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木田被拘留了。
罪名是「故意杀人」,杀害对象是贫民街的小女孩,时间是二十天以前的「共喰」事件中,作案工具是与侦探社使用的相同型号的手/榴/弹。没有目击者,当时在场的只有国木田和受害者,侦探社购入的手/榴/弹中确实少了一枚,并且没有找到合理的使用记录。
“但是当时明明那个女孩为了阻拦国木田先生、保护她的哥哥,所以引爆了身上的手/榴/弹,想要和国木田先生同归于尽啊!”敦猛地站了起来,反驳了谷崎对我和乱步进行的说明,“国木田先生怎么可能会——”
“冷静点,敦。”坐在他身边的太宰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按回了位子上,“警方既然带着拘留证来了,就说明他们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国木田君如今是「重大嫌疑犯」。”
“而且异能特务科也批准了对国木田的拘留证,现在的情况对我们很不利。”我看着会议桌上的那一叠资料,思考着接下来过程里,能够动手脚把国木田捞出来的地方,“即使我们都相信国木田不会做这种事情,但是现在需要的不是我们相信他,而是我们要拿出证据,让公安的人相信他。”
“但问题就在于,警方现在掌握的证据,几乎已经可以推定国木田有罪了。”晶子也依然保持着清醒,仔细地看着手里的文件,“即使司法是依照无罪推定的原则,我们也必须从这些证据力找出足以一击毙命的漏洞来。”
“手/榴/弹。”
镜花冷静地点明了最关键的突破口。
“谷崎,仍然没有找到手/榴/弹在流通时出了问题的证据吗。”坐在往常的位置上,社长垂首看着摆在他面前的资料,神色严峻。
“是。”站在白板前,谷崎又往边上退了一小步,以往站在那里的都是国木田,现在让他负责说明情况,他显然也不太习惯,“无论是花袋先生那边,还是我和贤治君去地下交易市场打探,都没有发现一点线索。”
我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早上八点过一刻,距离国木田被带走已经过去了十四个小时。
“十四天之内,我们必须在这段时间里找出能够证明国木田清白的证据,至少也得是证明警方所掌握的证据存疑的证据。”我看了一圈桌边的人,除了要去上课的直美和还在外面进行调查的贤治以外,其他的社员都在这里了,“一旦正式的逮捕批准下来,那之后就不好解决了。”
“但是……现在我们根本找不到证据。”谷崎锁紧了眉头,“不管是网上的情报也好,还是实地去调查,都……一无所获。”
“乱步。”
社长抬头看向了我身边的乱步,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他集中在了乱步的身上。
“下一步该怎么办?”
“毫无疑问,这也是那个「魔人」计划好的,就是想要顺带找我们一下麻烦吧。”双腿搭在桌上,乱步靠着椅背,仰起了头,“现在去找的话,我们是找不到任何证据的。”
“为什么?”晶子问道。
“如果能找到,那早就找到了。不止是侦探社,特务科从昨天开始,应该也在调查这件事才对,但是即使是这样也毫无线索。”抱着胳膊,乱步看向了白板上贴着的那些照片,是所谓的「案发现场」的照片,“原因只有一个。”
“——「鼠」里面应该有着能够销毁证据的专家。”
“那么只要把那个家伙抓到就行了吧。”太宰立刻又换回了平日里那种轻松自在的笑容,“这就简单多了呢,特务科对「鼠」的那个病毒异能者的讯问早就结束了吧。”
“对。”我叹了口气,“昨天拜托安吾先生尽可能拖延特务科通过对国木田的逮捕批准令的时候,我按你所说的,把完整版的笔录全都要来了。”
“完整版……?”敦有些困惑地看着我,“之前写报告书的时候,侦探社拿到的不是完整的笔录吗?”
“不,那是压缩提炼过的。”我捂住了额头,“安吾先生说他花了三天的时间,才帮我们整理出了那份事件相关的精要情报。”
“那完整版的情报……”晶子看起来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在这。”
「嘭!」的一声,我将一摞超过半米高的资料砸在了会议桌上,整张桌子明显地颤动了一下,“那个叫做普希金的胖子非常的能讲,据说当时连着换了四个人审讯他,记录员换了七次——喋喋不休没完没了地说个不停,显然是个完全没有忠诚心的家伙,问他一个问题他至少能讲上半小时。”
“真、真是丰富的情报呢……”敦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嗯。”我耸了耸肩,“办公区的两台打印机也因为打印这些资料坏掉了,后来还剩下一些,我借用了事务员办公室里的打印机,墨水好像也快用完了。”
“但是要看完这些资料,至少要花上四五天吧。”谷崎咽了口唾沫。
“以你们的脑容量,肯定装不下这些东西。”乱步忽然站了起来,“所以抓出那个「销毁专家」的任务,只需要由名侦探上场就足够了。”
“诶?”
“全部看完了。”我撑着脑袋,看向了谷崎,“昨天晚上打印的时候,乱步就把这些资料全部看完了,差不多就和打印一个速度。”
“所以,「销毁专家」的情报,名侦探也已经全部记在脑子里了。”乱步从怀里抽出了一份资料抖了抖,上面印着的就是我们所要找的东西,“接下来,只要再去「鼠」当时在废弃矿洞里的驻地,寻找「销毁专家」的情报就可以了。”
“原来如此。”敦和谷崎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真不愧是乱步先生。”
“这样的话,国木田无罪释放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啊。”晶子也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果然有乱步先生在的话,就不用再多担心什么了。”
“那当然。”戴上了帽子,乱步得意地仰起了脑袋,“也只有在笨蛋眼里,这种小问题才会是「绝境」!但是名侦探可是无敌的!”
“果然是乱步先生啊。”双手插兜,太宰靠在了椅背上,“啊啊——但是如果国木田先生这么快就被释放的话,又要被抓着工作了呢。”
“太宰先生……”敦无奈地看着他。
“好厉害。”镜花仰着脑袋,看着一脸得意洋洋的乱步。
“既然如此的话。”社长看起来也放心了许多,脸色缓和了不少,“这件事就交给乱步你负责,务必还国木田一个清白。”
“当然!”乱步毫不犹豫地答道。
“另外,去商店街给木村先生帮忙的事情,也从明天开始吧。”双手拢在袖中,社长站起了身,离开了会议室。
原本趾高气扬的乱步突然就僵住了动作,直到社长已经关上了会议室的门,也没有恢复成原样。
“怎么了?”我扯了一下他的袖子,不解地看着他,“去给木村先生帮忙……是乱步你的惩罚项目吗?”
“不是!”乱步想也没想就大声反驳了我的话,一下子又砸回了椅子里,抱着胳膊转开了脸。
“是是~不是惩罚项目。”我站了起来,“但是怎么样都好——”
“先去吃早饭吧。”
……
虽然说起来轻松,但乱步昨晚也是通宵都没睡,在吃过早饭后就去医务室里占了张病床睡觉了。一个晚上没睡觉对我来说算不上什么,非要说的话,昨天坐了一天的车反倒是更让我不舒服。
国木田的事情暂时无需多担心,敦带着镜花出去处理委托了,贤治收到了电话之后,表示他顺路去帮前田「姐姐」家的菜园松个土再回来。趁着谷崎忙于工作,晶子又在医务室里,我不动声色地拽着太宰又进了茶水间里,开始「讯问」他。
……然而话是这么说,但我根本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再三斟酌之后,我犹豫地开口问他,“按照安吾先生所说,陀思妥耶夫斯基,现在是已经被押送到欧洲的异能监狱「默尔索」了,对吧?”
“嗯嗯~”坐在椅子上,太宰抱着杯子,笑眯眯地对我点了点头。
“但是既然那个「销毁专家」的异能还在维持,那就说明「鼠」的计划还没有结束。”我很慢很慢地说道,同时努力理清脑子里那一团乱糟糟的事情,“也就是说,被关进监狱,其实也是陀思妥耶夫斯基计算之中的一种发展情况。”
“嗯嗯~”太宰喝了一口茶,笑容慈祥得就像个幼稚园的老师。
“之前的「共喰」事件里,有两个我不认识的异能者帮助了森鸥外,延缓了他身上病毒异能的成长,但是我事后完全找不出他们的资料,他们好像不是外国的异能者。”我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而且其中的那个女人,看起来比森鸥外要……级别高?或者是辈分高?而且她认识我。”
“嗯嗯~”
“在这之后,我和乱步回小镇的时候,东京发生了高官被刺杀的事件——你应该知道的吧,嫌犯青柳雅春是被陷害的。”确认太宰点了头,我才继续往下说道,“异能特务科负责抓捕他的特工是辻村深月,但是真正说了算的是「杀人侦探」绫辻行人。他是被特务科时刻监视着的危险分子,但他也认识我。”
“嗯嗯~”太宰对我的话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意外,看起来他也已经大概知道了这其中的缘由。
“所以现在,有三条线摆在侦探社……”我考虑了一下,还是换成了更加精准些的说法,“摆在我的面前。”
“一条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他不知道为什么要瓦解侦探社,甚至是港口黑手党;一条是东京那起蹊跷的高官被暗杀的事件,政府的内部如今出了问题;最后一条是……”
咬着指甲,我思量了好一会儿,才慎之又慎地说道,“月见山佐水的线。”
“那个男人身上有什么秘密,然而他死了。可是现在,在我不知道的什么地方出了些什么事情,所以那些认识他的人,开始接近我了。”
「将世界的漏洞玩弄于鼓掌之中」——我清楚地记得绫辻行人这么形容过他。
对这个我从未与他说起过的名字,我想太宰也不会不知道。从他还在港口黑手党的时候,再到如今他已经成为了侦探社的社员,他绝对都通过各种渠道调查过我,没准他对月见山佐水的了解比我还多。
“所以……”我眯起了眼睛,视线钉在了坐在我对面的这个轻佻男人的身上,“这一切的结点是什么?虽然这些事情单独挑出来好像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它们就这么一个挨一个、井然有序地发生了,简直就像是写好的剧本一样。”
“你知道答案吗,太宰?”
太宰非常非常的弱,至少对我而言,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然而与此同时,他又相当的强大。虽然从来没有过什么认真的分工,但他和乱步共同组成了侦探社的「大脑」,这是所有社员都默认的事情。
可是即使同样是聪明人,他与乱步也是完全不一样的。仅以最简单的一点而言,同样是谋划了一个计策,乱步会「安排」我去做些什么,但太宰,他会「算计」我,从而让我做出些什么。即使最终能达成同样的结果,但这两种行为,说到底也是有着本质的不同。
我并非是会因此而不信任太宰,我所担心的,完全是另一件事。
“如果是剧本的话,只要到了剧情的高潮、一切真相都被揭开的时候,答案不就会自动呈现在你的面前了吗。”笑吟吟地看着我,太宰的神情我已经分不清到底是从容,还是放任了,“哪怕是一本永远没有最终结局的「书」,所有已经发生的情节,迟早也会有着一个交代的。”
捂着额头,我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起身离开了。
……
——摆在我面前的第四条线。
——风生快要找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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