的反应很有趣。”
夏尔缇顿时恼羞成怒。这个坏家伙，居然是故意模仿霸总来测试她的反应的吗？卑鄙！无耻！下流！
“我都听到了哦。”塞洛斯轻飘飘地来了一句。
夏尔缇：“……”
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轻轻出声：“塞洛斯，你恨人类吗？”
塞洛斯惊讶地眨动眼睫：“恨？我为什么要恨人类？”
夏尔缇绞着细长的十指，闷闷地说：“因为他们遗忘了你。”
遗忘即是抛弃。身为神明却被人类抛弃，就算是没有经历这一切的夏尔缇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心酸。
然而塞洛斯却轻轻笑了。他的笑声风轻云淡，透着显而易见的冷漠与傲慢。
“人类是无比渺小且不值一提的生物，他们无法改变世界，也无法选择神明。”塞洛斯低缓而耐心地说，“夏尔缇，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认为，是他们遗忘了我呢？”
夏尔缇愣了愣。
塞洛斯说话时的神态有些熟悉，令她想起了神之残卷里的旧神“塞洛斯”。残卷里的他也是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他神情漠然地俯视众生，用低沉而深涩的声音宣读审判：
【匍匐尘埃却妄断神灵，汝等有罪。】
她现在也是在妄断神明，而塞洛斯在反问她的时候，却有着无限的耐心。
明明她也是渺小的人类啊。
“夏尔缇，如果是其他人提出这个问题，那么他在开口的时候就已经死去了。”塞洛斯看着夏尔缇迷惘又湿润的眼神，微微俯身，直视她宝石般剔透的双眸，“但你不同。”
夏尔缇看着塞洛斯眼中的自己，有种不真切的感觉。她不由低低呢喃，声音细弱宛若呓语：“……为什么？”
“因为你是你。”
塞洛斯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然后他在夏尔缇迷惑的目光中微微低下头，柔软冰凉的唇轻轻落在夏尔缇的额头上。
“所以我宽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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