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山,玉衡宗仙府密室内。
一阵风轻飘飘地卷进来,紫衣人睁开眼睛:“如何了?”
式神行礼道:“蜃已将他吞入腹中。”
紫衣人舒了口气,点点头道:“做得好。”
蜃气梦魇中,江随云不可置信地道:“你疯了?”
司同尘咯咯咯地低笑起来:“你说这个?那我早就疯了。”
司同尘觉得自己从没这么有耐心过,他动作缓慢、一点一点地扯开江随云的白衣,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的脸,那张脸上的每一丝惊讶和震怒都让他战栗,却又兴奋异常。
耳边的声音尖锐地叫着:“想要他,想要他,想要他……”
司同尘双目赤红,第一次没有抗拒那声音的蛊惑,他颤抖着俯下身去,轻轻吻住了对方的唇。
怀中的身躯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江随云平日里为人冷漠,仿佛跟他说句话都能被冻掉两颗门牙,司同尘平日里肖想吻他的场景,总会不由自主想象自己抱着一块大冰坨啃的画面,可原来他的嘴唇是温热的,软得像幼嫩的花瓣。
一股难以克制的热潮自心口翻涌而出,刹那间蔓延到了四肢百骸,司同尘死死地抓着他的肩,牙齿咯咯作响,他想,我不可以吗?
那声音应声虫似的叫了起来:“我不可以吗?我不可以吗?为什么魏兰亭可以跟他勾肩搭背,我却只能远远看着?为什么苏灵漪能搂他的手,我却不行?为什么他要对朱砂说那么多话!为什么他要去救那些不认识的人!为什么他的眼睛不能只看着我一个人!”
司同尘的手终于颤抖着落到他的腰带上,江随云的眼眶微微红了,他抖着声音叫:“同尘……”
就在这时,另一个声音在司同尘身后响起:“同尘。”
那声音冰冷,淡漠,带着说一不二的利落,司同尘浑身一震,眼中的红光猛地褪了下去。
他以近乎连滚带爬的方式站起了身,僵着脖子回过头去,果然见到一道长身玉立的白衣身影,正站在身后不远处,一脸复杂地看着他。
司同尘脑子里嗡一声响,看看面前的人,又看看地上衣衫不整的幻象,一时间如坠冰窟,几乎不敢抬头看江随云的眼睛。
“师、师尊……”
师尊把他从蜃楼救出来,待他视如己出,有求必应,可在他的梦魇幻境里,他就是这么编排亵渎他的,这算什么,恩将仇报?以怨报德?
那不断在他耳边说话的声音还在喋喋不休:“你不是一直想要他吗,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上啊!上啊!上啊!这是你的幻境,你才是这里的主宰,他就算修为通天也反抗不了你的意志!上啊,撕开他的衣服!让他流汗!让他哭!让他臣服在你脚下!”
司同尘有点纳闷,自己先前是脑子里糊了猪油吗,这么愚蠢的陷阱也能上当?
江随云淡漠地看了他一会儿,转身道:“走吧。”
司同尘的心一下子揪到了嗓子眼,他不管不顾地扑上去,一把抱住了江随云的腰:“师尊!我错了,你……你别走!我、我再也不——”
一只手轻轻地在他头上拍了拍:“说什么傻话呢,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蜃会根据人心底最深切的欲望和恐惧设置幻境,引人深入其中,心神失守,从而被它慢慢吞噬,放心,那不是我,为师不会那么容易就死了,别哭了,别害怕。”
司同尘:“……”
所以,他是把那个场景看成了他不幸罹难,自己趴在他身上哭?
司同尘一时间也不知是庆幸还是失望,只觉得自己就像个浑身裹满污泥的癞蛤 / 蟆,面对着眼前毫无脚印的雪地,满心想扑上去打几个滚,让那片洁白无瑕变得跟自己一样肮脏不堪,脚抬起又放下,思来想去都不知道该往哪儿落。
蜃察觉到他们要离开,连忙制造出种种幻象阻拦,然而江随云心如止水,蜃头发都挠秃了也没读出来他有什么恐惧或者欲望,只好把力气全用在了司同尘身上,一时间,什么小时候薛屠户的那些破事、蜃楼里肮脏恶心的回忆、母亲的眼泪和懦弱雪片似的扑面而来,在两人身边不住盘旋,耳边那声音扯着尖细的嗓子嚷嚷个没完:“看啊,看啊,你就是这么卑贱、恶心的东西,你有什么资格肖想他?你有什么资格留在他身边?你……”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他的贪嗔痴怨憎会求不得就在他身边,与此相比,那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司同尘摇头,叹了口气:“滚吧,叨叨半宿了,你不累吗?”
那声音:“……”
江随云一剑劈出,剑芒暴涨出一丈多长,在蜃腹上切开了一个一人多宽的大口子,蜃哀嚎一声,化入黑暗中消失不见了。蜃负伤逃走,它幻化出来的所谓“明理镇”自然也烟消云散,江随云怀里抱着昏迷的司同尘,站在冬夜萧瑟的秃树林里,若有所思地看着蜃消失的方向,微微蹙了蹙眉。
云州是玉衡宗仙府所在,各路魑魅魍魉就算路过都得自觉自动绕道走,甚少受到山灵鬼物侵扰,可这只蜃分明是海中之物,为何不远万里跑到云州来作乱?还极其眼瞎地袭击了司同尘?
灵物天性趋利避害,妖族尚未沦为人魔两族奴隶的时候,鲛人是海中霸主,来往船只都要备好贡品,行至深海便撒入海中,以求鲛人收了贡品不来侵扰,就算蜃不念什么旧情,放着那么多普通百姓不去吞噬,偏要来招惹修仙之人,这本就不合理——除非,它不是自愿的。
人魔两族皆有驱使灵物的法门,江随云结怨又多,一时间根本数不过来究竟有多少人有这个能力,只好叹了口气,暂且按下此事,将手里的司同尘放在一棵大古木下,跟朱砂安置在一起。想了想,又怕地上寒气重,索性脱了外袍垫在地上,把朱砂放在衣服上,自己穿着中衣坐到树下,把司同尘抱在腿上,搂着他假寐休息。
就这么过了一个多时辰,江随云忽听怀中响起一阵低低的呻 / 吟声,睁眼一看,只见司同尘像是睡不安稳,在他怀中来回折腾,眉头紧皱,妖纹蔓延了半张脸,脸色惨白的可怕。
江随云知道这是蜃气幻境的反噬,司同尘修为不够,因此引动了妖力暴走,这东西没什么立竿见影的解决办法,只能靠他自己熬过去,于是将人搂得更紧,并指搭在他腕上的灵脉上,斟酌着缓缓渡入一些灵气,助他疏通经脉,稳住乱窜的妖力。
半晌,司同尘看上去总算平静了些,可就在这时,一片鲜红的咒印猛地爬满了他的脸,司同尘尖叫一声,暴虐的妖力飞窜而出,江随云抬手一挡,就这么一瞬间,司同尘已经从他怀里挣脱了出去。
少年的身形眼见着抽条伸展,双手指尖长出三寸多长的尖爪,两腿并拢在一起,化作一条半蛇半鱼的长尾,一层鳞甲随即覆盖其上,与往日那流光溢彩的鲛鳞不同,这鳞甲色泽漆黑,边缘锋利如刀,凶狠地向四周怒张着,活像一片片锐利的倒刺。
——龙鲛,千年前的海上霸主,便是这个形态。
司同尘长尾一动,直向江随云扑来,江随云从没见过这么霸道的咒印,不知随便出手会不会伤到他,又怕躲远了失去意识的司同尘会对无法反抗的朱砂下手,束手束脚地闪了几下,终还是一时不慎,被那尾巴勾在腰上,连着双手在身后的树干上死死地缠了三圈。
锋利的鳞甲一片片刺进皮肉里,鲜血染红了大片的白衣,江随云神色不动,低喝道:“同尘!”
司同尘闻声猛地张开眼,双目中没有眼白,只有一片空洞瘆人的蓝,瞳孔深处藏着一点红光,凶狠地盯着他,应和着脸上鲜红的咒印,显得格外癫狂可怖。
他嘶吼一声,蓦地张嘴,狠狠一口咬向面前人的肩颈。
这一口咬得又快又狠,丝毫没留余地,江随云怕崩掉他一嘴牙,连忙撤了护体灵气,肩窝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口,饶是他心如古井,也不由得腹诽了一句:又来,这小崽子是属狗的吧?
熟悉的血腥气似乎唤醒了一丁点神智,司同尘脸上的咒印褪去些许,浮现出一点茫然的神色,却似乎对这味道情有独钟,伸出舌尖将鲜血舔得一干二净,还贪婪地在伤口附近嗅来嗅去。
江随云隐约想起有些妖族力量失控的时候的确需要用鲜血压制,这也是仙门中人当年将他们斥为野兽、大肆围剿的理由之一,可对着司同尘,他是断然舍不得的。
江随云:“还想要?”
身上的人似乎轻轻地颤了一下,缠在他腰上的尾巴稍稍松开了一点。
江随云轻轻一挣,双手得了自由,倒也不急着把那孽障掀开,只轻叹了口气,抬手把领口扯松了些,在那恶灵似的头上轻拍了两下:“你若当真想要血,再喝两口也无妨,只是我血里有先天灵气,于你妖身有损,别贪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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