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Chapter.9

    我并不太用的惯西洋制式的刀剑,从重量到形制,都让我的身体感到有些陌生。但我也不得不抽了条野采菊的刀来对付末广铁肠,「猎犬」的成员都经过异能技师的改造,他们的身体甚至能够徒手拦下坦克,也许和使用了异能的贤治相比也不差多少了。

    对上这样的躯体,社长的刀恐怕撑不了多久,实际上,那一柄太刀能够贯/穿条野采菊,将他像现在这样死死地钉在地上,都已经出乎我的意料,想来社长的刀还是要比我以为的要强韧几分,但大约也并不太多,刚刚我试着将刀刃再往下压的时候,就已经听见了刀身响起的细微哀鸣,再多用些力道,那闪着银光的刀刃上,大约很快就会蔓上裂纹。

    我一手持刀挡下了末广铁肠转瞬而来的攻击,但腿下的动作半分也没有迟疑,膝盖一屈便狠狠地砸在了条野采菊脖颈间的一处,白发的男人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击就这样昏死了过去。汩汩的鲜血沿着他的两臂淌出,军绿色的衣袖上漫开了两道细长的红线。

    末广铁肠的眼眸微微眯起,原本显得有些没精打采的瞳孔里此时亮起了一缕锐利的光,宛若是一只发现了猎物准备扑咬的鬣狗……或者说是、猎狗。他的帽子在刚刚被撞飞后便掉落在地,一头对于男子而言稍长的棕发凌乱地飞舞着,周身的气势厉得骇人。

    我没有半分和他比拼力气的打算,只朝他嘲讽地笑了一声,矮身便逆着他的刀身砍下的方向抽身而出。细刃交错,金属摩擦的滋啦声尖利刺耳,我在起身的同时将手中的刀从他的压制下抽出,反手便立刻砍向他的后颈。

    末广铁肠的刀极快,我才堪堪变了刀向作势要砍向他,他便立刻旋过身,抬刀抵住了我的这一击,随即开始了迅猛的反攻。

    是鲜少得见的快刀,令人眼花缭乱的银光在夕阳血一样红艳的霞光里错落飞闪,像是要将空气也分割成了碎片,刀身快到连残影也几乎消融在了暮光中。我已经很久没有应对过这样快的刀了,或许社长也有能力挥出这样的刀势,但在我们平日偶尔的训练里,他也是断不可能将这种杀意凛凛的刀指向我。

    清脆的叮当声在这片无人的公路上回响着,每一刀都是同样的干脆利落,带着森冷的凛然寒意。末广铁肠的刀风与我有几分相像,没有气吞虹霓的波澜大气,也不是阴毒险恶的针里藏毒,只精巧得像是座玲珑楼阁,招招都不宏大,却又都稳准狠厉。一势连着九曲十八弯,前刃带出后锋,便是单拆开来,每一刀也都各有其势,接二连三地堆砌着,搭出一座通天玲珑阁,各不相让。

    我右手执着刀,目光发亮地盯着末广铁肠那张波澜不惊的的脸,手腕一转,挡下了他劈脸而来的一刀,反手就又这一刀还给了他,细刃割下了他脸颊边的半缕头发。末广铁肠神色未变地侧头避过了这一刀,手里的寒刃划向了我的脖颈,我敛臂收刀,压下了他的刀刃,稍退了半步。

    “你在放水。”我不轻不重地压住了他的刀刃。身上到处都有伤口在不断绷裂,破烂的衬衫已经被血浸透,新的鲜血不断涌出,一遍遍地将旧的血痕覆盖,然后再次干涸凝结成一层新的血痂。

    我想我现在大概已经成了一个血人,痛意已经不再明显,或许是因为身体对疼痛的感知已经麻木了。

    末广铁肠没有对我的话给出什么回答,他只是抬起眼眸看了看我,鸦羽般的长捷扬起,配上他眼下那梅花瓣一般精致的三点印痕,半点看不出这是个缉杀过无数恶徒的军队,反倒是阴柔秀气得像是个邻家生的好看的少年。

    他手里的刀也这样不轻不重地抵着我压下去的刀刃,我知道其实他轻而易举就能凭借着自己的气力挥开我的刀,然后顺势朝我当面砍下,可就因为我在和他搭话,所以他也就这么停住了,不上不下地僵持在那里。

    “你在放水。”我又重复道,嘴角微微上扬,从容自得,“为什么?”

    “你并不在目标名单上。”末广铁肠开口回答我,“也并非是武装侦探社的社员,所以没有击杀你的必要。”

    我不反驳他的话,只是笑笑,带着点怜悯地看着他,“但我在阻拦你们抓捕侦探社。”

    “嗯,所以我在攻击你。”他不因我的眼神而有所动摇,目光平静无波,只是无比耿直地回答我,“但是有把你抓回去审问的必要,所以只需要生擒就可以了。”

    “……”

    我忽然觉得这家伙好像有点意思,于是眨眨眼又问他,“我可是把你的同伴打倒了哦?你不生气的吗?还在心平气和地想要慢慢活捉我?”

    我扬了扬下巴,示意还在他背后躺着的条野采菊。虽然说能一击就把条野采菊制服,有五成都该归功于运气好,是那家伙小看了我,但这多少也算是给末广铁肠露了一手,让他知道我不是什么好解决的对象,但末广铁肠只短暂地暴起了一瞬,就又收拢了气势,这让我感到有些意外。

    ——虽然刀法了得,但他至今也还没有使用他的异能。

    “但是他还没有死。”末广铁肠直直地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任何意思……不、好像又有点什么意思。

    我看着他的眼睛,隐隐约约看见了几个字。

    ——「干得漂亮」

    ?

    我突然开始有点怀疑「猎犬」是不是没有同伴爱这种东西,刚刚我眼前这个家伙被车撞飞的时候,现在在那边躺着的那位好像也在幸灾乐祸来着。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还没有死吗。”我问道。

    末广铁肠定如磐石地看着我,手中的刀没有丝毫的动摇。他看起来对此并不感兴趣,似乎只是出于礼貌一般地稍微歪了一下头,给了我一个询问的眼神,但这个询问的眼神里却没有半分好奇的意思。

    我对着他笑了一下,就好像当年我烧的场家宅子之前,对他们的家主笑的那一下一样。

    “因为你们是「猎犬」,是政府的狗。”我压低了手腕,将刀尖挑起了一个不高的弧度,“既然是狗的话,那当然会好好拴上狗链子。一旦哪条狗死了,主人就会立刻知道的吧。”

    末广铁肠看起来隐约意识到了我的言下之意。

    “我的第一个目标……是让侦探社成功逃出猎狗们的追捕。”

    手腕翻过一圈,迅疾如电的刀光划破沉沉的暮霭,在霞光里勾出一轮泠泠新月,月牙儿尖尖的尾巴,不偏不倚地钩在了男人的胸口正中,勾出了一簇比晚霞还要红艳的血来,在与藤叶一色的绿外衣上绽开了一朵火红娇艳的花。

    “——而第二个目标是、”

    “——杀了你。”

    我反手握着军刀的刀柄,掌心的鲜血一滴滴地从拳缝间落下,溅落在我们之间的公路上。没有半分犹豫,我将手里的刀朝着他胸口更深刺去,然而末广铁肠直接抬手握住了刀刃,硬生生止住了我的动作。

    他手中的刀要朝我的肩头斩来,我向后仰身躲过了他的刀,折了肘骨的左手握住了他的左腕,忍着手肘的疼,五指掐住了他手腕上的两处,便让他松开了握住我刀刃的手,抽回了没入他胸口的军刀,攥着他的手腕直起了身,右手抬刀挡下他的攻击,抬腿踢向了他腰间的一处。

    我听见末广铁肠闷哼了一声,显然是我踢到他的弱点了,但他也只晃了一瞬不到就恢复了平衡,手中刀身翻转,映着霞光的刀刃闪了我的眼,直直朝我的右臂斩来。我松了他的手腕,屈膝矮身躲开这一刀,在地上滚出了两圈起身,和他拉开了两米的距离。

    “不如猜猜看,在我拖住你们的这段时间里,国木田他们现在已经到达哪里了呢?”我抬手将到横放在眼前,看着刀尖上染着的那一点鲜红的血迹,在绚烂的夕阳下像是蔷薇辉石一般深沉而美丽。

    末广铁肠看起来终于被我激怒了,他的眼眸眯了起来,细长的眉凌厉地扬起,瞳孔中翻涌着某种晦暗难辨的情绪。

    我只是朝他笑着,甩净了刀尖上的鲜血,垂手执刀而立,挺直的脊梁如同松竹一般坚韧,好像在嘲笑他的愚蠢。

    “你不是善人。”末广铁肠一眼也没有看自己胸口的伤,他看着我,目光如炬。

    “对,我不是善人。”我的笑容愈发轻巧,刚刚打滚时脸上的伤又被擦破了,眉骨处有两道细细的血在缓缓流下,沾在我的眼睫上,我的眼皮微微颤了颤,于是它们就落进了我的眼里,染红了我的右眼,染红了我眼中所看见的东西。

    我想我这会儿真是狼狈到了极点,也丑到了极点。

    以前华姬老师向来不喜欢我去和妖怪们打架,因为我总是会把衣服弄脏、会在脸上添出伤口,这太难看了,一点也不美,我本来就没生得一副好看的皮囊,再这么折腾一番,更是和“美”字差了十万八千里。

    于是被罚着抄了几年书之后,我就学乖了——只要我变得更厉害些,那么我打架就不会输,衣服也就不会那么容易弄脏、脸上不会再添新伤口。

    我变得越来越厉害,人类打不过我,连妖怪也很少有能打过我的了。我再也没有像是小时候那样狼狈又难看了。

    可我现在又变成了那样的狼狈,那样的丑。和对面的末广铁肠比起来,我连个人样都看不出来。

    “那么,你是恶人。”末广铁肠说道,他用的是陈述的语气,却像是在说一个问句,等着我来回答。

    我不说话,只看着他,弯下眉眼勾起嘴角,轻飘飘地笑着。

    末广铁肠举起了手中的军刀,毫不动摇地指向了我,他那宽大的长披风在风里飞舞着,像是积云一般沉甸甸地压过来,带着凌冽冷峻的气息,嗓音森寒得宛若降下了一场大雪。

    “恶有恶报、”

    “善有善报、”

    “若我手中无刃,则何以平四方之海,”

    “又如何能衡世间诸事,以偿己愿。”

    纤细修长的身影笔直地站在公路的中央,末广铁肠望向了我,那双像是弥漫着云雾一般的眼睛,此时骤然清亮了起来,像是大雪过后的初晨,一切都被洁白的积雪所覆盖,剔透的冰晶折射着朝日的晨曦。

    他手中的刀尖不偏不倚地正对着我的心口,带着些许弧度的刀刃像是与他的身体连在了一起,好似笔挺的树干上延伸出的枝丫,朝着阳光的来处向上生长着。璀璨的夕光落在刀尖上,耀眼如星辰。

    他声若洪钟。

    ——“雪中梅。”

    那一柄雪一样冷的刀刃上,好像开出了一簇簇火一样红的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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