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睡得太长,宋起鸣起身走路的时候,脑袋阵阵发疼,如今脖子更是落了枕,嘱咐沈既白好生休息,他人坐在穿堂那处长着大树的荫下吃酒,至于是这颗树是什么世俗名称,他喊不上来,当时头不起力,吃了酒,脑袋便更昏了,隐约听得小白过来喊他,扶着他回房歇息,至于之后何事,他也记不清。
后来宋起鸣才清楚,那日他吃酒吃的是万仙醉。
沈既白扶他回房休息的时候犯了极大的错误,当时他使劲地抱着沈既白蹭脑袋,导致小白被整懵了半秒,意识到师父真醉了,还企图把他哄上榻:“师父,睡觉就不难受了。”他踌躇半秒,又伸手揉揉宋起鸣的脑袋,“师父,睡觉吧。”
宋起鸣并没有什么变化,意识却是循着声源的,他嘴巴呜呜两声,双臂紧巴巴地抱着小白身体,因着小白刚练完剑,没有半分力气的原因,人身一个不平衡,带着宋起鸣,径直向后方榻上倒去。
既白被牢牢压在下面动弹不得,宋起鸣依旧是浑然不知的重醉状态,他摸索到了舒滑床被,人想睡觉,于是越来越往上挤,沈既白连忙挣扎着坐起来,正准备离开卧房,却听到宋起鸣低低呜咽一声:“妈,我想你们。”
沈既白迟疑半秒,左手碰到他脸上湿漉漉的泪水,这也是头一次遇见师父这样柔软的一面,既白心沉甸甸的,失去双亲的滋味自然不好受,沈既白懂,沈既白当时替他抹抹泪:“不难过。”抬手摸了摸师父脑袋,缓缓安慰:“不哭……如果难过的话,就哭。”
宋起鸣再无其他动作,左手紧紧揪着小白衣袖,蒙头沉睡了。
多年以后往事消散,每当沈既白回想起与宋起鸣相处的那段日子,都会很客观却又不那么客观地评价自己的心思,原来是那么老早就动了的。
翌日入午,宋起鸣悠悠转醒,又忽然想起今日是麒新门商议对策的日子,人也马不停蹄地穿衣离开卧房。
头疼眼肿的原因,导致他走路也是左摇右晃,活脱脱地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正于院内浇水的既白闻声抬头,便见宋起鸣一脸睡惺忪的表情,对他作礼:“师父。”
宋起鸣清咳声,负手而立:“这花种得不错。”如今这块罗玉被沈既白打理得井井有条,远处群山环抱,云雾飘渺,白鹤顶飞,后院田地种瓜栽菜,葡萄藤也缠着木竹往上绕,因着与起初来此处的模样大相径庭,宋起鸣也差点找不着东南西北。
沈既白道:“萱草花,可助睡眠。”
宋起鸣听懂了他的意思:“想做成枕头吗。”
沈既白点头,道:“师父,我去热粥。”
“不用这样,小白,我人去趟麒新门,也差不多下午回来。”
沈既白并无多言:“师父,路上万事当心。”
他人再次离开罗玉,转眼间,便站在了麒新门这块仙地面前,他眼前就是仙雾缭绕的阵阵群山,麒新门那顶顶大门就嵌在山腰上,宋起鸣这次似乎有心思与陆仙人讨教讨教关于邑城的事儿了。
姜舍月听闻师兄回了麒新,怀着高兴的心情一路上跑着来到主事殿的时候,除了宋起鸣与陆师父,其他师兄师弟也在场,她隐约觉得气氛怪异,又听闻是关于邑城的异变,她心底一动,双手直接揪紧了拳头:“师父,舍月请命与三师兄同行。”
正坐于主事座上的那位陆成华思忖两秒:“舍月,此番行程虽不凶险,也是关乎邑城的黎民百姓,正因为我知道你的心思,所以为师更不想你出这麒新大门。”
“师父,唐门道嚣张跋扈多年,如今更是欺到了邑城,邑城是我母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母国被那群贼子灭了,师父!”姜舍月额头重重磕于地上,“徒儿求您!”
陆成华看着老五这样倔强,神色无奈起来:“师父是为你好啊。”
二师兄劝诫道:“师妹,如今邑城局势已经容不得我们胡乱插手,星尚大仙算命点数地警告过众仙家,万一要是入了邑城局,只怕会越来越乱。”
大师兄温言道:“师妹,在此还是好好听师父的话吧。”
四师弟:“师妹,虽然我觉得师父师兄们说得都挺有道理的,但邑城毕竟是你以前的家,决定权在你,你若是想回邑城,师兄我肯定是支持你的。”
姜舍月对着四师兄投来感激的目光。
这次议事整整往后延续了半个时辰,因是众师兄师弟们忽然对着“姜舍月该不该同行去邑城”这个问题争执起来,探讨着去与不去的好坏,以至于聊出了好多种的情况,即使与其他议事的状态并无区别,此过程中,只有宋起鸣一人循规蹈矩地坐在右侧偏座上啜饮凉茶,眉头都不皱一下。
对此情况甚是苦恼的陆成华撇头紧紧盯着三徒弟:“老三,你有什么高见。”
宋起鸣被轻轻呛了一下:“我……”他抹抹嘴巴,抬眼便发现全场人都扭头瞅着他这边,是怪尴尬的,宋起鸣又咳一声,此后回答得极其认真:“师父,你们从不听我的高见。”
陆成华忽而笑了笑:“是啊,我从不听。”
宋起鸣笑着手撑脑袋,懒懒散散地坐在案前:“这事儿无需现在定论,况且邑城是咱们半年后才会去的地方,皇帝准许开城,咱们这边再定人数。”
大师兄道:“起鸣说得没错,舍月,这件事我们下月再议,眼下是明年会武大典的入选仪式,我们该推举推举新弟子参赛了。”
姜舍月道:“今年新入门弟子颇多,名额有限,该是举荐谁是个问题。”
二师兄道:“那就按照以前的老办法,咱们门内举办场比剑大会,在根据平日表现,从那几百几千个弟子选出前三十名参赛,起鸣,你何时带着既白一同回来,我们考核堂需得验证验证他的灵力。”
宋起鸣道:“就这两日。”
姜舍月道:“三师兄今日是有事儿与你们讲的。”
陆成华闻言笑道:“也只你有正事儿的时候才会来议事厅。”
宋起鸣对着师父妥帖作揖:“我最近收了徒弟,这厢拜托师父准许他们纳入弟子名册。”
陆成华:“噢?又收徒弟?看来你这脑袋是想通了不少。”
二师兄对他慢慢露出两根手指头:“这个数?”
宋起鸣相对应地露出三根手指头:“这个数。”
四师弟惊讶地瞪眼:“夭折了,三师兄是换魂了吗。”
陆成华手摸胡须:“姓名。”
宋起鸣拿出袖中卷宗,施法转移到了陆成华面前:“这是那三个娃娃的生平。”
陆成华打开卷宗一脸凝思,道:“你这倒好,以前逼着你收都不收,如今又收三个。”
宋起鸣笑道:“师父,实不相瞒,十五那晚我梦见一位白衣仙人,他告诉我大劫将至,还劝诫我多收徒弟早点准备后事,我从梦中惊醒,觉得这是个预知梦,因实在是奇异,我便掐指算了算,我命里确实还得收三个徒儿,我又想着人多了热闹,于是借着机缘,我寻到了那三个与我有缘的娃娃,如今他们在主客殿,你们稍后可去瞧瞧,个个都水灵灵的。”
二师兄嫌道:“胡编的还是真事儿。”
姜舍月掩嘴微微笑起来,她是唯一知情一些的人。
四师弟揣着好奇眼睛立马站起来往殿外跑:“这是有多水灵。”结果他迎面看见立在殿外,早已等候多时的沈既白,老四惊喜地呀呀两声,“既白啊,你这是等多久了!”
彼时,正在品茶的宋起鸣顿了半秒,他抬起淡淡的眼,正巧是四师弟将沈既白领进殿的时候,沈既白见过众位师爷爷师叔们后,神色平静自若,道:“师父,陶睿仙人有事与你商议。”
于是宋起鸣起身告辞主事殿:“若有要事明日再议。”
等他们师徒两人离开后,陆成华忽而长叹气,大徒弟问其叹然缘由,陆成华才感慨道:“如今世道多变,就连往日那逍遥的老三都这样规矩起来,算算命数,确实要变天了。”
姜舍月也是隐隐不安:“若是三师兄‘大劫’所言非虚,该如何是好。”
陶睿早已在罗玉等候多时,宋起鸣邀着灵识的陶睿在后院聊事的时候,从他到我从我到他开始轮流发言,比如邑城一行何时开始,比如何时比赛吃酒掰手腕,又比如何时带着陶睿离开邑城那块凡间地儿。
“前几天去的娜多城,原来刘祖望他们还在店铺里候着我,于是我问了那三个孩子,要不要做我徒弟,没想成他们都答应了,虽然曹月璞那娃扭扭捏捏了半天。”
“那倒是好!多了那么多徒儿陪你,不听热闹的。”
“只怕耳朵聋了。”
陶睿哈哈笑起来:“收了徒的这件事可有跟你大徒弟讲过?”
宋起鸣摇头:“既白他刚刚知道,就在主事殿的那会儿。”
“这不是被动知情吗。”
“都一样吧。”
陶睿嘿声:“可不一样,区别大了去了,宋起鸣你说说看,这事儿换做是你,你想我主动对你说出来还是你背地里听见的好?”
宋起鸣发现了问题所在,又摇摇头:“没事,小白他不是那种有脾气的孩子。”
“这你就不懂了。”
这厢恰好是沈既白端茶果过来,宋起鸣难得被陶睿那话带到了问题中心,他仔细观察着沈既白的面目变化,倒是生得一张俊朗脸,于是问沈既白:“小白啊,你不会怪师父吧。”
沈既白闻言,抬头瞅了瞅对方,微微笑道:“怎么会怪师父。”
宋起鸣整个人木讷了,他还没说是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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