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靴子踩在青灰色的石板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偶尔带起身旁的石子走向未知的方向。
廊下纸灯燃起暖橙色的光,晚间微风吹过,纸灯摇摆,灯火摇曳,在晃荡不安中保持着一点点暖光,指引前行人方向。
刚从府外回来的西真慢步走到南湘阁,正低头思考着沈月婉交代下来的琐事,心不在焉的想着近日来与贵家关系紧张,担忧日后两家是否会交恶。
幽幽一声叹息,哪料声音刚落面前一道黑影闪过。西真抬起头,敏锐地抓到回廊尽头快速跑过的人影。
“谁?!”他下意识地冷喝一声,握紧拳头上前两步,脑中回想着刚刚一闪而过的身形,不确定的提起一个名字:“阿尔多?”
这么晚了,阿尔多来这里做什么?
怀疑的情绪渐渐占据身体,西真选择静步跟上,一路小心的从回廊来到圆门,望着前方的假山找到了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今夜皓月当空,皎洁的月光照耀着脚下的大地,院内事物虽不如白昼清晰但也比前两日乌云密布时强上许多,至少可以勉强辨明院中人的五官。
孤影躲藏在拐角的暗色里,露出一双怀疑的眼睛,不知为何那两人会走到一起。
“算我求求你了,你就不能听听我的?”
穿着粗衣的阿尔多惶恐不安,拉着一旁面容姣好的傅三娘小声劝阻。
傅三娘甩开他的手,横眉立目,掐着腰说:“听你的?听你的能成什么事?难不成你想让我跟你一样做个下人?”
闻言阿尔多心里起了几分火气,阴阳怪气地说:“做下人怎么了?不偷不抢的。还有不是哥哥说你,你还以为你是秀才娘子,每日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指使你那死去的郎君万事皆无了?”
“你怎么说话呢!”傅三娘听他如此说一张脸冷了下来。
阿尔多说完就后悔了,他知道这话说得过分,因此降低了音量,小声哄着傅三娘。
“这话是哥哥说的不对,但你要明白,你不是沈青这事早晚有一天会露馅的。”
“怕什么?”傅三娘冷哼一声,不知天高地厚的开口:“你不说这沈家谁能知道?你别紧张,要我说这其实是我们的时运,你想,若不是我与那沈青碰上,沈青刚好带我一路段,凑巧在我去更衣的时候出了事,你以为我能活着站在这里?”
话说到这里她理了一下头发,眼睛转了一圈,显得很是奸诈,“你想,若不是上天安排,我怎会因为紧张害怕错拿了沈青的路引,若不是正巧你不在,那个叫西真的怎么可能会抢在你之前看到我,将我带到沈月婉的面前……”
傅三娘说到这痴痴地笑了出来,“哥哥,要我说,这其实就是上天给我们安排的好事,你看看这沈府,若是我成了这府中的正头娘子……那我们兄妹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你要享也得有命享!”阿尔多急了:“你以为这沈府中的人都是傻子任由你摆布?——我的傻妹妹啊!沈府不简单,你还是听哥哥一句,哥哥明日送你离去可好?”
“好什么好!这么好的机会你不知把握,我可不能放过。”
阿尔多拗不过她,实在没办法,只好红着脸开口:“退一步来讲,你并非完璧,就算你与二爷成婚,事后你要怎么解释,你以为沈府能够饶得了你?”
傅三娘想到这里脸上笑意微微收敛,“酒后有药,他发现不了什么,你能不能不要一直在这里废话!”
阿尔多见她软硬不吃很是头疼,他拼命的找理由想要说服她,“你刚刚跟我讲白日撞到二爷打死人,可我在沈府这么多年都没听到风声,由此可见事情的严重性。你若是嫁了过去,万一没过两日被二爷打死了怎么办?”
“……沈璋就算是个暴戾的,可他身旁下人那么多,他总不至于把他刚过门的夫人打死,而只要不打我,他爱打谁打谁去。”她这话说的没底气,隐隐了有了点退意,几经犹豫她忽然问了一句:“对了,我问你,这府中以后可是二爷当家?”
“二爷身有残疾,怎么可能是二爷当家。”说到这里阿尔多眼睛一亮,好似找到了让她死心的理由,“以后这府中是沈三少爷当家,沈老夫人已经定好了,所以我劝你赶紧打消这个念头,听见没有?”
“哦,原来当家的会是他啊……”
傅三娘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个神态阿尔多很熟悉,他心中一紧,声音变得尖锐,“你想干什么?!你别胡闹,三少爷有病这事你给我听进去,别满脑子钱钱钱的听见了没有?”
“能有多大的病,我就不爱听你夸大……”
“什么叫夸大?!”
接下来兄妹二人吵了几句,阿尔多无法说服假沈青,又不敢揭穿假沈青,两个人谈到最后不欢而散。
西真在他们走后从圆门左侧走出,垂眸忖度片刻,转身给沈月婉去了一封信。
“西真说上门的那个假侄女是下人阿尔多的妹妹?”
沈月婉摆弄着方盒中的茶花,一边修剪枝叶一边问了一句。
身旁报信的人点头,说:“是,而且日子身份都能对的上。”
沈月婉听到这里想起了初见时傅三娘挽起的头发,冷哼一声:“怪不得行为轻/浮浪/荡,举止粗俗不堪……不过事情不能只看一面,去查查她和她的哥哥的底细,一定要好好查清楚。”
“是。”
“还有,那日杀沈青的人都被杀了,被谁杀了是个问题。从现在看,拿着沈青路引的她比较可疑,但从尸体上的伤口来看,动武的人是个习惯使用重兵器的高手。而重兵器一般多是男子使用……不过,虽然她的身材不像是能使用重兵器的人,手上也并无老茧,但还是让西真去试探一下,看看她会不会武功,观察她身体中的蛊毒有没有解开。”
“是。”
收到命令,属下转头离去。
他走后沈月婉对着面前的茶花想了许久,抬手将最艳丽的一朵剪掉,平静的念叨了一句:“这位新客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呢?”
沈月婉仍在怀疑。
另一边,要表现出冲钱而来的傅三娘仍在为难。
如何表现出明显的勾/引意图,还必须要失败,不止失败,还要达到惹人厌烦却又不会被杀的程度……这,真是个难题。
她双手抱怀,看着纸上她写下的这些条件,有种发际线后移的酸爽感觉。
放弃沈璋,转而接近沈殿尊是她与阿尔多定下的危险决定。
昨夜阿尔多拿来府中地图,两人对着地图研究许久,觉得最有可能存放七煞的只有沈月婉的小院。而那日的傅三娘确实也在沈月婉的院子里看到了药材,所以她决定去排查一下。目标定好,可现下沈月婉人不在,回来的日子不定,傅三娘急需一个进出小院的借口,因为这个原因,她将目光放在沈殿尊的身上,一边想要利用接近沈殿尊的借口伪装自身,表现她蠢笨贪财的一面,一边想要凭借着这个借口进入小院伺机而动。
不过决定是做好了,但另一个主角会不会配合她是很大的问题。
沈殿尊不同于常人,傅三娘需要在接下来的时间扮演一个为了更多钱财放弃不能继承沈府沈璋,想要引/诱沈殿尊的疯女人。在这个过程中,她需要一边保持蠢笨的一面,一边要掌握着惹人厌烦又不会被杀的尺度,难度不用细说也知有多高,摆在面前的致命之处有两点。
一、沈殿尊是个不听人言的疯子,去招惹他无异于脑袋上标注找死;
二、作为一位母胎单身的人士,傅三娘会的东西很多,验尸骑射拳脚管家琴棋书画她样样精通,唯独不会——谈恋爱。
这个是打死都不会。
而这也侧面说明了她的情商不高,情情爱爱的手段是真的没有,做惹人厌烦又不会被杀事情怕拿不好分寸,一时格外忧愁。
思索许久,心烦气躁的人起身,偷偷离开房间朝着沈月婉的小院走去,准备先观察一下在下手。她来到沈月婉所住的院子,躲在门后探头往里看去,瞧见了靠坐在台阶上的沈殿尊。沈殿尊似乎很少有好好站着的时候,他还是戴着那张面具,懒洋洋地靠在一旁,像极了春日打盹的懒猫。
但这只“懒猫”显然不是手拿小鱼干便能让你乖乖顺毛的类型。
傅三娘蹲在墙角揉了一把脸,愁了半天,见孟筝端着一盘点心走来,连忙拐到一旁的花树下,随手折了一枝花装模作样的往头上戴去,给人一种她并非刻意来看沈殿尊的感觉。
“沈青姐姐?”
脚步声在身后停下,甜美的嗓音带着几许困惑。
端着点心的孟筝在身后唤了傅三娘一声:“沈青姐姐怎么在这?”
傅三娘佯装惊讶转身,手中掐着一朵红花,“孟妹妹,”她抬手,刚想说一句好巧,前两天走过见这的花开的艳丽所以今日过来摘两朵,却看孟筝脸色一变,抢先大喊一声:“这花不能动!”
“怎么,这花……有用?”
孟筝呆呆地说:“用处倒是没有。”
傅三娘稍微安心了一些。
孟筝又说:“只是有毒。”
只是……什么叫只是???
面无表情地扔开手中的花,傅三娘一脸难堪的发现她不止一次吃了不懂药物的亏。
“你折断花枝出现的粘液碰不得!”
没有懂得她的表情,孟筝单手托着盘子,一只手拉起傅三娘的手腕,急忙带着她跑到沈月婉的小院,对着靠坐在石阶上的沈殿尊喊了一声:“沈青姐姐碰了院外丹花!你快过来帮着看看!”
正在仰头望天的沈殿尊闻言低下头,平静的目光来到门前两人的身上,在看到傅三娘一脸尴尬头上还带了一朵红花后嗤笑一声。
“秘鲁。”
又是一句听不懂的言语招呼过来。
但好在这次傅三娘的身边站了位热心肠的小姑娘,她见傅三娘困惑,友爱的伸出仗义之手,用并不小的音量翻译给傅三娘听。
“他说你是个傻子。”
傅三娘:“……”
谢谢你如此大声的翻译给我听,不过这句话我不懂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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