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回到朝中时, 时近傍晚。
这日正是当值日,听闻糜荏归来尚书台紧急召唤群臣开朝,打算当着天子的面审问糜荏。
时隔八个多月, 刘宏总算见到了自己念叨许久的糜爱卿。
这人好像瘦了一点, 显得身姿愈发修长。面上轮廓分明,骨相极佳。并没有像其他武将一样被晒地黝黑, 虽是风尘仆仆, 却还是一副风月无边的好相貌。
看得不少人一阵嘀咕这人怎么回事,这都晒不黑, 难不成还擦了白粉儿
总不至于躲在大军背后,甚至连军帐都没出吧。
恢复荣宠的十常侍则嘲讽地看着糜荏,心想这次总能叫这姓糜的小白脸脱下一层皮吧
抗旨不遵、延误军机、揽权战败, 这三项全都是杀头大罪。陛下就是再包庇, 他也没法安然脱身。
未等几人发难, 糜荏已行先拜见天子,并当着满朝官吏朗声道“幸不辱命, 微臣已为陛下扫平冀州黄巾军, 亲手斩杀张角”
话语落下,十常侍色变,满朝官吏皆惊。
他们前两日收到董卓寄来的信件, 上头说糜荏这个都尉视他为无物,并且不愿服从他的命令,鲁莽带着卢植旧部攻打黄巾军, 结果惨败。
于是才有十常侍诬陷糜荏揽权,将为他说话的人全部打入牢中之举。
这还没过三日呢, 糜荏就回到朝中, 不仅说自己扫平冀州黄巾军, 甚至还亲手杀了张角
这是真是假
十常侍嗤之以鼻,直觉是假的。可又想到这人城府极深,运道更诡异得很,每每都能化险为夷,没由来地就有些心慌。
百官狐疑,便见长水校尉将他一直抱着的木盒放到地上。等盖子打开,什么东西咕噜噜滚出木盒。
众人定睛看去,那赫然便是一个人头
毫无征兆这么可怕的东西,百官悚然一惊,齐刷刷退后几步;天子亦被吓得往后一仰,差点狼狈地摔倒在地。
殿中刹时寂寂无声,只有糜荏清朗的声音响起
“陛下,此乃张角项上人头,是由微臣亲手砍下。”他从容负手,嘴角还噙着一丝淡然的微笑,“至于我军大捷的消息,想来再过两日便能从冀州传递回来。”
百官闻言面面相觑,半晌才有胆大之人上前查看。
时已九月,天气寒凉。这个头颅被放在洁白石灰粉上,保存的还算完好。虽然长起了尸斑、还有几处腐烂,但大致看得出生前模样。
上前查看的朝臣掩住口鼻干呕两声,方才心有余悸道“陛下,微臣出身曲阳,曾于三年前见过张角一次,这头颅确实很像他。”
“确实如此,陛下。您看此头颅眼角有一道疤痕,与张角那逆贼一模一样。”
“陛下,微臣也见过张角,瞧着不假。想来,糜国师亦不会拿这等大事糊弄陛下。”
“”
不断有人站出来认证头颅的身份,刘宏才命人去将那头颅罩起来,眼不见为净。
等将目光重新放回糜荏身上,他心中总算涌现出欣喜之意“好”
“糜爱卿不愧是朕的肱股之臣,竟能为朕亲手斩杀张角”他抚掌大笑,“朕有赏,大赏”
他真的没看错糜荏卢植,董卓都不能为他分忧,只有糜荏为他清除心腹大患,并亲自带着张角的头颅回来见他
这样的贤臣,怎会如同董卓信中所写那般战败
想来正是董卓嫉妒糜爱卿可恶,竟敢胡言乱语害得他误会糜爱卿,必须要重罚。
刘宏道“爱卿可有什么心愿未曾达成你说出来,朕都满足你”
糜荏趁机道“陛下,微臣日夜兼程赶路归来,主要是希望您能释放卢中郎将。其实卢中郎将并非玩忽职守,正是有他打下基础,微臣才能轻易取胜。”
刘宏乐了,大手一挥“好,朕马上命人释放他”
“还有臣的好友荀彧、任嘏等人,”糜荏叹了口气,“他们先前就揽权一事为微臣开脱,结果被关押入牢。”
刘宏随口道“好好好,都放了”
不过释放几个人而已,他压根没拿他们当回事。随手抓了便抓了,放了便也放了。
十常侍气结,却又拿糜荏没有办法。
王辉那蠢货到底搞什么鬼前些日子不是写信告诉他们说已经混到糜荏身边,深得他信任吗
怎么还不杀了这贱人
他们愤怒地看着对方,谁也不敢再开口。
到底还是夏恽含恨道“不如请糜都尉解释一下,为何不愿意听从董中郎将的安排行事”
他趁着刘宏生病才得以复宠,至今最恨糜荏。即便知道糜荏手段非凡,还是忍不住想刺他一下。
糜荏语调平和“陛下,您派我们出征是为围剿黄巾军,而非去往冀州游玩。既然董中郎将只能打败仗、无法带领我军胜利,微臣又为何要听从他的意见呢”
“再说,各位校尉曾轮流劝说董中郎将,希望他采纳微臣的建议,奈何他根本不听。微臣一想到您正在京中日夜为战事忧虑辗转,而董中郎将却自持身份不愿听信微臣的战术,无奈之下只能领着愿意信任微臣的将士们攻打广宗。”
“好在微臣得陛下护佑,才能成功拿下广宗。”
“好,好”刘宏原先便已十分愉悦,听罢这话更是欣喜若狂。他抚掌笑道,“爱卿着实辛苦了来人,设宴,朕要重赏我军”
“等一等,陛下,其实还有一事。”糜荏缓缓抬眸,嘴角溢出一丝冰冷笑意,“张角临死前写下一封认罪书,招供了他在朝堂之中的同党。”
朝中官吏哗然。
糜荏抬手,身旁步兵校尉递上一卷白纸,他躬身双手呈与天子“这便是张角的认罪书,还请陛下过目。”
十常侍见得如此变故,心下登时一突,又有了不祥的预感。
天子身旁内侍自然过来接下文书,按照规定先行翻看。等大致瞧见上头写了什么,面色陡然一变。
他不敢置信地偷偷瞧了夏恽等人一眼,捧着白纸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到底是缩着脑袋将认罪书上呈天子。
夏恽注意到了这一点,心跳慌乱失措。
刘宏打开白纸,一目三行地看了下去。他的笑容渐渐消失,看完已是勃然大怒“夏恽,郭胜,毕岚,左丰朕待你们不薄,你们居然敢为黄巾军做内应”
几人原先就在一旁提心吊胆,听得这话宛如一个惊雷轰然炸开在他们耳边,震得他们的耳朵轰然作响,脑袋一片空白。
“什、什么内应”夏恽瞪着眼睛,结结巴巴,“谁,谁做内应”
他说着总算醒悟过来要命,糜荏竟又往他们头上扣了一口通敌的大锅
通敌啊
这可是叛国大罪,诛九族都不为过的他们虽然没有后代,但家人俱在,族人不少,牵连起来甚至都能杀光一个县城的人
四人膝盖一软,噗通噗通跪倒在地“陛下我们没有啊”
“您一定要相信微臣啊陛下”
“臣身是汉人,死是汉鬼,又怎会如此狼心狗肺背叛大汉”
“陛下,是糜荏是糜荏陷害臣”夏恽双目赤红,如毒蛇般死死盯着糜荏,“糜国师,即便我们曾经有过龃龉,如今也都已经过去了你为何如此恶毒,几次三番陷害我等”
说他残害忠良他认,说他收刮民脂民膏他也认,但他根本没有私通黄巾军他是大汉中常侍,非但手握重权更深得天子宠爱,疯了才会想要推翻大汉
“诬陷”糜荏满面惊诧,“微臣自认磊落光明,从不为非作歹,夏常侍怎能凭空污人清白”
夏恽等人见他这番做派,差点都被恶心地吐出来。
但糜荏并不在意他们的看法,继续道“陛下,微臣令张角写下这份认罪书时,五营校尉与百余将士都在现场。”
“他们都能为微臣佐证,这就是张角亲手所写,亲自招供”他正义凛然道,“陛下,微臣问心无愧”
他身后,几名校尉眸光闪烁,却统一出列铿锵道
“陛下,微臣愿为糜都尉作证,糜都尉所言没有半分虚假”
“臣亦敢以项上头颅为担保,此认罪书当真的是张角亲手书写”
“陛下若是不信,可以将当时在场的全部士兵都传唤入朝一一询问。”
“我军还抓获三名黄巾军头目,正准备送入大牢,陛下大可下令将三人带进来拷问”
五校尉说得到也没错,糜荏要求张角写下认罪书、并招供同党时他们确实都在场,只是当时的场景
当时糜荏瞧见张角写下的名单时,上头竟只有中常侍封谞、徐奉等几个名字,大怒“好啊,你都死到临头了居然还这般糊弄本都尉”
“左丰呢他诬陷卢植将军作战不力,难道不是你们黄巾军为胜利而指使他”
张角“”
他嘴角微抽,忍辱负重地在上头写下左丰的名字,随手编了些与之交往的密事。
糜荏又冷笑“除了左丰,本都尉明明听闻十常侍与你们兄弟相交甚密。夏恽、郭胜、毕岚等人甚至委托张宝来除掉本都尉看来张天师与十常侍的友谊,当真是感天动地啊”
张角“”
他在心里怒骂糜荏的不要脸,又屈辱地写下夏恽、郭胜、毕岚这三个名字,在每个人后编了几条故事。
糜荏挑眉“当真只有这几人张天师若是继续包庇他们,你们兄弟三人就算是死,恐怕也不得善终”
士可杀不可辱,张角怒吼“无耻小人,你还不够吗本天师身是英雄,死是豪杰不是你排除异己的工具”
于是糜荏不再犹豫,扬刀砍断张角的头颅。
刘宏不见当时场景,这会听得五人轮番作证,心中已相信一半。又令人将生擒的几名黄巾军首领押入殿中,听他们一口咬定夏恽几人与张角私下有往来,已然信了八成。
他怒极反笑,冷冷地凝视着夏恽等人,恨不得将他们大卸大块“夏恽、郭胜、毕岚、左丰,事到如今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
难怪当时他们麾下的人极力推荐张宝入京,甚至还害死了赵忠可恨他居然还被蒙蔽,几次听信他们谗言,将卢植打入大牢又差点迁怒糜荏
几人瞧见天子怨毒的眼神,恍若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脑袋嗡嗡作响,不自觉地大口喘息。
夏恽浑身冷汗淋漓流下,他大喊道“陛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微臣敢对天发誓若臣背叛朝廷,便叫臣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其余三人也跟着发下毒誓。
但此时毒誓又有什么作用,哪里能比得过人证与物证刘宏这会已对他们失去信任,说什么都没有用。
糜荏朗声道“夏恽、郭胜、毕岚等人身为朝廷命官,却勾结逆贼,起兵谋逆,谋害朝臣”
“数罪并罚,当处凌迟之刑至于其麾下家产,应当全部充公,赏与将士们”
天子深喘一口气,半晌没有说话。
在这个时候,不说话代表的便是默认。
“陛下,您信臣啊臣真的没有”夏恽眼前黑漆漆一片,只能慌乱地大喊道,“张常侍可以为臣作证,臣没有私通外敌”
满朝目光豁然聚集在张让身上,其中蕴含的愤怒、质疑、狠毒情绪,瞬间压的张让喘不过气来。
他差点咬断了自己的舌头“不,陛、陛下,臣、臣不能”
今日之事决不可能善了。与祭天不一样,当时只是模糊成十常侍中有邪崇,于是他们被罢官;现在却不仅有张角认罪书,更有几名黄巾军首领、他们送给张角的珍宝作证。
要么只是夏恽三人死,要么就连他们都被牵连其中。
没有其他选择、
张让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糜荏,见他银白的铠甲上染着点点污秽,像极了鲜血良久暴露在空气中的样子,心惊胆战地左右打着摆子。
错了啊
早知今日下场,他们怎会贪图钱财,将司空长史之位卖与糜荏,引他入朝又岂敢打他的主意,几次三番陷害他
“张常侍”夏恽不敢置信地看着张让,“我是何为人你不知道吗你怎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但张让显然时靠不住的,甚至十常侍其余人都靠不住,他们只能自救。
几人哭喊着,大声诉说着自己的所作所为,极力为自己辩解没有通敌。
眨眼之间殿中哭嚎声震天,声色之凄惨,听得百官头皮发麻。
刘宏已经乏了,情绪的巨大波动令他身心俱疲。
他没有再看、再听几人说话,而是疲惫倦怠地摆手“来人,就依糜爱卿所言,先将逆贼拖入大牢,择日问斩。”
情感上他不能相信夏恽等人会做出这种事,可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他不信。
他被背叛了。
被他一直信任、宠爱无度的人背叛了。
他本该愤怒、怨恨,但痛苦伴随着怒意喷涌而出,心底剩下的居然只剩麻木与荒芜。
他举目四顾。看着冷眼旁观的朝臣,还有歇斯底里的夏恽几人,表情中带着罕见的茫然。
见天子不愿相信他们,左丰终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骤然跌坐在地上。他呆呆看着糜荏,之下潮湿一片。
完了,他麻木不堪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他彻底完了
他手脚并用地爬到糜荏身旁,不断磕头忏悔自己的所作所为,然后被憎恨他的骑兵校尉一跤踹中心窝,哇地吐出一口鲜血不省人事。
夏恽被带到侍卫包围着,还在声嘶力竭地大喊“陛下,陛下臣是被冤枉的啊您一定要相信臣啊臣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您的事啊陛下”
他疯狂磕头,咚咚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额上很快起了红肿“陛下您若是不相信臣,臣就一头撞死在这大殿之上,自证清白”
郭胜、毕岚也跟着磕头大喊,企图用自残唤起天子的怜悯之心。
百官默默无言,不少人用快意的眼神看着他们。
死吧,快死吧他们在心底喊,十常侍作威作福这么久,也该还朝廷一片青天了
“撞吧,”夏恽的耳畔清晰听得恶魔低语,“若尔等当真清白,那便自证给我们看吧。”
于是三人就像是被鬼怪狠狠掐住了脖子,声音戛然而止。
他们贪生怕死,还奢望天子赦免他们,自然不可能一头撞死在殿中。
恶魔悠然的声音甚至还带着笑意“若是不敢撞,岂非证明你们心中有鬼”
夏恽恨得彻底失去理智,也不知怎得忽然爆发出一股可怕的潜力,猛然夺过一名侍卫的刀直冲糜荏“啊啊啊你个贱人,我杀了你”
朝臣惊呼“小心”
糜荏丝毫不惧。
他稍稍侧身躲过长刀,反手擒住他的右臂,只一用力,便捏的他手腕一麻,掉落在地。他又以脚尖轻勾刀鞘,等长刀飞至半人高,将之插入夏恽胸膛。
夏恽胸口一阵剧痛。
意识模糊之际,众人惊呼声皆在耳畔。他低头看了看正在滴血的胸膛,下意识转身朝着刘宏走去“陛、陛下”
他看到天子惊恐的表情,再然后便失去意识,轰然摔倒在地。
鲜血从他的胸口渗出来,很快染红身下一大片地。郭胜、毕岚两人恍恍惚惚地看着鲜血流到自己脚下,一时差点魂飞魄散,害怕的牙齿都在咯咯打颤。
糜荏泰然自若地朝着刘宏躬身一礼“陛下,罪臣夏恽与黄巾军勾结,又在被识破后当朝谋反,企图谋杀朝廷命官。”
“臣已将之诛杀,还请陛下放心。”
上座天子愣愣地看着这一瘫鲜血,慢慢将目光挪到糜荏身上。他看着这张熟悉的俊秀脸庞,眼白一翻一口气没上来,彻底晕死过去。
朝堂之中顿时慌乱一片。
解决完这群污糟小人,天色已经晚了。糜荏与五校尉分别去接卢植、荀彧,任嘏出狱。
天牢不在宫中,是在县衙。秋季寒凉,天牢背阳而建,条件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荀彧和任嘏就被关在一个开着小窗的牢房里。
两人只着一身单薄的白色囚服,靠坐在石墙边抬首凝视小窗透进来的冰冷月光,偶尔因着寒冷瑟缩一下。
一排牢房之中通常只有一两个开着天窗,透进一束浅白的月光,是他们一整夜里唯一能看到的光。
许是信任糜荏,两人被关了两天都还算从容,这会正在下盲棋。
盲棋需要的良好的记忆力,两人在这方面恰好是人中龙凤,因此前头下的还算顺畅。但等到几十步后,两人的记忆便因饥饿而混乱了起来,无法继续下去。
任嘏自暴自弃地一仰头,感受脑后坚硬的触感,叹息“哎也不知道子苏现在何处,是否已经知晓朝中大事。”
荀彧也跟着叹了口气。
他们才被关了两天,再怎么快马加鞭这消息也不可能送到冀州。想要糜荏回来,恐怕还要过至少半个月。
半个月啊也不知他们能不能熬过去,会不会死在狱中。
荀彧苦笑了一下。
想到白日里荀爽上下打点来看自己的场景,他心底涌现万般无奈、悲哀、遗憾
却唯独没有后悔。
他为知己而死,为大义而亡,岂会后悔
荀彧胡乱想着,只希望他死之后子苏可以善待他的族人,替他好生照顾他的亲友吧。
便在此时,外头传来狱卒的谄媚声音“里头黑,糜国师还请小心些。”
糜国师
是子苏回来了
两人豁然起身,快步走到牢笼边上。便见一道昏暗火光里,一个熟悉的身影快步逼近。
真的是他
任嘏忍不住把脑袋往铁栏的空隙里伸“子苏,子苏是你吗”
“是我,昭先。”糜荏的声音由远及近,“我回来了。”
他走到牢笼边。等瞧见两人,瞳仁微微紧缩。
窗中落下的那束月光正好笼罩在荀彧身上,于是他的目光自动忽略了身处昏暗的任嘏,只映入荀彧一人。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正如淇奥中所言,君子纵使满身狼狈却依然如青竹般挺拔俊秀,如玉璧般矜贵优雅。
风采流芳,不可磨灭。
糜荏停顿了一下。
他清晰听得自己的心脏怦地跳动了一下,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激素从他的大脑滋生,在他体内汹涌澎湃,无可抵挡。
等狱卒打开牢门,他便大步迈入其中,将人紧紧揽入怀里。
荀彧微微睁大了眼睛。
身体被坚硬的铠甲撞的有点疼,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完全掩盖住糜荏惯用的熏香。但这种令人作呕的气味,却出乎意料地将他这两日的担忧、惧怕、慌乱等等情绪,轻易抚平。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言语、更无法忽略的清甜之意。它从心底升起,顺着脉络蔓延全身,渐渐驱逐四肢的麻木与冰冷。
就连空气中的尘埃都显得雀跃而可爱。
荀彧克制不住地弯起唇角。
但就在他想要拥抱糜荏时,这人却又退后一步,退到他触及不到的安全地方“别动,我身上很脏。”
不等荀彧体会到心底骤然涌现的怅然若失,身旁任嘏已动容地张开双臂,将人抱了个满怀“我不怕脏子苏你能回来,可真是太好了”
荀彧“”
糜荏“”
两个大男人在监牢里头抱在一起像什么样子他冷酷地推开任嘏,拍拍他的肩膀“昭先辛苦了。”
“先回去吧,我们都需要沐浴更衣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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