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封后

    “早就听闻娘娘风姿仙逸,举世无双,一直无缘拜会,深以为憾。今日终于得遇良机,特来向娘娘道贺。”

    能选入宫的都是美人。

    孙美人年方十四,眉眼柔媚,自带风情,一身淡白色宫装将她十分的颜色压没了五分,那份柔媚之色便越发突出,笑起来的时候活像在勾人。

    这届秀女选进来后,其实大部分都没见过圣颜。步鸢又被这几年宫中血腥争斗吓怕了,轻易不与皇后叶贵妃德妃以外的其他人打交道。

    杨贵嫔和赵淑仪还是和步鸢同届的秀女,多少还有三分面子情。这个孙美人,她着实不熟。按理说,先帝的妃子住在宫里,就该安分些,别出来招摇过市。从步鸢封妃到入住未央宫,那两位都没动静。唯独这孙美人,自发的跑来道贺。

    步鸢虽然单纯,但也不傻。见惯了宫廷各种争斗,她大约明白孙美人的心思。要么就是讨好她以求在这宫中安稳度日,要么就是想走她的路子,成为新帝妃嫔。

    这想法倒也算不上错。

    秦琰作孽,害了这许多女子。他双腿一蹬逍遥世外,被他抛弃的女人们,总要为自己的将来筹谋。

    大约是经历不同心境也不一样,反正步鸢没觉得在宫里有什么好的。对于孙美人此番算计,既没有生气也没有吃醋,更多的反倒是怜悯。

    “孙美人客气。”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步鸢本来就没什么脾气。人家来道贺,她也不能冷着脸赶人。

    “在南宫别府,住得还习惯吗?”

    孙美人从前和淑妃同住毓秀宫。步鸢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这是她自己主动向皇后娘娘求的。当时德妃就呸了声,说大底是瞧着淑妃‘得宠’,偏又病歪歪的不能侍寝,所以想近水楼台捡个漏。

    可惜皇上不爱红妆爱蓝颜,这番算计注定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是叶贵妃的评价。

    皇后倒是难得的感叹了一句,小姑娘刚进宫没见过风雨不懂事,难免骄狂。

    德妃哼一声,不知天高地厚,又笑眯眯的搂着步鸢说,还是我们阿鸢最乖最懂事。这宫里若是多几个阿鸢这样的,咱们不就轻松多了么?

    宫里现在倒是安静了,可惜唠嗑吐槽的姐妹团,也散了。

    步鸢心中感叹颇多,孙美人则露出个落寞的表情,转眼又不在意的一笑。

    “能在宫里有一席之地,妾就很满足了,谈不上习不习惯。”

    话虽如此,可她的表情,分明很勉强。

    步鸢有些无语。

    孙美人见她不接茬,抿了抿唇,又叹道:“还是娘娘有造化,得了陛下宠爱,才封妃两日便入住未央宫,瞧着势头,封后也是迟早的事,妾先行给娘娘道喜了。”

    步鸢脸色淡了下来。

    “孙美人慎言。”

    孙美人卡了一下壳。淑妃是个病秧子,不爱说话,却爱端着,一副才女的清高模样。她听说容妃最得圣宠,便想从淑妃那探探口风,谁知刚开口就遭到了淑妃冷眼。

    这条路行不通,她就找其他人打探。

    谁知还没打听出个所以然来,先帝就驾崩了。与她同住南宫别府那两位,都是和这位新晋贤妃同届入宫的。她旁敲侧击,得知贤妃人如其号,温柔贤良,整个后宫里没有比她脾气更好的人了。

    所以孙美人才想过来探探路。

    贤妃的容貌是她平生所见最美,说话也温温柔柔的,她以为是个没心眼儿的傻白甜,没想到奉承的话刚说完就遭了警告。

    孙美人一时有些下不来台。

    步鸢倒不是有心要为难她,在这后宫里的女人,谁不是苦命人呢?只是这姑娘年轻气盛心比天高,不提点她一二将来必定要吃亏。

    “你入宫晚,经事少,难免冲动。我在这宫里呆了三年,见过无数宫妃争宠的手段,也见过她们的下场。不知赵淑仪她们是否与你说过,我们这一批秀女,一共十二人,最后活下来的只有四人。其中五个死了,还有三个被打入了冷宫,不到三个月就全都疯了。我曾和前贵妃娘娘去过,那声音,听着都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回来后我做了一个月的噩梦。”

    她想起那段经历,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贵妃娘娘跟我说,在这宫里生存,谨言慎行是第一步。”步鸢轻言细语道:“我在储秀宫的时候,就有两个秀女因口角之争大打出手,其中一个失手将对方推到,刚巧后脑勺着地,就这么没了。失手杀人那个,也被当场施以绞刑。”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宫廷不比别的地方,稍有行差踏错就有可能有带来杀身之祸。

    步鸢在未央宫中吓唬小萌新的时候,朝堂之上,大臣们的争论已接近尾声。老家伙们还算聪明,没揭他纳侄儿女人为妃的短,只说贤妃乃妾妃,中宫未立,暂代宫务尚可,入住未央宫却是于礼法不容,请陛下三思云云。

    也有逢迎拍马的,说陛下新登大统后宫寡淡,贤妃出身贵重素有贤名,既可暂代凤印履行中宫之权,暂住未央宫也是理所应当,陛下此举甚善。

    两方人马就此展开了争论,到最后的结果就是以礼部尚书为首,纷纷奏请陛下立后。

    “请陛下册立中宫,以平六宫,以安民心。”

    垂头侍立一旁的李进抬起薄薄的眼皮看了眼年近花甲胡子和头发一样灰白的老尚书一眼,面露同情之色。

    前朝的大臣们消息再灵通,也没长着千里眼顺风耳,贤妃今日才搬去未央宫,凳子都还没坐热,大臣们就得到了信儿,明显是陛下有意为之。这不和上次册封贤妃一个路数么?怎么还记不住教训,非要来触霉头。

    这不,掉入陛下设的陷阱里了吧。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哦。

    “照王爱卿所言,唯有皇后才可入住未央宫,对吗?”

    听陛下这漫不经心却万事尽在掌中的口气,李进就在心中为老大人们鞠了一把泪。

    老尚书尚不知晓自己已被帝王摆了一道,义正言辞道:“礼不可废,本该如此。”

    秦止笑了下。

    “爱卿不愧是吏部尚书,时刻不忘国之礼法,甚好。”

    正当大臣们松了口气,心道陛下总算还没被女色冲昏头脑,尚有理智,谁知龙坐上帝王话音一转,道:“既如此,就劳烦爱卿准备册封大典吧。”

    吏部尚书王尚明一怔,“册封大典?”

    秦止道:“众卿方才不是请奏朕立后以安朝堂以正六宫吗?朕觉得此议甚好,准卿所奏。”

    文臣这边都有点懵,武将那边,曾与陛下并肩征战沙场,有过同袍之谊的步桓已眉头一挑。

    果不其然,大臣们还没从陛下这突然的大转折回过神来,就听陛下道:“贤妃系出高闳,祥钟戚里,矢勤俭于兰掖,展诚孝于椒闱,当得母仪天下。故册立为后,入住中宫!”

    这才叫神转折!

    满朝文武一阵窒息,随后王老尚书抖着山羊胡须高声道:“陛下不可啊…”

    “有何不可?”

    帝王瞬间翻脸,“方才不是你们奏请朕立后的?”

    王尚明:“…”

    不等他组织好说辞,秦止又冷声道:“还是爱卿觉得,贤妃不配为后?”

    大臣们又是一阵窒息。

    这话谁敢接?

    方才陛下金口玉言夸了贤妃那一大堆,现在谁敢说一句贤妃不堪为后就等于指责贤妃德行不佳,那不等于打皇上的脸?若说出身…人家的兄长可还在旁边站着呢。

    王尚明正欲委婉提起她乃先帝宠妃一事来曲线救国,随即又想到,当日陛下册封贤妃,大臣们未置一词,等于默认。如今再提起先帝,那不是等于把把柄送到陛下手上?

    念及此王老尚书恍然大悟。

    陛下接连两次惊人之举,又刻意放出消息,不过乃抛砖引玉之计,就等着今日收网。

    之所以未曾一开始就册立皇后,是料定中宫之重,朝臣必然反对,且会毫不留情的揭破步鸢先帝宠妃这一茬,再搬出先帝遗诏,请求陛下送其出宫。

    纵然一国之君,也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与满朝文武作对。

    所以陛下来了一招声东击西。

    先行册封妃嫔,让大臣们觉得陛下只是因看中其兄,予以嘉奖之故。且区区一个妾妃,还不足以动摇国本,陛下方才登基,正是立威之时,谁都不愿这时候在老虎头上撸胡须。

    不能反对,就只能默认。而这一默认,便掉入了陛下的瓮中。

    帝王之心,深似海。

    王老尚书不能自打嘴巴,只能俯首叩拜,拼死谏言,“请陛下收回成命。”

    方才与他一起奏请陛下封后的本来想跟着附和,一抬头看见帝王神色,欲出口的话登时吞了回去。

    跟随王尚书的脚步跪请陛下封后的侍郎宋蔚话都准备出口了,冷不防见兄长悄悄对自己使眼色,再一看左右朝臣们缄默不语,心里就明白了七七八八,不再吭声。

    秦止已经不耐烦,语气越发冷漠。

    “王爱卿,朕不是在跟你商量,身为臣子,你的职责是奉君令。作为礼部尚书,你的分内之事就是安排好册封大典。如果你能力有限做不好,那不妨退位让贤。”

    退给谁?

    侍郎六人,资历最深背景最强的,当属宋蔚。

    宋蔚这才明白兄长方才授意为何,更是闭紧了嘴巴,不置一词。

    王老尚书今日连遭打击,跪都有些跪不稳了。他张了张嘴,看见帝王面色薄凉目光冷厉。这眼神他太熟悉了,当日谢贵妃的兄长刚愎自用损兵折将还意图推诿责任被还是楚王的陛下抓住把柄砸在谢老太师脸上之时,楚王就是这副表情。

    刀锋般的锐利,腊月寒风似的森冷。

    陛下决心已下,再无人可撼动。

    他垂头,颤抖着道:“老臣…遵旨。”

    早这样多好?非要跟皇上对着干,到头来没能扭转乾坤还得罪了陛下,何必呢?

    李进在心中摇头腹诽着。

    秦止对王尚明的识时务很满意,道:“如此,爱卿就着手安排吧。务必要在中秋之前,择出良辰吉日。”

    今日已是七月初十,中秋之前,岂非只有月余的时间?

    老尚书刚想说时间来不及,秦止已对李进使了个眼色,李进会意,高声道:“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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