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 宋婉柔就去了一品居, 跟好姐妹分享喜悦。
“内阁那帮老东西, 先前钟家得势,送了个女儿进宫的时候就想着上奏让皇上选秀,结果一看姓钟的在宫中跟前朝太妃凑堆儿,连皇上的面儿都见不着,就不敢老虎头上拔牙了。现在一看钟家倒了, 朝政清明,东宫也已册立, 不甘心阿鸢一人独宠,就开始盘算起来。哼哼, 典型的势利小人。”
她躺在摇椅上, 往嘴里扔了颗花生, 一边咀嚼一边道:“听说皇上脸都气绿了, 当场让那几个老家伙回家管好自家内院,闭门思过,还得写一千字感言…我三叔跟我说的时候, 我简直要笑死了。你说这些个老东西啊, 正事儿不做, 偏要去管帝王家事, 这不找死么?忘了前任礼部尚书的下场了?”
方从雪也笑,“现在不骂皇上狼心狗肺了?”
“不骂了。”宋婉柔一点没不好意思,翘着二郎腿道:“虽然皇帝某些行为狗,但看在他对阿鸢这么专情的份儿上, 以后我都不骂他了。”
叶妩笑笑。
“阿鸢在宫里很好,你还是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我有什么好操心的?”
“你未婚夫都回来了,你俩婚期也该定了吧?”
宋婉柔一颗花生卡喉咙口,险些卡得直接去见阎王,连忙坐起来咕噜咕噜灌了一大杯水才缓过来,埋怨道:“你跟我什么深仇大恨,我要就这么卡死了,那得多冤?”
叶妩和方从雪都笑得不行。
“你最近还是别出门了。”方从雪收了笑容,正色道:“省得广川侯府那边不高兴。”
宋婉柔撇撇嘴。
“又不是我求着非要嫁过去,凭什么限制我自由?”
说归说,她还是晓得轻重的。没办法,这世道对女人就是那么不公。有些时候,女人就得像世俗礼法低头。
叶妩问:“皇上前年给你赐的婚,准备了一年多,现在就差择吉日了吧?”
宋婉柔不满,“我娘着急就算了,你怎么也一脸恨不得早点把我嫁出去的模样?”
叶妩笑笑,突然说:“我想,喝完你的喜酒再走。”
方从雪和宋婉柔都是一愣。
“又要走?”
宋婉柔直接扔了花生,坐正了身体,“这才刚回来几天啊,那么着急做什么?”
叶妩道:“南蛮向来不□□分,我担心我父亲--”
“借口。”
宋婉柔直接拆穿她,“不就因为步桓在京城--”
方从雪咳嗽一声,“阿婉。”
宋婉柔看着叶妩眼睛,说:“咱们都是姐妹,有什么好遮掩的?以前我怕你伤心没敢提,但我更不希望你被困心结一辈子难以释怀。圆圆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还对步桓余情未了?”
叶妩没说话。
方从雪犹豫了一瞬,道:“圆圆,阿婉说得对,你总不能逃避一辈子。”
“我不是逃避。”
叶妩轻声道:“我从小的心愿就是做征战沙场的女将军…”顿了顿,道:“遇到步桓,是个意外。”
宋婉柔和方从雪都没说话。
叶妩沉吟半晌,继续说:“我爹说,咱们叶家是勋贵世家,世代武将,最易遭君上猜忌。陛下是明君,可人心最是经不起考验和推敲。父亲常年镇守南疆,时间久了,难免遭人猜忌。所以父亲打算让我以女子之身继承公爵,将来招婿入赘。既可保我叶家安稳,也免我后半生为难。”
宋、方二人讶异。
女子为将本朝叶妩是第一个,但女主为公侯的,还未有先例。
仔细一想,护国公这个想法真的是再明智不过。从前谢家权倾朝野,后来钟家自持功勋也有点飘,结果两家都被皇上给收拾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
如今朝中武将之最,莫过于护国公叶家。
若叶妩继承爵位,自然免了帝王后顾之忧。而且对于她自身来说,她做过先帝妃子,年纪也不小了,世家大族肯定是进不了。下嫁嘛,也太委屈。
可若是男子入赘,当家做主的就是她自己,性质完全不一样。
“所以当初,我父亲是反对我和步桓在一起的。”叶妩看向窗外,眼神里飘过淡淡叹息,“我本来,也没想过会和他有什么结果。只不过…”
在最美好的年华,遇上那样一个人,如何能轻易忘记?
“那你继母和你弟弟呢?”
方从雪也有继母和异母弟妹,虽说不见得天底下的继母都刻薄,但也没几个会对原配的孩子视如己出,这是人之常情。护国公要将爵位传给女儿,如今的这位继室夫人,难免没其他想法。
叶妩淡淡道:“我从小由父亲亲自传授武艺,十二岁入军,父亲对我十分严格,当继承人培养。那时父亲便与母亲通了气。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说的,但父亲一直未请封册立阿荣为世子,母亲却未置一词,应是和父亲达成了默契。所以她没约束阿荣学武,反倒是一心教导阿荣读书。直到我嫁入东宫--”
她苦笑一声,“那几年谢家猖狂,朝中不稳,父亲便拖着未曾为阿荣请封。那时阿荣才八岁,习武还来得及。但父亲未曾加以培养,大底也是想着,让他走文官路子也不错,最起码还能保叶家几十年的富贵。母亲心疼阿荣,也不忍心让他将来跟着上战场杀敌。后来我被恩赦出宫,父亲便再次动了让我承爵的念头。母亲没说什么,大约是觉得,有我这个做姐姐的护佑,阿荣这一生也能平安富贵。至于承不承爵,都不重要。否则触怒了父亲,他们母子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叶妩说到这,抿了口茶,润润嗓子,又继续道:“本朝没有女子继承侯爵的先例,所以我必须要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才能堵住朝中那帮文官的嘴。擒获钟家,只是个开始。”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护国公一心为女儿下半生筹谋,可谓良苦用心。但战场凶险,稍微不注意就有性命之忧。也不知道护国公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大底也是因为武将热血吧,总是不愿叶家门楣就这样衰落,丢了先祖的脸。
所以宁可培养女儿,也不愿堕了武将风骨。
宋婉柔和方从雪一时都没吭声。
叶妩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笑了笑,“我父亲手底下有一军师,出身贫寒却满腔才华,二十有三却尚未娶妻。他感念父亲知遇之恩,已答应父亲入赘叶氏。待我此次回南疆,便会与他完婚。”
她虽没明说,但言语中可听出来那军师必是倾心于她的,否则护国公也不放心将心爱的女儿许给他。
宋婉柔沉吟须臾,道:“你喜欢他?”
叶妩不答反问,“你与那晏世子许下婚约一年多,可否心悦于他?”
“那怎么一样?”宋婉柔辩驳,“我那是逼不得已,皇帝赐的婚,我能不嫁吗?”
“若皇上不赐婚,你便不嫁人了吗?”
叶妩一针见血,堵得宋婉柔哑口无言。
“所以啊…”叶妩语气里悠悠叹息,“人生那么短暂,为什么就要拘泥于情爱得失呢?年少时深情如许自以为可以地老天荒,却终究拗不过现实。从入东宫的那天起,我便晓得这个道理。我从来向往的,便是那广阔天地,沙场热血。我希望那个人,能跟我并肩而立,共同进退。”
她垂下眼,很轻很轻的笑了,“他曾说过一段话。有时候觉得我心思细腻,但上了战场却如脱缰得野马,粗心得连自己身上有多少伤多少血都看不见。他说这些事,将来都由他来操心。”
“他是父亲给我挑的夫婿,他很好,很适合我,我没什么不满的。”
屋子里一阵静默。
宋婉柔自己不大在乎婚姻,反正左不过就是跟那些女人打交道,她向来游刃有余,不过就是换个地方而已,没什么可怕的。
但看见叶妩这个模样,她心里就堵得慌。
方从雪认真说道:“婚姻是一辈子的事,圆圆,你要想好。”
叶妩很温柔的笑了。
“我晓得你们的担心,放心吧,我不会任性到拿自己的终身开玩笑的。”顿了顿,又道:“情分都是处出来的,阿鸢最开始也是被迫留在宫中的么?现在不是也和皇上夫妻恩爱,琴瑟和鸣么?”
步鸢此前心如止水,而叶妩心里住着个步桓。
能一样么?
宋婉柔和方从雪对视一眼,很默契的没有将那句话说出来。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要走,她们作为姐妹,不能干涉太多,只能表示祝福。
宋婉柔的婚期很快就落实了,就在四月初。
出嫁前夕,她娘死活都不肯再让她出门,派了双倍的人盯着她,她三哥也不帮她了,她只能认命的呆在家里等着出阁。直到出嫁头一晚,她才又偷摸的出了门。
还是她三哥帮的忙。
原因是--
“我就这么几个姐妹,阿鸢在宫中出不来,圆圆很快就要去南疆,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阿雪…”她说到这看了宋晗一眼,心中哼哼,你就装吧,我看你能装到几时,“那些诰命夫人们很多都见过她,所以她肯定是不会出席我的婚宴。我就一个愿望,提前让她喝上我的喜酒。我们三姐妹在一块儿,也算是给圆圆送行。她这个人,最是…哎,她说不喜欢离别,走的时候肯定是不会让我去送的。三哥,最后一次了,你就帮帮我吧。”
宋晗还能说什么呢?
或许他自己有私心,想借此机会,见一见那个淡雅如菊的女子。
夜深人静,月色如钩。
街上行人稀少,宋府的马车穿过街道,车轮压过青石地板的声音很远都还能听见。
一品居。
叶妩早就到了,正和方从雪并肩站在窗前说着话,忽然她声音一顿,嘴角带了笑。
“来了。”
方从雪下意识抬头望过去,果然看见一辆马车缓缓而来,在街拐角停下。然后车帘掀开,一个身着玉色长袍的男子先下了车。
男子修眉俊目,月色下如玉如琅。
是宋晗。
方从雪愣了愣。
紧接着,宋婉柔躬身而出,借宋晗的手跳下马车,似乎说了句什么。
宋晗应该是应了声。
宋婉柔便朝一品居走来,宋晗没上马车,不知怎的,忽然就抬头朝二楼窗户这边看了一眼。
方从雪转身往屋内而去。
她回避得太明显,叶妩立时就看出了端倪,挑了挑眉,嘴角弯起一抹笑。
这时宋婉柔上楼了,手里提着一壶酒,一见两人便笑道:“宫里御赐的佳酿,阿鸢特意让人给我送来的,今日你们俩可算是有口福了。”
步鸢不能来参加她的婚礼,特地派人送了一份嫁妆,羡煞了不少人。
叶妩走过去,将她手中的酒接过来。
“只可惜阿鸢不在,她的厨艺可是数一数二的的,配上这宫廷御酒,相得益彰。”
她本是随口一说,说完后却又心中惆怅。
昔日宫中姐妹四人,谈天说地吃喝玩乐,惬意又快活。先帝一‘驾崩’,四姐妹便分崩离析,至今未能聚首。
作者有话要说:每每想到桓妩这对CP,就意难平。不过大家放心,军师是好男人。嗯,阿婉和柿子嘛,那是相当的有趣,暂时不剧透,且看明日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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