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这日开始,苏芝发现楚源消沉了。他突然变得有点躲着她,在暖玉阁碰见他的时候明显变少。几日后,二人在下课时冷不丁地碰了面,他也只是看她一眼,立刻扭头走了。
“”苏芝怔在原地歪头,觉得这人好奇怪哦。
明越迟了楚源一步也从课堂中出来,一眼看见小苏芝在对面的课堂门口歪着头发愣,笑了声,走向她“阿芝”
苏芝回神,抬眸看他。他几步走上前,蹲身“看什么呢”
苏芝略作沉吟,糯糯地直言“楚源这几天好奇怪,你有没有觉得”
“奇怪”明越想了想,“好像话少了些。”
他与楚源也不过是在读书时才会见面,所谓的“话少了些”,也不过是楚源课堂上作答的时候少了。虽然他从前也不太主动去答吧,但先生只消点到他,他总能洋洋洒洒地答出许多,常能引得先生夸赞,但近几日先生若点他,他虽也能答个七七八八,却简单了许多,像在应付事。
于是明越思量之后,点点头“是有点怪。”
然后明越支了个招“再过半个月好像是他生辰了咱一起给他备个礼让他开心一下”
苏芝眨眨眼“我才不要给他备礼哩。”说罢转身,哒哒哒跑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苏芝皱起眉头,她不在意楚源话多话少,但她担心楚源在憋什么坏水儿折腾他。毕竟那天她毁了他的作业还撕了他的书,若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她自己身上,她必定急了。
苏芝不敢掉以轻心,思量了大半日之后,打算去试探试探楚源。若他真在为那事记仇,她宁可先激一激他,逼他把火气直接发出来,好过日后给她来个大阴谋
是以当晚用晚膳,苏芝借消食的工夫,悠哉哉地踱进了楚源屋里。
经过上次的事,张修诚一见她进来就警觉起来,从书案边迈上前一步,将她挡住。
苏芝抬眼看看他,从他旁边绕过去。
“哎小小姐”张修诚拽她,又终不敢来硬的,被她一挣就松了手,心惊胆寒地跟着她。
苏芝瞧瞧楚源,他像根本没察觉她进来一样,安静写功课的背影纹丝不动。
她绕到他左侧,在桌边踮起脚,一双水眸眨巴眨巴,看看他又看看功课、看看功课又看看他,他还是当她不存在。
苏芝想想,右手抬起,按在了他的功课上。
楚源眼底微动,执笔的手停住。苏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神情,拍在纸页上的小手试探着一抓。
纸页簌声轻响,瞬间皱起大半。张修诚大惊失色“小小姐”
苏芝仍只看着楚源,见他还是没反应,手又抓紧了两分。
纸皱得更厉害了。
张修诚打着激灵,快给她跪了,颤声恳求“小小小姐,不能撕啊,公子上次就写到了后半夜。小小姐要是觉得没趣,去去找阿橘玩可好”
楚源终于动了动,伸手也按住面前的纸页。
苏芝见状立即松了劲儿,只等他发火,而后见招拆招,反正这辈子他是不敢真把她怎么样的。
楚源沉沉地呼了口气,将已写了几行字的纸页拿起来,想了想,折了一折。
苏芝困惑地看着,他修长的手指不住地或折或翻,很快,手里的纸页就变了翻模样。
他仍不看她,信手把东西往她手里一塞“拿去玩。”
苏芝讷讷地抬手一接,更傻眼了。
他竟拿功课给她折了只纸船。
这人是不是中什么蛊了
楚源跟着又拿了张崭新的纸,提笔重写那页。苏芝从惊魂不定中回过神,不信邪,再度伸手去抓。
这回他的反应来得快些,当即搁笔,想了想,手就又动起来。
“喏。”又是一条船,还比刚才的多了个棚子。
苏芝拿着两条小船滞在那里,脑海中的思绪斗转星移。
这人傻了还是疯了
她清楚地记得这改变是自那日她折腾完他开始的。是她打击到他了不可能呀,她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不过是警告威胁了他几句罢了。
想了半天实在想不明白,苏芝看看再度拿了张纸写功课的楚源,踮起脚尖凑近几分“你怎么啦”
楚源笔尖稍顿,但只一瞬,又继续写。
“又遭雷劈了吗”苏芝在桌边托腮。他瓮声“嗯。”
苏芝“”
着魔了,她的前夫一定着魔了。
她哑哑地又盯了他一会儿,闷头走了。
看着手里的两条小纸船,苏芝感觉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有点不痛快,还有点慌。
怎么就这样了呢
他怎么不跟她发火了呀
房里,张修诚摒着呼吸目送小小姐走远,好半晌才将这口气舒出来。
抹了把汗,他回到桌边又帮楚源裁了几张熟宣,口中含笑“还是公子有办法。小小姐年纪小爱调皮,但毕竟不是不懂事,哄哄就走了。”
楚源“没有。”
张修诚“啊”
“我没想把她哄走。”他淡声。
几日以来,他都觉得她好像给他下了咒,让他一直困扰在当日的疑惑里,反反复复地去想自己上一世是否真的那样过分,欺得她有苦说不出。那于他而言无可接受,因为在那十几载里,他始终觉得自己是占理的那一个,每每都是她飞扬跋扈、做得太过,他才会出面压她。
她那天的认真和委屈,一下子让他动摇了。这对他来说是“又遭雷劈了”也并不为过。
因而他不由自主地觉得,或许也该让她出口气。她想毁他功课什么的,就随她吧。
这些日子下来,他多少也认识到了,他们两个里只有他想一别两宽,她似乎更乐得冤冤相报。但若让她把气出了,她或许也就愿意“一别两宽”了呢。
反正他们互不喜欢。若有个办法能让他们各自解脱,他愿意试试。
厢房里,五岁的苏芝失眠了。上一世时后宫令人烦闷,她常睡不好,这一世倒头一回这样。
楚源到底怎么回事呀
上一世他每每发火,她面上再硬心里也总有些怕。这一世倒真不怕了,他怎么又突然变了性子
变得比爱发火还让人瘆得慌哩
不知不觉,她就捱到了清晨。睡在外屋的唐氏先起了身,简单盥洗之后便来唤她。
唐氏伸手刚一碰她的肩头,她就直接坐了起来。
“唉”苏芝唉声叹气。
“叹什么气。”唐氏抿笑,坐到床边定睛一看,才看到她眼下挂着一圈乌青。
“夜里睡得不香”唐氏有些诧异。小孩子觉多,鲜有睡得不好的时候,再说她夜里也没听小小姐有什么动静。
阿芝蔫耷耷的,拽过放在床边矮桌上的衣裙自顾自地穿“做噩梦了做了一夜呢”
想想楚源竟然在她捣乱的时候心平气和地折纸船给她,那可真是噩梦啊
唐氏想想“今日别去读书了,多睡一睡吧。”
反正这个年纪功课也不紧。
苏芝摇摇头“没关系的。”
更好了衣裳,便是盥洗梳头。唐氏牵着她的手出屋的时候,堂屋里正有下人布着早膳。苏芝脚下一顿,忽而脱开唐氏的手,转头向反方向跑去“我去找明越哥哥吃奶娘跟娘说一声”
“哎”唐氏一整身的工夫,小丫头哒哒哒的脚步声已经远了。
唐氏无奈笑笑,只好去跟三夫人禀话。
堂屋旁边的小道上,正要来用膳的楚源听到苏芝的脆声,不由自主地脚下一停。
而后眉头便锁紧了。
他不喜欢她,他想跟她一别两宽。但每每听她提起“明越哥哥”,他心里怎么就这么不是滋味呢
扯了扯嘴角,楚源没说什么,闷头进堂屋等着用膳。
逸云阁中,明越也刚开始用早膳。阿禄盛好豆浆端给他,他刚抿了一口,就听到哒哒哒的脚步声快速奔来。
明越皱眉,一抬眼,眉头又舒开“阿芝”
看她跑得急,他忙起身,在她跨过门槛前搀了她一下“怎么这时候来啦”
苏芝仰头“来找你一起用膳。”
明越一愣,即道“好呀。”说着侧首,示意阿禄去添了副碗筷,便牵着她的小手过去坐下,拿了个豆沙包给她,“吃这个。”
苏芝捧着豆沙包啃了口,鼓囊着道“我觉得你昨天说得对”
明越一时没反应过来“我昨天说什么了”
“过些天楚源生辰,我们给他备个礼吧”阿芝道。
不然她心里实在瘆得慌,太吓人啦。楚源之前送她生辰礼,是冠以赔不是的名头她才敢收,昨天那两只纸船好没道理的
他们之间根本不可能存在谁对谁好,那就还是“礼尚往来”,算得越清楚越安心,她可不想欠楚源的。
明越当然不知她心里有这么多计较,听言又喝了口豆浆,爽快地答应下来“行啊。你说备什么好他喜欢什么”
“他”苏芝被问住了,樱唇扯了一下,小声呢喃,“他喜欢美人儿。”
“噗”明越蓦地把豆浆喷了,信手拍在她额前刘海上,“不许瞎说,跟谁学的”
本来就是嘛。
苏芝扁扁嘴,细细想来还有点委屈。上辈子,她分明也是个美人儿的,那混蛋却偏不肯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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