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鸢一觉醒来,未央宫已人去楼空。皇后,叶贵妃,德妃,都走了。
她愣了一瞬,然后连忙追了出去。在朱红色宫门口,遇到了秦止身边的那个叫做李进的大太监。李进打小就在秦止身边伺候,是御前一等一的心腹。
如今这位御前心腹却一脸笑容,客气又恭敬道:“步姑娘,陛下令尚衣局给您做的宫衣已经送来了,陛下让您去试穿一下,若是不合身,再行修改。”
步鸢如今已被贬为宫女,从前做宫妃的那些衣裳,确然是不能再穿。
步鸢垂眸,“有劳公公。”
李进可当不起,将腰弯得更低,“姑娘客气。”
他伺候陛下十多年,陛下的心思他多少也能猜中几分,先帝的这位容妃娘娘,生得瑰姿艳逸貌美无双,又出自武阳侯府,陛下单独留下她,多半是要收入后宫的。至于为何要从一个宫女做起,帝王之心,非他一个奴才所能揣测。
步鸢跟在他身后,边走边问:“李公公,皇…先帝的妃嫔们,今日都离宫了吗?”
秦止是长辈,从侄儿手中接过皇位,但还是要先尽臣子的义务,给先帝守足二十七天的孝,方可临朝。后宫妃嫔纵然得了恩旨,亦然。
刚好二十七日已过,宫妃们大赦离宫。
其他人步鸢并不怎么关心,她最关心的是皇后她们。
“是的。”
李进知道她想问什么,尽职尽责的解答,“前皇后娘娘,贵妃,德妃,均已出宫。先帝后宫妃嫔不多,除了被发没冷宫的和已逝的,还剩下十人。其中杨贵嫔赵淑仪孙美人不愿离宫,已得了陛下恩准,搬去了南宫别府,为先帝诵经念佛。”
南宫别府与冷宫隔着整个后宫的对角线,是太.祖皇帝特意为宠妃张氏所建。张氏出身卑微,到顶也只封了妃。因为没有孩子,本应在太.祖驾崩后去法门寺修行。但新帝仁慈,允她在南宫别府荣养晚年。
这只是明面上的说法。
步鸢入宫后,听百事通德妃娘娘说了许多宫廷八卦。
据说这位张氏生得花容月貌倾国倾城,新帝垂涎,寻机夜里偷香。张氏不堪受辱,悬梁自尽,冤魂不散,伺候的宫人短短数月里死的死疯的疯。
南宫别府因此被誉为不详之所,便空了下来。
却不想时隔多年,竟又有了新主人。
孙美人是今年选秀进宫的,一直没能得见天颜。其他两位,都是三年前和步鸢一起入宫的。在见识过激烈的宫斗后,仅存下来的寥寥四人之二。
杨贵嫔得罪了谢家塞进宫的一个秀女,父亲被罢官,回乡途中病逝,她自己倒是在这后宫里安安稳稳的活到谢家倒台。到得如今,她已无家可归,留在宫中也情有可原。
赵淑仪是庶女,进得宫来本也是想博一番前程,亲眼目睹同屋的一个贵人不明不白的死在枯井里后被吓破了胆,从此歇了争宠的心思,靠着对皇后娘娘的恭敬得以存活,还升到了从二品。
她若是回去,八成也许不了什么好人家,还不如留在宫中,好歹和杨贵嫔做个伴,日子还好过些。
也算是一个归宿。
可她呢?
好姐妹们都离开了,偌大宫廷就剩她一个人,不知未来黑白。
步鸢心情低落,一路上再没说话。
……
宫衣是茜素红长裙,如今先帝大丧,着装皆换做白色。
步鸢从前做宠妃的时候尚衣局每个季度都会给做新衣,对她的尺寸了如指掌,新作的宫衣自然也是合身的。
身为皇帝的唯一的起居侍女,步鸢不用和其他宫女群居,而是单独住在长宁宫偏殿。
比起她从前的居所,也是不差的。
这样的待遇,让步鸢多少有些诧异。虽然皇后她们都说新帝看上了她,但她自己心里还是有些没底。毕竟她名义上可是秦止侄儿的妾。
如今再瞧瞧这算得上华丽的宫室,她觉得皇后她们真不是小人之心,新帝果然见色起意欲收她入后宫。
她换上宫衣,去了正殿,等秦止下朝后就过去伺候。
虽没做过丫鬟,但端茶倒水的活儿,她从前在侯府却没少做。因此一朝身份沦落,她很快接受并适应了这样的转变。
将近午时,秦止回来了,脸色却不大好看。一进殿就喝退了所有人,步鸢本要离开,却听他道:“你,留下。”
步鸢一僵,垂眸道:“是。”
低着头走过去,很乖觉的给他斟茶。
肤若凝脂手如柔荑,大底就是形容她这样的美人。那双手白皙娇嫩,十指纤细如葱,茶香缭绕更有一种山中霞雾的朦胧美。
秦止目光自她手指掠过,落在她那一身素服宫衣上。
每次见她,她都是这样一身白。明明容颜瑰丽,更适合艳彩亮色。可这样不起眼的素色穿在她身上,依然有种清雅出尘的美。
便是因着这份天生丽色,才招来了那许多的桃花么?
“陛下。”
女子声若黄鹂,将秦止从怒火的边缘拉了回来。
他接过茶杯,只饮了一口便放下。
步鸢观他神色,心里略有些忐忑。伴君如伴虎,如今这只虎余怒未消,极有可能发泄在她身上。
正想着,那只虎开口了。
“苏沉央是你表哥?”
步鸢一怔。
这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秦止接下来的两个问题一个比一个犀利。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步鸢脸色刷的就白了。
秦止神色冷淡,“想出宫嫁给昔日情郎,双宿双栖?”
步鸢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虽然秦琰已‘死’,但作为曾经帝王的妃子,哪怕是在进宫前和其他男人有过丝毫的牵扯,也是欺君之罪。尤其如今这位,状似也对她有那么几分心思,就越发不能容忍她与别的男人有‘奸情’。
她不知道这位新帝为何突然提起表哥,猝不及防之下,她脑子有片刻的空白,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回答。
秦止见她白裙迤地神色仓皇,语气更冷。
“说话!”
步鸢浑身一颤,理智这才慢慢回笼。
“陛下明鉴,奴婢断无此念。”事到如今,她心知秦止只怕早将她的出身来历调查得清清楚楚,只好实话实说,“奴婢在临阳时,与表哥确然算得上从小一起长大,但也仅仅只是兄妹之情。后奴婢与弟弟辗转来到京城,至今未再见过。”
秦止想起那日在长宁宫,她听闻老三驾崩,哭得梨花带雨伤心欲绝,恨不能跟着一块儿去的模样。老三说她入宫以来本本分分,从未争宠挑事,倒是和未央宫那几个女人打得火热。比起宠爱,她似乎更在乎地位。女人不在乎自己的丈夫以及其妻妾,要么有更大的野心,要么就是心有所属。
她一听到苏沉央就花容失色,显然并非只是所谓的‘兄妹之情’。
“去年殿试,老三钦点他为状元,你可知?”
步鸢点头。
“略有所闻。”
步老夫人怕她对表哥‘余情未了’,特意与她说起这事儿,格外强调舅母正欢喜的给表哥说亲。
一年多了,她再没从武阳侯府的人口中得知任何关于表哥的消息。听秦止的语气,表哥应该尚未娶妻。想来也是,否则步老夫人肯定会迫不及待的进宫告诉她,好让她断了‘妄念’。
秦止又道:“今日下朝后,他特意求见,要聘娶你为妻,恳请朕成全。”
步鸢愕然抬头,眼里全是意外和震惊,没有丝毫感动或者欣喜。
秦止不动声色,继续道:“若只是兄妹之情,他岂会至今念念不忘,甚至敢求娶皇妃?”
他自动忽略自己昨儿个才罢戳了步鸢的封号。
步鸢回神,心知他不依不饶肯定是要追究到底的,抿了抿唇,道:“奴婢幼失双亲,祖母身体羸弱,担心自己一朝故去奴婢和弟弟无所依靠,确然动过将奴婢许配给表哥的念头。但奴婢与舅母不亲,舅母不允,祖母便打消此念,再未提过。奴婢那时年幼,一心侍奉祖母病榻之前,未曾有过它念。”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眉宇间带三分哀愁和伤怀,眼中亦有水光,显是想起了早逝的亲人。
秦止不知想到了什么,怔了好一会儿,然后弯腰,亲自扶她站起来。
步鸢受宠若惊,“陛…陛下?”
她惊吓过度,下意识抽出自己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见她这模样,秦止本欲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神色再次转为冷淡。
“研磨。”
说完后他想起这并不是在御书房,微微皱眉,不过他很快给了自己台阶下。
步鸢就瞧见这个脾气阴晴不定的帝王叫来李进,让他把御书房的折子全都搬来长宁宫。
李进弯腰应了声是,看一眼立在一旁的步鸢,请示道:“陛下,已近午时,是否传膳?”
秦止嗯了声。
午膳比奏折先上来。步鸢本来自己只是伺候帝王起居洗漱,却不想这脑回路异于常人的新帝又来了一波骚操作,让她留下来,陪同用膳!
没错,不是给他布菜盛汤,而是陪他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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