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青芹姑姑又凑近明韶耳边,眉头紧皱,小心翼翼道,
“娘娘猜的不错,还有一件事恭王妃的人可没禀报,太后娘娘她突然安静下来,今日竟然乖乖喝药用膳了。”
明韶闻言,不解道,“本宫记得以往都是宫人伺候的。”
青芹姑姑叹口气道,“以前喂药可都是宫人硬灌下去的,没想到今天……您说,太后她是不是…要好了。”
明韶闻听细白的指尖按住额角,缓缓睁开的眼眸中显出几分沉凝之色,“姑姑,本宫只问恭王妃怎么做的?”
青芹姑姑神色谨慎,“咱们的人禀告说,恭王妃亲自找来御医给太后看诊,说一定要治好太后娘娘。该怎么治,就怎么治,该用好药就用。”
明韶想到恭王妃给自己的消息,眉目渐渐凝重起来,粉唇瓣抿,
“本宫大抵猜个五六分,本宫猜恭王妃亲自给傅姀召御医诊治,她大概神智清醒过来几分,也许过段日子就能痊愈。”
青芹姑姑听闻,愣怔几息,认真揣摩明韶的话意,垂首低声道,
“娘娘的意思是,恭王妃没敢告诉凤元宫太后娘娘的事,是太后可能清醒过来了,可是恭王妃偏偏告诉咱们承恩伯嫡女偷偷入宫一事。”
明韶轻轻颔首,揣摩道,“她也许知道本宫在长秋宫安插了人,这是告诉本宫太后突然痊愈和傅侧妃带进来的人脱不了干系。”
青芹姑姑想一下前因后果,也大概明白承恩府伯府胆大包天,安插人给太后治病,神色稍惊,忌惮道,
“娘娘,承恩伯的嫡幼女心性非同一般。太后的病想要治愈,同样后果也不堪设想,小小年纪敢有这般……”
明韶听出青芹姑姑想说傅府嫡幼女心性看来果断决绝,她关心不在此处,黛眉浅颦,
“劳烦姑姑打探承恩侯府嫡幼女身边的人,看是不是——有可疑的人在。太后的病症她们暂且不放心交给宫内的御医。”
青芹姑姑行礼称是,“奴婢遵命。”
明韶现在身边可用的无非是甘夫人安排给她的人,但大多是容夫人留下的人。
容夫人死前留话不愿进容家祖坟,叶府和甘府出头满足了容夫人的遗愿,将她安葬在一处寺院中。
甘夫人也就直接将容夫人陪嫁伺候的人都带在身边,有朝一日等明韶嫁人的时候给她用,明韶出宫后就直接向甘夫人要了这些人给她办事用。
明韶虽然知道自己和恭王妃相处看似投缘,但她清楚恭王妃为人绝非传闻中的爽快,看恭王府这么多姬妾只有她一人诞下子嗣,就可看出手段高明不凡。
恭王妃为什么要这样做,明韶想不明白,她暗自揣测恭王妃此举隐瞒还是间接向自己表态恭王府和长秋宫依旧是一体。
闵齐月和傅太后素有旧怨不假。可是明韶也明白,傅姀是正经的一国太后,天子都暂且动不了她。
恭王妃若是想继续选择以傅太后做靠山,怎么也说是恭王的养母,她的半个正经婆母,。
明韶没想到恭王妃派人禀报承恩伯府的人进长秋宫的消息,告诉她没什么好处。
她反而看不懂闵齐月到底想干什么了,坐看高台,看她和傅姀相斗。
明韶现在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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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宫内,卫峥一身绣盘龙云海浅蓝色束袖锦袍,一半头发束白玉冠,另一半披散在肩头。
他眉目清湛凌然,负手而立,如濯濯玉山,巍崢俊秀,清然朗月般。周围的帝王气势凛然迫人。
福山子发现天子从凤元宫回来到现在,眼神时有时无一直盯着墙上挂着的白玉琵琶瞧。
不过他混了这么多年大总管不是白混的,最忌讳的一条是不能乱揣摩圣意,福山子最这点向来乖觉。
下首的福山子偷偷瞟眼天子,观他神情看不出什么喜怒,但是如刀削的薄唇却若有所无的微扯起一抹弧度,眉目更是舒然。
福山子甩几下拂尘,弓着腰身,走到御案前,“陛下,您让奴婢找的药膏,奴婢备好了。是不是现在给娘娘送过去?”
卫峥听到福山子的话,徐徐收回视线,眸光深邃如渊,暗藏让人不由心悸的玄机。
男人修长白皙的指尖轻轻推案上的香檀药盒,交代大太监,“把这个带给皇后,告诉她,礼尚往来。”语调隐隐藏有微不可察的轻笑。
福山子垂首,双手恭敬接过药盒,“奴婢谨遵圣意。”
不过福山子不知道这药何用,他机智灵敏,听到帝王口中“礼尚往来”,心底大约品摸出来点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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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回宫后伊始,这是天子第一次表态,虽说赏赐的不是首饰绫罗之类,是药物和补品。
让凤元宫的人看,天子赏赐这些皇后娘娘当用的,这才是真正的宠爱。
所以福山子一过来送东西,凤元宫的宫人不少人脸上都带着笑意,比明韶这个正主还高兴。
明韶听到福山子走之前就交代了四个字,“礼尚往来。”她的神色当场凝滞,连个接收帝王赏赐的场面笑都挤不出来了。
福山子好像没看到一般,笑呵呵接过青芹姑姑给的赏赐,道声,“娘娘好好养着,奴婢告退了。”
明韶眉目犹自惊愣过后,眸光显出几分说不上来的难堪,扫了一眼放置在圆桌的药盒,“姑姑,去看陛下给的什么药。”
青芹姑姑她本事不少,甘夫人让她跟着明韶,除了她为人机敏可靠。
是因为青芹姑姑懂点调养身子的药理,会那么点粗浅的医术,虽然顶不上大用,但聊胜无几,有的总比没有好。
青芹姑姑敛袖行礼称是,慢慢打开药盒,小心翼翼用帕子拿起一丸拇指大的褐色丹药,轻轻放到鼻间仔细嗅几下,眉目微显出几分窘然。
明韶紧抿粉唇,手无意识绞紧帕子,听到青芹姑姑低声道,“娘娘,陛下给您的是———滋阴养元的药,这药物用也倒用得,大抵就是有些………像”
青芹姑姑支吾半天,吐出几个字,明韶闻言清潋的眸子睁圆,看了一眼乾元宫的方向,玉颊飞起绯色的霞光,难堪不已,唇瓣无声翕动数下,吐出两个字。
青芹姑姑离得近,听到容皇后清清楚楚说了,“无耻”二字。
她闻听除了惊吓皇后娘娘敢大胆骂天子,竟然对天子能送来这种药毫无感觉。
青芹姑姑想到这位陛下前些时日做的事,也知道自己为何心里淡定平常了。
明韶这次腰撞得不轻,她知道傅姀的失心疯逐渐好转,养伤之余,也暂且腾不出功夫去理会长秋宫。
甘夫人和叶府家眷马上就要进宫,明韶手上的事也不见得少,心里的石头一直未曾放下。
明韶想到天子走之前的话,令她害怕的还是天子看她的神色,说不出的深沉魔魅,好像有种被他吃拆入腹之感,不由感到一阵难言的心悸。
和一位手段高明,心思难懂的老猎手周旋,猎手言明他的耐心有限,明韶心里隐隐预料总有把自己赔进去的一天,不过不是现在罢了。
交给容明翰的东西,是明韶最怕有一朝揭穿的祸事,倘若此事被天子查探到,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不被牵连,这便是她想一直周旋下去的原因。
明韶现在思绪混乱,眸光复杂,望了一眼窗牗外的乾元宫,连绵起伏的宫殿高大巍峨,在太阳的余辉下,屋檐的琉璃瓦折射出数道耀眼的光线。
他愿意以嬉弄般的心思说出“礼尚往来”,想必还有和她周旋下去的心思。真到一日,将自己折进去,明韶不得不承认她那时心未必像现在淡然处之。
辛夷端着托盘走到贵妃榻前,唤明韶喝药的声音拉回她散乱的思绪。
明韶缓缓垂眸望着手边黑漆漆的药汁,指尖执起玉勺搅动温热的药汁,似乎无意提到,“辛夷,你们在进凤元宫之前,是不是都是伺候陛下的人?”
辛夷微微一愣,大概没想到皇后突然会问这句话,斟酌思量,恭谨行礼道,“娘娘,现在奴婢几个是您的人。”
言下之意皇帝将她们给了凤元宫,她们的主子就是当今皇后。
明韶闻听辛夷类表衷心的话,眸光微微闪烁,只意味不明笑叹一句,“是嘛,那本宫也许就安心了。”
辛夷默默垂首,缄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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