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老道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少言寡语的年轻人,竟然就是清渊仙尊!
他瞧了瞧那水缸里的绝美少年,隐约想起这两天听到的传闻,不由得一阵扼腕——传说清渊仙尊太上忘情,洁身自好,从不沾男欢女爱之事,原来竟也跨不过这美人关,一代名士,空有一身绝世修为,心志却如凡夫俗子,如何不令人惋惜!
江随云懒得再搭理他,收了剑,对听说有客官打架匆匆赶来的酒楼掌柜道:“桂花藕片、梅子糕、粉蒸肉、糖醋排骨、四色丸子再来一份,两屉水晶虾仁饺打包。”
掌柜多年来迎来送往,乃是人精中的人精,闻言悄悄往桌上瞥了一眼,见这白衣客官点的,都是盘子里剩了少半的,不由得在心里感慨了一声:一个微贱的妖奴,竟能得主子如此盛宠,而自家夫人却还要在家里织布劳作,真是岂有此理!
掌柜一边在心里盘算今晚买只烧鹅回去好好犒劳犒劳自家夫人,一边连声答应着退下了二楼,迎面碰上小二战战兢兢地引着一伙“猎户”往二楼去,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
自从千年前的大围剿之后,战败的妖族便生生撕裂成了两个种族,大部分长相漂亮柔弱的被人族和魔族瓜分,成了世世代代人尽可夫的“妖奴”,少数修为高深的大妖和长得丑没人要的逃进落月峡,自称“落月妖族”,苟延残喘至今。
所谓猎户,便是专门狩猎落月妖族卖给奴隶贩子的仙门修士。
他们大多是野路子出身,也有被各大门派逐出门庭的不肖子弟,便都盯上了这个无本的买卖——这些年来,妖族衰落,品相上佳的妖奴越来越少,这些人猎不着野妖,便干起了杀人越货的行当,落单的妖奴或是护卫不多的主奴,都是他们的目标。
掌柜的猛然想起楼上那白衣客官和他的小妖奴,心里咯噔了一下,可他区区一个普通人,是断然不敢招惹这些猎户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上了楼。
掌柜所料不差,这伙猎户上了楼,一眼便看到了司同尘那突兀的银发蓝眼,定睛一看,几乎要被少年的容颜晃花了眼,再一看他身边那个瘦骨伶仃的白衣人,竟也是个出尘绝艳的大美人,不由得大喜过望——这可真是天赐良机,此羊不宰更待何羊?
江随云刚要拿起经书继续看,头顶忽然投下一片阴影,一群野修呼啦一下将他们这桌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个留着两撇八字胡的野修笑道:“美人儿,自己带着小妖奴出来吃饭,多寂寞啊,不如让哥哥们陪你坐坐。”
一旁的少年怯怯地拉了拉灰袍老道的衣袖:“师尊,那些人好像要对那位白衣仙友不利,我们不过去帮忙吗?”
灰袍老道苦笑——我的傻徒儿,你可知那位“白衣仙友”是谁,只要他乐意,挨个拧下这些人的脑袋,那就是个顺序问题啊!
江随云:“滚开。”
八字胡被这一句滚骂得心痒不已,对这白衣美人的兴趣几乎要超过了他身边那绝色妖奴——虽然他惯常更爱那些风骚入骨的小浪蹄子,可眼前这朵高岭之花,似乎更是别有风味!
他这一脸猥亵的模样,江随云还没觉得如何,司同尘已经先沉了脸,他阴森森地盯着那八字胡,鱼缸中的水无风自动,竟咕嘟咕嘟地冒气泡来。
八字胡色向胆边生,竟伸出手往江随云脸上摸去,忽然,一道冰冷的水流凌空而来,缠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整个人拎到了半空中,司同尘脸色阴沉,一只手指向空中的八字胡,他身下的水犹如领命出征的将士,嗖嗖嗖飞窜而起,缠住了八字胡的四肢。
司同尘五指一紧,八字胡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生生被这五道水流撕成了六块!
鲜血瓢泼而下,司同尘沐浴在血雨中,满脸餍足与享受。
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肩上,司同尘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这才发现酒楼中一片狼藉,那伙猎户和二楼的食客都已经被吓得落荒而逃,空荡荡的二楼只剩下他和江随云。
司同尘忽然慌了,他的脑海中不断地回荡着方才灰袍老道的话——妖族天性顽劣,嗜血残暴,嗜血……残暴……
司同尘颤抖起来,几乎不敢抬眼看江随云的脸。
直到身边的人掬起一捧清水,轻轻地替他抹掉了脸上的血迹。
司同尘:“师尊……”
江随云:“为何杀人?”
司同尘:“他……他对你不敬。”
江随云一怔,心里忽然不合时宜地生出一丝柔软——那猎户觊觎的目光他不是不懂,可人是不会跟一条发情的狗计较得失的,只是没想到,这孩子竟如此在意。
他想了想,摸摸对方因为灵力透支而格外苍白的脸,缓声道:“鲛人天生司水之力,很多修士修炼百十来年,也未必有你这般力量。”
司同尘低头道:“师尊,我再也不私自动用灵力了。”
——你别不要我。
江随云失笑:“孩子话,我又不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不私自动用灵力,若是遭人欺辱,难道还不能反抗了么?”顿了顿,他又正色道,“但你必须明白,手握生杀之权的人,要比别人更严格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天子一怒伏尸千里,修士的怒火,寻常人根本承受不住,你若是放任自己的杀意,便是入了魔。”
司同尘:“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江随云揉揉他的脑袋,挥手一道清净符清理了一片狼藉的酒楼,“下次不要这么冒失了,你未经修行,灵力不能收放自如,若是为几个渣滓损伤自身,不是存心要为师心疼?”
司同尘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师尊……你、你不罚我吗?”
江随云低笑了一声:“这傻孩子,罚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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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衡宗仙府位于璇玑山巅,山前修着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级登仙阶,司同尘拖着两条摆设似的腿,才走两千多级便喘成了狗,可他执拗地不肯说,盯着前边江随云的背影,咬牙一步一晃地往上爬。
几个从山上下来的弟子遥遥向江随云行了礼,便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那便是清渊仙尊一掷千金买回来的小鲛奴?”
“果然是出水芙蓉,千娇百媚,若是我也能——”
“嘘!想什么呢!听说清渊仙尊为了它,不惜横刀夺爱,还跟平江那鱼贩子郑家的儿子大打了一架,想必宝贝得紧,这你都敢惦记,活不耐烦了!”
“这……不是说清渊仙尊亲口收了这位师兄做弟子吗?”一个十来岁的小弟子听那几人越说越离谱,不由得有点茫然,“我师兄那天是跟着青桥师兄一起去蜃楼的,亲眼所见。”
“哼,蜃楼调 / 教出来的小玩意儿,自然是会哄人的,清渊仙尊眼下这么宝贝它,要星星不给月亮,收个挂名的弟子算什么。”先前那人不屑道,“待到过几年新鲜劲儿过去了,玩腻了,还不是打发出来做洒扫弟子?难不成还真的对一个妖奴倾囊相授不成?”
“嘿嘿,若真到那时候,师兄可要不吝分享啊……”
司同尘听着几人越来越下流的笑声,面无表情地继续爬台阶。
几人越说越忘形,话题已经转到了有朝一日要买哪些助兴的玩意儿来惩治这小鲛奴,忽然,他们的话音陡然卡住,大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纷纷惊恐地睁大了眼,活像一群被掐住脖子的惨叫鸡。
只剩下那不足十岁的小弟子愣头愣脑地呆在原地:“师兄?你们怎么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遥遥传来:“言行不端,心术不正,后山抄《道法会元》十遍,何时抄完,何时解禁。”
几人登时面如死灰,《道法会元》全篇近一百八十万字,抄写十遍最起码要两三年,难道他们要这样哑上两三年吗?
江随云摸摸司同尘汗津津的脸:“跟不上,为何不叫我?”
司同尘:“我不想让师尊为我操心。”
江随云:“傻话,你是我的弟子,我不为你操心,还能为谁操心?”
说着,一俯身将他抱了起来。
两人继续慢悠悠地往上走,这时,一个身穿紫色绣金道袍、神情严峻的中年道人正从山门中出来,一眼看到那几个被江随云禁言、垂头丧气的弟子,不由得皱眉道:“你们几个,愁眉苦脸地站在这里做什么?”
几个弟子见他如见救星,纷纷扑倒在中年道人脚前,指着喉咙一通手舞足蹈,中年道人皱了皱眉,挥手解开几人禁制:“究竟发生何事,是谁下的禁咒?”
那最先觊觎司同尘的弟子眼珠一转,当即哭道:“启禀师尊,我们几个本是要下山收拾铺面,在登仙阶上遇到清渊仙尊带着他那小……小弟子回山,因门中从未有过将妖奴收为弟子的先例,尤其青桥师兄还说,为了收那妖奴,仙尊一怒之下险些勒死尹师兄,我们一时好奇,就、就议论了几句,不想竟惹得清渊仙尊不快,仙尊便禁了我们的言,罚我等抄书三年,何时抄完,何时才能解封……”
紫衣道人听罢大怒,不由得冷笑道:“好好好,好一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江随云自己不知羞耻,色令智昏,做下这等丑事,难道还怕人说?”
“师叔想说什么,不妨当着我的面说。”
先前隔着几百级台阶,紫衣道人没看到随后上来的江司二人,被这一声师叔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又冷笑道:“当着你面又如何,你收一个妖奴做弟子,有辱我玉衡宗百年门楣,禁言几个弟子算什么本事,能堵得住仙门百家悠悠之口——”
剩下的话蓦地卡在了喉咙里,紫衣道人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江随云,大张着嘴不断开合,看口型该是:“你、你竟敢……”
江随云:“师叔不妨等着看,我堵不堵得住这悠悠之口。”
这时,一个小弟子呼哧带喘地跑了上来:“启禀清渊仙尊,山脚下来了一群修士,自称是平江郑氏,说您打伤了他们少主,要来讨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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