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姬朝宗越过人群看了她一眼

    顾攸宁回到东院,先去看了一眼顾承瑞,见他还在昏睡,便把手里的盒子递给一旁的半夏。

    “这是什么?”半夏疑惑的打开,待看到里面的东西,又是一惊,她愣愣抬起头,双眸圆睁,掩不住的惊讶,又怕吵醒床上的人,压着嗓音问道:“这……”

    “拿着吧。”顾攸宁淡淡发了话,而后便坐在床边,拿着湿帕子去擦拭顾承瑞干涩的嘴唇,嘴里是不咸不淡的一句话,“明天长公主会来顾家。”

    短短一句话,

    半夏就明白过来西院那位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了。

    她没再说什么,仔仔细细把里头的银钱数了一遍,然后轻轻叹了口气,“小少爷的药总算是能缓一阵了。”只是这到底不是长久之计,便是因为顾婉的亲事,徐氏也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他们送钱。

    她看了一眼顾攸宁,抿了抿唇,还是开了口,“当初若是您直接同姬家承认是您救得姬大人,或许……”

    “纵使是我救得,我也进不了姬家的门。”

    顾攸宁头也不抬的说着,又拿手探了探顾承瑞的额头,见热度并没有起复,便把帕子放在一旁,替人掖了被子后才问半夏:“你可知道姬家为什么会选择顾婉?”

    半夏一听这个就忍不住皱眉,语气也带了一些嫌恶,“还不是因为那日她做了那样的事。”

    众目睽睽脱了衣衫躺在那位姬大人的身边,美名其曰是怕那位姬大人冻着,其实她到底掺着什么心思,谁不清楚?还正好让姬家的人瞧了个真切。

    顾婉虽然只是兵部侍郎的女儿,但到底也是大家闺秀。

    大庭广众之下没了清白,又有救命之恩在先,姬家那日虽然没有说什么,这几个月却送了不少东西过来。

    可明明——

    救命之恩是主子的!

    只不过是被那顾婉占了去。

    她越想越气,握着盒子的手也不禁攥紧了一些。

    顾攸宁见她这般,好笑的搭上她的手,言语温软,“这只是其一。”等半夏疑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仍是不紧不慢地说道:“若那日是我脱了衣衫,或许也能进姬家的门,却不可能是姬朝宗明媒正娶的妻子。”

    半夏皱了眉,抿着唇,不高兴道:“主子!”

    她这声有些响,顾攸宁伸出手指做了个噤声,转头看了一眼顾承瑞,见他只是轻轻皱了皱眉,没有清醒过来的迹象,便轻轻拍着被子,等人紧拧的眉舒展下去才又说道:“这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如今是罪臣女,自然不可能进姬家的门。”

    如果真能进姬家的门,让姬家庇护小满。

    即使她不喜欢姬朝宗,厌恶高门大户,倒也愿意。

    可问题是,她这样的身份根本不可能进姬家,顶多拿些银钱,为此还要得罪了她那一门亲戚,反而得不偿失。

    所以尽可能的从徐氏手中拿些银钱,就是她现下唯一能做的事了。

    半夏见她眉目淡淡,心下却酸涩的不行,“若是……”

    她开口,却又停住了。

    顾攸宁却知道她那句欲言又止的话是什么,若是爹娘、哥哥还在,她何至于被人如此算计,又何必如此筹谋?可他们,不在了啊……他们丢下她,已经足足三年了。

    心脏就像是被人扎了一根又一根针,牵得她五脏六腑都疼了起来。

    她是想哭的。

    眼睛也滚烫的不行。

    可最终,她也只是闭起了眼睛,把滚烫的泪意重新退了回去……眼泪从来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不会把时间和软弱浪费在没必要的事情上。

    深深吸了一口气,待情绪恢复,她问半夏,“嬷嬷如何了?”

    半夏这会也收拾好情绪了,闻言,忙答道:“孙大夫已经来看过了,我也让四喜服侍嬷嬷用了药。”

    顾攸宁点点头,“我去看看。”

    她说完便站起身,走得时候看了一眼顾承瑞,又同半夏嘱咐道:“过会我得出去一趟,四喜那边,你也记得叮嘱一声,去岁郊外的事让她烂在肚子里,别再口无遮拦的说什么。”

    “若真惹急了西院那边,我也护不住她。”

    半夏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忙应了“是”,送顾攸宁出去的时候,还在说着,“您从昨晚开始就没歇息过,还是我出去吧,左右那惟芳斋的掌柜也认识我。”

    顾攸宁摇摇头,“不用。”

    她一向有主意,既做了决定,便不可能更改。

    半夏没了法子,也就没再多说,走出门就瞧见顾婉身边的侍棋来了,对于这对主仆,她现在是眼见心就烦,可伸手不打笑脸人,侍棋同她的主子一样,在顾家一向有名声,这会温温顺顺地给顾攸宁请了安,便扬着一张笑脸道:“二小姐,我们小姐知道您受了委屈,特地吩咐奴给您送了一些吃食过来。”

    “她还说,已经同夫人说过了,好生整顿家中的风气,日后绝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了。”

    顾攸宁扫了一眼她手中的食盒,朝人点点头,“她有心了。”

    侍棋笑着把东西递给半夏,而后就先告退了,等她走后,半夏看着手里的食盒,问顾攸宁,“主子,这个怎么办?”

    她现在是一点都不想要西院的东西,尤其是从顾婉手里经过的。

    顾攸宁却不在意,好笑道:“留着吃呀,给小满留一些,其余你和四喜分着吃吧。”看半夏还是一副拧眉不语的样子,好笑道:“放心,她送过来的东西不会有问题。”

    她那位大姐啊,惯来看重名声。

    尤其是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她是断然不会留下让别人摘指的污点。

    顾攸宁说完便自行去了李嬷嬷那边。

    自打三年前出了那桩事,东院这边的奴仆走的走,有别的门路的,索性就去了别的地方,到现在,整个东院只剩下半夏、四喜还有李嬷嬷三个奴仆。

    李嬷嬷是她的奶娘,也是母亲的陪嫁丫鬟,从小照顾着她,她从前也有个女儿,只是身体不好,早早去了。

    丈夫又是个混账,从前家里没出事的时候,他碍着顾家还不敢做什么,可眼见顾家倒了,自然也就不再怕了,吃喝嫖赌什么都来,后来更是直接把女人带回了家……李嬷嬷彻底心寒,索性同那边断了干净,然后便留在顾家,安安心心照顾他们姐弟了。

    顾攸宁推开门。

    原是想着看看人如何了,没想到刚进去就听到妇人苍哑的声音响起,“是小姐吗?”

    “嬷嬷怎么没睡?”见人醒着,她也就不再屏着呼吸,把门合上,省得外头的风漏进来,然后就走到床边,见床上的妇人要坐起身,她连忙扶了一把,又拿起床边温着的茶壶倒了一盏温水,递给她。

    等人喝完,才问,“嬷嬷怎么样了?”

    “老奴没事。”李嬷嬷笑着把茶盏放在一旁,然后握着顾攸宁的手,见她形容苍白,又叹了口气,“怎么不去歇着?”

    “我不困。”

    顾攸宁如今也只有在她的面前才会显出一些这个年纪才有的天真,“嬷嬷,以后我们不用再去西院拿吃的了,我同那边说了,以后咱们自己用小厨房,你和半夏就不用再去那边受委屈了。”

    她双眼亮晶晶的说完,一副要人夸赞的模样。

    李嬷嬷倒也没让她失望,手放在她的头顶,轻轻抚了一把,夸道:“小姐真厉害。”

    只是想起别的,又轻轻叹了口气,“刚刚四喜已经把外头发生的事同我说了,小姐其实没必要同二夫人起争执,我们受些委屈不碍事的,她如今到底是您的长辈,以后您还有不少事需要她操持。”

    若不是为了主子,她早就同西院那边翻脸了。

    顾攸宁却不在意,徐氏能管到她的也就亲事,可她若不想嫁,谁也没有办法……只是这样的话,是不能和嬷嬷说的,不然被人念叨是轻的,只怕惹她担心还要加重病情。

    “嬷嬷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纵使我处处避让,其实也是没用的。”

    李嬷嬷闻言倒是沉默了,这三年的时间,足够让她看清许多人了,顾家刚出事的时候,她因为没了女儿大病一场,正在家中休养,等她知道顾家发生的一系列事拖着病体回来,可那会,夫人也没了,其余的奴仆走的走,跑的跑,要不然就是去了其他院落。

    最主要的是,夫人大半的嫁妆……

    也被几个奴仆带走了。

    小姐那会才多小的一个,少不经事又痛失亲人,懵懵懂懂的什么都不知道,可她是孩子不懂事,难不成西院那位也不懂事?偏偏这些事,你又不能红口白牙去指责人家。

    想起这些,李嬷嬷摸了摸顾攸宁的头,到底没再说什么。

    顾攸宁便又哄人,“嬷嬷也不必担心,我那位二婶要面子,便是再不高兴也不会做得太过分……再说我还有嬷嬷呢,嬷嬷替我多相看,不就好了?”

    “好,老奴给您掌眼,断不会让您受了委屈。”

    她虽然只是一个仆妇,从前却也跟着主子参加过不少宗室皇亲的宴会,这么多年的阅历和见识都在。

    日后西院那边给主子相看,她多上些心便是。

    顾攸宁笑着扑到人怀里,继续撒着娇,“所以嬷嬷要好好养病,以后也不许再强忍着委屈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自己都没有意识的揪紧她的袖子,垂着眼皮,低声道:“只有你们好好的,陪在我身边,我才能安心。”

    李嬷嬷听她话中几分仓惶意,又见她小手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裳,知道她这是再也不能忍受身边人的离开了。她心下怜惜,眼圈也微微泛了红,怕她瞧见便把人抱在自己怀里,拍着她的后背,哑声宽慰道:“好,嬷嬷永远陪着你。”

    *

    顾攸宁从李嬷嬷这边出来,回到自己的屋子,稍稍打扮了下便带着画卷和帷帽出门了。

    她这几年把能变卖的东西都变卖之后,便开始自己画画挣钱,她一手字画传承祖父又擅长临摹他人的笔迹。

    这几年逐渐和惟芳斋的掌柜混熟后,如今也算是每个月有了一笔定额的钱,要不然就顾承瑞那个身体,别说给他买药了,就连生活都困难。

    她这次带去的画,一共有五卷,四卷是自己所画,一卷是临摹古人真迹。

    虽说临摹更赚钱,但顾攸宁自己心中是不喜的,所以每次接这些单子都会提前问清楚,怕他人拿假画骗人,也担心后续出事。

    好在惟芳斋的掌柜是个宽厚的,这几年他们合作的不错,只要不坏自己的规矩,也不会引起后续的麻烦,顾攸宁便也会接一些临摹的单子。

    今天她要送往惟芳斋的这卷观音大士的画,便是南宋的陆大家所画。

    他的真迹高达千金。

    之前收藏的主人因为不慎丢失了画,偏偏这幅画又是家中母亲钟爱之物,怕惹人伤心,便托了关系找到了惟芳斋。

    “小姐,到了。”

    外头传来车夫的声音。

    顾攸宁轻轻嗯了一声,她先前实在困得厉害便打了会盹,这会声音都哑了,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又喝了一盏冷茶,等困意消退一些,这才戴好帷帽捧着画卷走下马车。

    惟芳斋的杜掌柜见她进来,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笑着迎了过去,“还想着今天您什么时候会到,您就来了。”又看了一眼她手里捧着的东西,他一双眉眼更是高兴的扬了起来,“我们去里头说话。”

    顾攸宁点了点头,刚要跟人进去,身后就传来一阵脚步声以及女子讥嘲的声音,“我刚才看外头的马车,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顾二小姐啊。”

    “顾二小姐今天怎么有闲情雅致出来了?”那女子边说边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物什,好笑道:“这是来买画呢,还是……卖画呀?”

    顾攸宁对于这个声音,并不陌生,余光透过那层白纱往身后看去,领头的是吏部尚书的女儿边媛媛,而之后工部尚书,礼部侍郎……还有几个其他官宦家的女儿,也都不算眼生。

    这些从前同她“姐姐长姐姐短”的人,如今……

    顾攸宁垂眸看一眼手里的画卷,看来今天这些画是出不了手了。

    ……

    而此时的长街上,一辆马车恰好停在惟芳斋前,有个青年伸手掀开一角车帘,看着里头这幅景象,好笑的摇了摇头,他身后一个青年,掀起眼帘看他一眼,语气懒散又寡淡,“看什么?”

    “看——”

    京景明笑着回过头,“美人落难啊。”

    姬朝宗看他一眼,刻薄道:“你如今是越来越无聊了。”说完又继续低头翻看起自己的书,对他口中的“美人”并没有分去一丝目光。

    京景明不在意他的态度,握着车帘的那只手仍旧不曾落下,就这样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外头,似是想起一事,侧头问人,“我记得从前我们在书院的时候,你总提起顾家那丫头。”

    顾家丫头?

    姬朝宗翻书的手一顿,似是破开尘雾一般,旧时回忆出现在眼前,他想起记忆中那个一身红衣,策马射箭的女子,重新掀起矜贵的眼帘往车帘外头看去,不远处的书斋中,白衣女子恰好转过身,风扬起她的帷帽,露出她倾城般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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