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毋庸讳言,那不是时叙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虐恋癖的“暴力游戏”,尽管如此,宁豫凶残狠辣的手段仍旧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景渊毕竟是一位少将,时叙相信,宁豫没胆子恣肆妄行,毫无顾忌。

    “你别夸张了。景渊蓄意伤人,理应受罚,可罪不至死。况且,景家没倒呢,他们自己不会找宁家交涉?你何必费神劳心?”时叙轻飘飘地说道,这一番话绝非安慰人的言辞,他是由衷而发。

    “……你还真是一点也没关注啊。”时希缄默半晌,深叹一口气,他的神情松弛下来,显出几许疲惫,“景家与景渊断绝关系了,星际网上有公开的声明书,你忽略了新消息推送吧。”

    时叙沉稳如静水湖面的眉目间总算掀起一丝涟漪:“断绝关系?怎么可能?”

    “最不可能的事,最容易成真。”时希自顾自地挨到时叙身边,明明挺宽敞的一个飘窗,他偏偏挤着时叙坐,“我上午去景家,想见一见景慎,可他愣是晾了我两个小时,最后也没有露面。景家,肯定是指望不上的。”

    景慎是景家的现任家主,五十岁有余,庸庸碌碌的一个人,虽然他年轻时曾有贪财的名声在外,但今日均已淡去,时叙对他其实没有多少好恶感。

    不过,身为一家之主,景慎居然不作为到此种地步,委实是一桩奇事了。

    只是奇怪、奇怪,奇和怪往往是连在一块儿的。

    琢磨来琢磨去,时叙犹豫半天,到底拿起了光脑,早晨下定决心不看新闻,这会儿又主动搜索关键词。打开热度最高的一篇报道,果不其然,记者重施故伎,揪着景渊的雌父来凑字数,时叙一目十行,略过几大段乌七八糟恶意毁谤他人的废话,寻找寥寥可数的要点。

    文至末尾,时叙几经变幻的脸色早已恢复正常,他按熄了光脑屏幕的光,蹙眉一睨谈事情不分轻重缓急的时希:“宁家同意轻判,以此换取了对景渊的自由惩戒权——是真的吗?”

    从昨晚到今天,时希紧抓事件进展,基本把一切能调查到的消息都收集了起来,然而,知道的愈多,他愈是焦虑上火、昏头晕脑,有闲工夫跟时叙大声嚷嚷,应该趁早叙述清楚的情况却只字未提。

    时希想要补救,这一回他学聪明了,起码记得向时叙表达问题的严重性:“是,真的。另外,不止这样,我还打听到一些东西……宁豫今晚弄了一个小型的雄虫交流会,在森淼俱乐部,景渊可能会被用来,招待客人。”

    用来……待客?

    怎样待?什么客?

    时叙愕然,顿时抬眼看时希,他五指使劲,指尖发白,捏皱了光脑的软保护壳都无知无觉。

    两人视线交汇,时希迟钝如故,悟不出时叙的心思,还忐忑地询问:“你知道森淼俱乐部吧?”

    森淼是一家以满足雄虫的施虐欲为主营业务的特色俱乐部,时叙颇为严肃地回答:“知道。”

    不光知道,十六七岁时少不更事,同一伙人瞎胡闹,扛不住怂恿就去体验过一遭。

    “那种地方——”时希陷入无法描述的尴尬之中,他低头,揉捻着自己的手指,任指关节咔咔作响,接着他话锋一转,“景渊申请强制婚配,是太偏激、太过分了,你确实有理由生气。难怪他被逼嫁给宁豫,又打伤宁豫,得到这个结果,活该啊,你说是不是?”

    时叙抿了抿唇,他打量了一下时希僵硬的坐姿,没接茬儿。

    时希耐性耗尽,他一拍时叙的大腿,直截了当:“你觉得景渊活该吗?时叙,你只消说一句‘他活该’,我便离开,保证不来烦你了。”

    时希貌似吃准了他不够绝情,时叙感觉有些不舒服,却没计较,亦没答言,他沉吟须臾,反问道:“军部呢?有动静么?”

    根据虫族刑法的规定,雌虫杀害雄虫,一律死刑;若伤害未致死,雄虫则可选择是依照法律将雌虫定罪处罚,还是自行处理;后者有一个更加直白的名字——自由惩戒权,即雄虫有权对雌虫动用私刑以发泄怨愤,相应地,司法部门给予雌虫的量刑会从轻。

    虫族历来雄尊雌卑,故意伤雄是重罪,然而,各个家族的私刑无一不是摧残践踏人的工具,景渊身为军部少将,一位骁勇善战的高级军官,能否蒙受私刑之欺辱,理当由军委研究商议后,再行裁夺。

    偏生这情形又一次出乎时叙的预料。

    时希愁眉不展,否认道:“没有。”

    “没有?”时叙目光一凝,认真起来,“切尔西元帅没有召军委开会?”

    时叙适才敷衍时希,自然有《强制婚配书》令他不痛快的缘故,但主要原因在于,他以为景渊不会落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元帅想开会,没开成。阮家去边星祭祖了,你晓得他们故乡在1-3星球的古州区吗?阮家一门三将军,全是军|委|主|席|团成员,这么一走,十个人的主席团缺三个,达不到会议标准。”时希狠狠地拧了拧自己的鼻梁,“阮越中将说会赶回来,就是阮老将军体弱,不宜劳顿,最快也要明天下午到军部。”

    阮越恰好是景家家主景慎的雌君,时叙怀疑道:“这时候祭祖?”

    “嗯,我查了一下,他们家每年都八月份祭祖扫墓,今年是推迟了一个礼拜。”见时叙眼神闪烁,时希不由自主地降低音量,“你觉得其中有鬼?”

    时叙摇摇头,慢条斯理地张口:“我只是纳闷,切尔西元帅为何不召开视频会议——”

    ——倘若他当真在乎景渊的死活。

    后面半句话充满咄咄逼人的气质,时叙忍住没讲。

    众所周知,切尔西元帅极为欣赏景渊,他包容了早前争强好胜、不懂人情世故的景渊,谆谆不倦地教出了一个平日里雷厉风行、战场上所向披靡的青年将军。

    “切尔西是把景渊作接班人一般培养的啊,”时叙暗暗揣摩,“景渊此番遇险,元帅大人按兵不动,这代表着什么?”

    时叙依稀嗅到阴谋的味道。

    分秒流逝,天色渐渐昏黄,时希瞅一眼通讯器,时间迫近傍晚六点……来不及了!

    时希猝然蹲下,右膝几乎触地,他仰视时叙,嘴唇微微翕动,生硬地央求道:“现在除了你,没人能帮景渊了。时叙,只要有景渊的《强制婚配书》在,婚配未撤销,景渊就是你的人!宁豫侵犯你的利益,你去找他算帐,名正言顺!”

    时叙站直身子,伸手拉起时希,自家哥哥胸无城府,有点儿一根筋,他不知这种性格是好是坏。

    “现在除了你,没人能帮景渊”——是“没人能帮”,还是没人想帮呢?

    时叙把《军事理论》放回书架,把光脑朝沙发一抛,吩咐时希:“你到管家那儿拿请柬吧,顺便告诉他,我们要外出,请备一艘没印家纹的飞艇。你也收拾收拾,宁豫的俱乐部派对七点开始,我换一套衣服,我们马上出发。”

    时希心中正酝酿一段新的劝说词,他尚未凑出个完整版,先听见时叙表了态。

    “好好好,”时希惊喜万分,眉目舒展了,嘴角翘起了,天然无公害的傻气又跟着冒头,“哪个请柬啊?”

    时叙打开衣橱,拎出一件绛红色的薄线衫:“能是哪个?宁豫差人送来的。”

    时希“哦”了一声,飞奔出门,暂且丢下一句不走心的感慨:“你从来不应邀,宁豫却次次不忘你,够执著的。”

    “其他几家不是一样?更何况,这份礼遇并非给我的。”时叙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等时希“嗒嗒嗒”下了楼,他才带着含蓄的嘲讽,低声道,“谁叫我姓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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