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六章

    第二日清弦叫她起来时,她脑袋中晕晕乎乎,又重又痛。

    她吸了吸鼻子:“清弦,我好似伤寒了。”

    她喉咙又干又涩,一张口声音粗哑得吓人。

    清弦忙挨她额头:“哎呀,好烫!”她急了,昨夜半梦半醒的事她早记不得,只当是姑娘体质弱。她焦急道:“我去找大夫。”

    “不用,先去堂屋。”姜虞自个摸了摸额头,掀开被子起床。

    今日初一,家中女眷都会去郊外明觉寺上香。

    祖母信佛,府中特地建有佛堂,姜虞有记忆始,祖母就大多时候都在佛堂念经诵佛。

    和顽劣的哥哥不同,她小时候就喜静,一枝梅花就够她看很久。祖母说她有佛缘,最为疼爱她,若见她习书习太久,就会将她领去佛堂。

    姜虞母亲齐成容是定国公的嫡次女,长姐是当今皇后,在家中受父母长姐的娇宠,是个烈脾气,眼里揉不下姜乔和赵姨娘这对母女,虽则也爱姜虞,但琴棋书画诗词酒茶恨不得姜虞样样精通,同她把赵姨娘压得喘不过气一样地压住姜乔。

    姜虞再喜静也有学厌的时候,那时就盼着祖母来接她去佛堂偷偷闲。祖母并不要求她也跟着诵经,她就在一旁看祖母诵经,有时候抄抄佛经。

    祖母甚是疼她,常常慈爱地抚她头,说:“我们阿虞佛缘深,将来是有大造化的。”

    时日久了,姜虞耳濡目染之下也十分敬佛。她上辈子坎坷伶仃,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造化,重活一世,她才信自己果真有佛缘。

    只是这一日却不能同家人去上香,她答应了要去宫中给晏城送药。

    姜虞到堂屋时,其他人都已聚齐。

    姜乔笑着来迎她:“姐姐来得好晚。”

    姜虞往左侧了一步,姜乔来牵她的手就牵了个空。

    姜乔的笑僵在脸上,眼中闪过一丝羞恼,转瞬又巧笑嫣然道:“姐姐心情不好吗?”

    齐成容闻言,将手中茶杯放在桌上,轻蔑地看了眼姜乔。她自持是个长辈,没在老祖母面前下她脸子。自己女儿她了解,操着一颗姐姐心,跟这个一看就虚情假意惺惺作态的姜乔走得近。

    她冷笑了一下,打算叫女儿过来,却听姜虞道:“姜乔,你真的把我当姐姐吗?”

    齐成容讶异地看了眼自己女儿,却见她肃着小脸,极其认真地在发问。

    她心中颇感欣慰。

    姜虞仔仔细细地看着姜乔,不放过她脸上一丝表情。

    这一年的姜乔不过十二岁,还没有将来唱演俱佳的八面玲珑。在这样直白的质问下,她神色顿显尴尬,一张脸因气愤恼怒而涨红。

    姜虞不需她回答就知道了她的答案。

    姜虞懒得再理她,绕过她往前走。

    经她身侧时,姜乔扯住她衣袖,在赵姨娘不断的眼神示意下,姜乔压住心中的怒气,笑道:“姐姐说什么笑,你我是姐妹,我自然把你当姐姐啊。”

    姜虞不咸不淡看了她一眼,拉回自己袖子。

    姜老太太原本冷眼旁观。赵姨娘这对母女都是心术不正的,她也知道姜乔爱拿姜虞喜欢的东西。姜虞几乎是在她膝下长大,她也见不得姜虞受委屈。

    若姜虞能发作出来,她也好替她做主。

    她威严地看了一眼姜乔,对着姜虞意有所指道:“受了委屈尽管和祖母说,我倒看看是谁胆子那么大。”

    姜乔面色一僵,垂下眼,挡住眼中的嫉妒不甘。

    她与姜虞都是左相家的小姐,但家里所有人都疼她,外面所有人也只会夸她,难道就因为自己是姨娘所出吗?

    赵姨娘见自己女儿低头不说话,只好自己来打圆场:“我们家大姑娘这么好,哪有人会给大姑娘委屈。”

    姜乔抬眼。她不知道姜虞忽然发什么疯,明明从前对自己言听计从。她心里冷哼一声,看来都是假惺惺的。

    姜乔愤恨不平地盯着姜虞。

    姜虞也不想在初一闹太大,她摇摇头:“祖母、母亲,我今日怕是不能同你们去寺中了。”

    声音一扬大,就尤显粗哑。

    齐成容也是陪老太太去,无可无不可,她颔首,问姜虞:“声音怎么了?”

    她看着姜虞红得像晚霞的脸蛋,皱眉头:“上前来我看看。”

    姜虞听话地走上前。齐成容挨了一下她额头,眉头皱得更深:“怎么这么烫,请大夫了吗?”

    “打算寻太医瞧瞧。”

    姜老太太在旁听着,立刻对身边嬷嬷道:“去请宋太医来。”

    宋太医是丹青妙手,当代神医。

    姜虞虽只是想避开去明觉寺,但能直接寻太医也有进出皇宫的借口,只是不知今日该不该宋太医当值。她话留了几分:“宋太医也得过初一呀,祖母莫担心,我去皇宫询问值守的太医就好。”

    齐成容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眼里含了打趣意味:“要去便去吧。”

    姜虞佯作不知。

    母亲定是误认她想见太子,她不想见,甚至巴不得避开他。

    母亲看来极希望她与太子亲上加亲,姜虞有些苦恼地摸了摸鼻子,也不知道她若不肯嫁太子时母亲会多失望。

    告别了母亲祖母,姜虞又悄悄去兄长书房寻他,今日兄长休沐,姜虞当当扣了两声。

    姜存衡打开门,便见自家小妹眉开眼笑站在屋外。

    姜存衡惯常不苟言笑,此刻也跟着她笑了:“找我何事?”

    “我若要去皇宫,借你腰牌可好?”姜虞一双眼亮亮的,讨好地看着他。

    “你不是有皇后许你的腰牌?”

    “太招摇了。”姑母待她虽是好,但她不肯再做姑母儿媳,也不想再承她好意,否则总是于心有愧,这块腰牌虽是准她自由进出皇宫,但为了给她尊礼,皇后那边也会来人侍奉她,这不是作为外甥女该有的待遇,她打算寻个时机将腰牌还给皇后。

    “我的腰牌不能随便与你。”姜存衡拧眉。

    “那可有宫女的腰牌?”姜虞腆着脸继续求。

    姜存衡沉默片刻,叹了口气:“罢了,我去替你寻一套。”

    姜虞喜笑颜开:“兄长真好。”

    姜存衡是个冷面人,虽然与她一母同胞,但因兄长本身的距离感,与他还没有与姜乔亲近。

    后来兄长自请去边关前线,那时姜虞身陷不忠不洁的丑闻,猝不及防又听闻他战死沙场,内心悲恸,只想与青灯古佛为伴。

    兄长死时,还托将领替她捎了塞外胡杨雕的木刻风景图来。

    他出征前,姜虞曾随口说了句不知塞外风光是如何。

    兄长冷面,却是热血肺腑。

    姜存衡并未问她作何处用,应了她就立刻出去,只一盏茶时间就拿着个包裹从外面回来,递给她,神情冷峻:“别胡来。”

    “兄长放心。”姜虞晓得他只是看着严厉,一边笑吟吟地应他,一边拆开包裹。

    包裹里有块巴掌大的腰牌,还有一套宫女装束。

    他想得着实齐全,姜虞心里感动,一双杏眸亮晶晶地看着他,如晶莹的黑宝石,全然的感动欣喜。

    妹妹在他面前一向都沉默安静,他也不知如何同她聊天,此时亮闪闪的看着自己,姜存衡又有些不好意思。他咳嗽一声,叮嘱道:“小心点,别让人发现了。”

    姜虞连连应声:“我晓得,哥哥莫担心。”

    她兄长实在是个好兄长,这一世她一定要阻止兄长再踏上前世战死沙场的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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