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明韶接过扶桑手中的檀木八角雕刻富贵松竹食盒，粉嫩若樱花般的指甲无意识扣住外盒镂刻花纹，不经意留下几道看不清的白痕。

    女人缓缓转过身来，眼眸余光正好看到男人正在低眸浅浅品茗，小指尖不停用指腹摩挲青釉杯沿，似乎极为贪恋釉色的细腻洁白。

    明韶定住心神，看天子在一心饮茶，眼皮都未抬，眉稍都动一下，心里不由自主大松口气。

    女人说辞在心头过一遍，斟词酌句，缓缓挤出声音，

    “臣妾在将军府尝过姨母亲手做的几样小点，口味新奇，让御膳房做出来给陛下尝尝。”

    女人声音看似轻柔细语，纵然极力装作镇定，不过轻颤的嗓音暗示她的心绪不宁。

    一心饮茶的卫峥似乎因为女人的声音回转了注意力，缓缓抬头，漫扫了一眼食盒，

    “将军府的点心？皇后让御膳房做的？”转而语调微凉，“这是皇后第几次给朕送膳？朕的看皇后未必喜欢往朕面前凑？”

    男人的音调低沉醇厚，神情懒懒散散，看着漫不经心的样子，乍然抛开这种话，明韶听言自然羞窘难抑。

    明韶听到天子的疑问，眉目顿时一凝，有种难言的尴尬之色，这自然是头次。

    但明韶用隐晦的眸光扫了一眼卫峥，还是佯装镇定自若，语气笃定不已，“陛下…以往您不在宫中。并非臣妾…不愿意。”

    卫峥听闻女人的说辞，薄唇轻哂，显然不屑女人敷衍的态度。

    “将军府的点心？皇后让御膳房做的？”转而语调微凉，“这是皇后第几次给朕送膳？朕看皇后未必喜欢往朕面前凑？”

    明韶听到天子的疑问，眉目顿时一凝，有种难言的尴尬之色，这自然是头次。

    但明韶还是佯装镇定自若，语气笃定，“陛下…以往您不在宫中。并非臣妾…不愿意。”

    卫峥听闻女人的说辞，薄唇轻哂，显然不屑女人敷衍的态度。

    明韶自入宫就千方百计躲着他，口中说是因缘际会，不应该违怪天意，到底怨愤崇安侯府，还是册后圣旨，恐怕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卫峥想到明韶入宫之前，眉目略显不愉之色，他知道明韶闺阁因为容貌才情是颇能招引桃花。

    一股香甜可口的气味蔓延开来，甜馥软香，倒颇勾人食欲。

    卫峥放下手中已经喝完的茶盏，案几上已经放满精致琳琅的几碟软糕。

    福山子望一眼帝王的眼色，对明韶不好意思的讪笑一下，拿出帕子里的牛毛银针就要试毒。

    卫峥眸光扫过女人因为紧张咬住的下唇，艳丽若红色梅瓣，惹人遐思，眸光沉沉如黑渊，突然开口，“福山子你退下，让皇后亲自来试。”

    明韶听道帝王匪夷所思的要求，眉目显出几分惊色，半响都过去了，还不见有什么动作，明显迟疑不决。

    她今来就是为了试探天子对将军府有无疑心，所以糕点的来历特意加上将军府的名头。

    如果天子尝过，说明将军府处境无险，不计较此事，倘若天子未品一口，那怕对将军府仍然心有芥蒂，她不敢保证甘泓夫妇会不会受此牵连。

    明韶现在只悔自己无用至极，当日行事从来没有想过什么后果，无意之间给将军府带来潜藏的隐患。

    男人看女人踟蹰犹疑，语气隐有不耐，“皇后不是说，让朕品试点心？怎么？现在又不肯了？”

    卫峥眼底闪过只有他自己懂得得的深意，薄唇轻掀，“皇后亲自尝过的点头，朕才会放心。”

    明韶听到天子不愉的语调，她为难是因为身上没有银针，头上又没有银簪，才踟蹰犹疑。

    半响过后，听到天子指名让她亲尝，明韶心头涌起一种说不清奇怪的情绪，款款端凝行礼道，“臣妾遵旨。”

    卫峥抬手示意福山子给他倒盏清茶，执起杯盏看着几乎没有痕迹的口脂，继而又继续品茶。

    男人一边品茶，眼角余光不透痕迹，一直凝视着女人的动作。

    明韶吃东西有一个坏习惯，她在尝吃食前，喜欢微微露出一抹凝红的丁香，先稍稍舔舐尝味，然后再慢慢用皓齿轻咬吞咽。

    说起来还是因为明韶幼时有段日子，喜欢啃手指头。

    长辈为了整治明韶的习惯，容夫人央人在她手指头上涂一层鱼胆汁，幼时的明韶无意识中慢慢收敛改治过来。

    可是那种苦腥味不知道怎么回事，明韶一直记在心里，潜意识下吃东西时喜欢先舔一小口试试。

    在卫峥的眼底，自然是女人小心翼翼轻颤着羽睫，微露凝粉诱人的丁香，又快速消隐不见，无端摄人心魂，让他几乎不能自已。

    他还未来得及看清明韶的动作，女人已经咬下小半口软糕，慢慢吞咽下去。

    只有微动的玉颌表明明韶已经咽下。

    明韶每个糕点都尝过一遍，不免有些噎得慌。

    她随手端起案几上的杯盏，用帕子掩口，几小口疾然饮尽，“陛下，臣妾已经试完。”

    卫峥看到明韶喝完他偷偷调换的清茶，唇边无声闪过一抹笑意。

    出乎意料，男人修长如玉的指尖夹起明韶尝过的那块糕点，薄唇正对明韶咬过的一角，含住软糕，稍轻咬半口。

    半响，男人咽下后，意味不明道，“味道不错。”

    既不说是什么不错，也不指什么味道，卫峥说的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明韶先是不可置信的呆愣，后是反应过来的羞赫，莹润的双颊飞起霞红，她知道奇怪之感从何而来。

    可是明韶转眼看到，福山子麻利用银针试过一块软糕，用帕子递给天子，男人依旧和刚才一样咽下。

    明韶后又摇头，她多想了，天子吃食是要人亲尝，否则怎么敢用。

    明韶见天子品过几块，想到自己的借口，“虽然臣妾方子告诉御厨，无奈他们做出的不及姨母好吃，臣妾有些想念，陛下可否允臣妾让姨母进宫一叙？”

    卫峥看明韶这种小事都请到自己面前，他焉不知女人现在如惊弓之鸟，半点吓不得。

    真是如她的小名琉璃，又娇又脆，人也一样。可是女人胆子在卫峥看来，也未见得小，屡屡试探他。

    卫峥吐出漱口的清茶，随意允道，“你是后宫之主，想召什么人觐见朕不会过问。”

    明韶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天子眉目舒展，似乎温和不少，又道，“恭王妃替太后侍疾，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可否赐给小郡主封号？”

    卫峥思量片刻，颔首道，“朕知道了。”

    福山子的徒弟福官儿突然禀报，乾元宫有人求见，卫峥闻听来人，神色一瞬幽寒，随即大步离开。

    第十四章

    入夜，月高星稀，宫门此时已经落匙，后宫正主不多，所以宫人在亥时之前就早早歇息，除了守夜巡逻的内侍打着哈欠来来往往，并未见什么人。

    远处传来脚步声，本来睡晚惺忪的内侍突然打个激灵，定睛看去，竟然刚刚出宫回来恭王府的两位傅侧妃。

    如今后宫知道太后又染了重病，太医院的御医来来往往，阖院的御医都去伺候，可听闻太后的病却未见一点好转，伺候的宫人不露口风，其他的人都不知道这位太后是染得何种病症。

    而且太后两次染病的日子都有些蹊跷，皇后娘娘半夜出宫，第二日传来太后有恙的消息，前脚皇后娘娘回宫，后脚太后的旧病复发，阖宫都知道皇后和太后不对付，太后时不时喜欢给皇后娘娘小鞋穿。

    景朝重孝，能忍住的皇后娘娘不吭声，背地也给太后使了不少绊子，宫里人在心里揣摩，也不敢议论主子的事。

    本来宫门落的最后一道锁，因为回来的两位傅侧妃，时候延迟了会儿。

    都是娇贵女子，经不起折腾，刚才一场小跑，难免都有了汗意。

    傅五娘拢一拢耳边的发丝，用帕子擦擦冷汗，将手腕上的玉镯退下递给小内侍，笑道，“辛苦公公给留门了，太后娘娘白日离不得人，我和妹妹也只有等太后歇息才能出宫。还不知道会不会给公公惹什么麻烦。”

    小内侍眼睛暼过玉镯，佯装退拒了几下，“傅侧妃话严重了，最近几月大家伙哪敢出门，所以这宫门落匙自然也早，奴婢也是行方便，行方便。”

    傅五娘心知为何宫人夜间不敢出来，死的人太多，亡人怨气太重，夜间自然不敢外出。

    后宫血洗大量换伺候宫人的事她有所耳闻太后被一位先帝太妃报复的事也慢慢传出来，众人意测是不是因为天子因为后宫伺候的人不得力，竟然出了这种荒谬绝伦的事，所以天子雷霆大怒，杖杀宫人。

    傅五娘她进宫伺候太后这么多时日，最让她琢磨不透的是帝后的态度，太后一病，上头两位瞧一眼就走。

    恭王妃看太后的神情也是说不出的讥讽，傅五娘深知这里面俨然有不能告人的隐秘，

    承恩伯府最大的靠山就是太后，倘若太后一倒，除了出了两位傅侧妃的承恩伯在洛京勋贵很快会滑入末流，傅家还想借着太后送嫡女入宫为妃，于情于理，太后此时都不能出半点差错。

    傅五娘和傅六娘出宫就是为了带承恩伯安排的民医，她们都知夜间宫人歇息的早，所以才选此时，方便行事，而且长秋宫因为太后三月以来处罚了不少宫人，长秋宫附近的宫门压根没人乐意来这，当真是凄清冷冷一片。

    两位傅侧妃浩浩荡荡带了一群婢女回到长秋宫里，夜深人静，看门的小内侍根本不会看不清人脸。

    他看夜间也没人了，现在只想着卷个被子小憩一会儿，最好一夜像往常一样睡到天亮，说实话，没人不怕冤魂不散。

    一众人到了长秋宫里，太后新伺候的宫人傅侧妃也不敢使唤，索性都换成她亲近的婢女一直看着傅太后。

    傅五娘看看时辰，让该退的人退下，这时候疯癫的傅太后已经用过安神汤，安歇下来。

    傅六娘关好门窗，转过身打量扮成婢女的傅芊灵，眉目凝重看了一眼她身后的粗使嬷嬷，语气含厉，

    “你和父亲是怎么想的，找来一个乡村野医给太后看病，宫城这么多御医难道是吃素的，他们都说不出来的病症，你们倒是大胆，倘若太后凤体有什么闪失，到时候不要牵连我和五姐。”

    傅芊灵听到傅六娘连敲带打的话，知道傅五娘和傅六娘被恭王妃整治怕了。

    当初太后想让傅家嫡女做恭王正妃，结果因为身份不够被先帝爷驳回，转眼指了侯府平宣侯府闵齐月为正妃，

    傅太后心有不甘，转眼亲指了两位侧妃到恭王府不够，又以开枝散叶为由给恭王府不停的送女人，恭王卫峰来者不拒，全都笑纳，不到两年，恭王府的女人比先帝妃嫔还多出数倍，更不要早说，当时还有未指婚其他王爷。

    恭王妃全将气整治到傅府的侧妃身上，闵齐月自然是气坏，嫁入皇室还不到两年，恭王卫峰是个风流性子不肖说，傅太后也给她添堵。傅芊灵知道些内情。

    傅六娘和傅五娘本就是贴身照料傅太后，恭王妃全然撒手不管，傅太后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肯定大半全都怪罪她们身上，这毫无疑问。

    傅芊灵也丝毫不怯，一派沉稳之态，回道，“六姐放心，这位太夫最擅治这种病，何况太后娘娘是受了惊吓才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