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事与愿违,她醒来时, 日光澄明, 溪流清澈。
白日山谷愈发幽静秀美, 树木葱郁, 芳草萋萋。江舟不知如何形容, 只觉得这样一处盛景,简直不该出现在鬼方山这样的地方。
想到昨晚错过的美景, 江舟捂住胸口,怅恨不已。
好恨。
只差一点, 明明只差一点!
对了,云舒呢?
她看见商仪半跪在地, 埋头不知在做什么,蹑手蹑脚走过去,本想偷袭,奈何商仪十分警觉,回头道:“睡得好吗?”
江舟讪讪收回手, 笑着摸了摸后脑勺:“好的。云舒, 你怎么总是起这么早?”
商仪淡淡道:“习惯了。”
江舟看见她手里的半枚玉佩,好奇问:“这是什么?”
商仪:“阵眼。”
玉佩已经被濯洗干干净净,水绿青葱的颜色, 浓艳如一池澹澹春色。
江舟下意识开口:“这是孤山玉, 你猜对啦,那个人果然是玄门的。”
商仪略微诧异:“舟舟,你怎么认出来的?”
上辈子逆命侯娶得娇妻后, 为了博美人欢心,收尽天下奇珍。
那时她位高权重,许多人争相讨好,有次一个商人来找她,说道自己手上有件宝贝,广寒君一定会喜欢。
江舟生了兴致,过去一看,原来是块玉,看成色是好的,但也说不出什么稀奇。她眉头扬了扬,也没有说话。那行商战战兢兢地说,这玉非同寻常,传言是孤山山心美玉,只有玄门大能才能佩戴以彰显身份。
事实证明他说得果然不错,万千珍宝中,商仪只瞥了眼那块玉。江舟猜到她喜欢,广为搜罗所谓孤山玉,可惜此物稀少,献宝之人鱼目混珠者众多,后来江舟甚至修炼成玉石行家。
商仪看她出神,问:“舟舟?”
江舟支吾半晌,不好意思说出实情,只说:“孤山美玉嘛,那么出名,我以前见过的。”
商仪笑笑,没放在心里。
江舟:“云舒,你能补好吗?”
商仪沉吟半晌,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不一定,我尽力。”
江舟:“咦,你怎么也有……”
商仪轻描淡写:“是以前一位老师赠我的。”
在太学院上学时,她的天资实在出众,让一众大能都想收其为徒。
这块玉佩也是其中一位玄门大能赠予,让她以后若想,便可来玄门求学。不过这位大能大概想不到,商仪会偷摸跑来无涯。
江舟心里咯噔一声,前生商仪多看那一眼,莫非不是喜欢玉佩,而仅仅是念及玄门。
那她辛辛苦苦搜罗宝贝干嘛呀。
“对了,”商仪朝她努努头,“那边用火灵炉热了点吃的,你去歇歇,这儿交给我就行。”
江舟笑弯眼:“谢谢云舒,云舒真好!”
商仪勾勾唇。
等商仪补全完阵法,已经过一两个时辰。她把玉佩放入阵眼,与江舟一起等待。
迷阵之内渐渐生起朦胧的光,柔和白光中,两道黑影自木屋走来。
她们看不清黑影面容,只能从身形分辨出那是两个女子,略高的那人头戴道冠,腰悬宝剑。江舟小声说:“云舒,你又猜对啦,果然是玄门的。”
商仪笑道:“她们听不见的,不必压低声音。”
江舟脸红了红,“我这不是……吃瓜看戏的基本素养嘛。”
那两人似乎关系亲昵,一起走入屋中,坐在窗前,举杯对饮,正如江舟晚上所见。
江舟一脸期待,接下来岂不是要脱衣服上床?
喝完酒后,两道黑影开始向床边走去。
江舟两眼闪光:“哇。”终于要到她期盼已久的环节了吗。
商仪扶额:“……”舟舟,矜持点。
江舟:哎嘿嘿,激动,马上可以观摩学习一番了,感觉自己要成长了呢!
眼见两人相拥在一起,就要滚到床上,耳鬓厮磨间,忽而像是生了争执,道子踉跄一步,被狠狠推开。
江舟喃喃:“难道她们都想在上?还是都想在下?”
商仪掩面,不好意思再听。
江舟:“轮换着来不就好了吗,干嘛吵架呢?”
商仪轻咳一声,微低下头,心想,难道舟舟喜欢轮换着来吗,倒也不是不可。不对,自己为何会想这样的事情。
然而事情发展与江舟所想大不相同。这似乎是木屋中隐居的二人最后一日,她们因某事生出间隙,有不得不分开的理由,激烈的争吵过后,略矮的女子打开衣橱,收拾行囊。
道子站在一旁,一言不发,没有劝阻。
光影闪动,两人的模样清晰一点,江舟惊呼出声:“云舒,你看那个人,穿的衣服像不像学宫的?”
方才迷阵有点模糊,两人身形像隔了层水雾朦胧,只隐约看出个轮廓。而此时日头高升,山间的晨雾散开些,便能看清衣服款式颜色。
道子衣着自不用说,而另一人衣服素雅斯文,白底翠竹纹路,与江舟她们身上的学服有几分相似。
商仪沉吟片刻:“我在书上见过,这是几十年前学宫的学服。”
江舟拍手,“那这位便是我们的前辈啦。”
商仪点头,“是这样。”这时她推翻自己的推测,后来再来此处放置偃甲的人是这位前辈吗?她原来以为是桐酒,毕竟那偃甲……
迷阵中光芒更盛,连声音也能传一些过来。
那位前辈收拾行囊,与道子并肩而行,她们方才吵得不可方休,现在便如和好一般,一起行至溪流处,对望许久,而后道子后退一步,两人相互行礼拜别,客客气气,仿佛在瞬息之间变成陌路人。
迷阵中传来了声音,道子的声音清清冷冷,像高山白雪,而另一人的温柔如清风。
“你回学宫吗?”
“不,再去世间游历一番,毕竟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道子低垂眉眼,犹疑片刻,“你……”话至嘴边,却又迟疑。
“濮含?”
濮含?
江舟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夫子的老相好吗?那位前辈莫不是夫子年轻时候。
商仪问:“怎么了舟舟。”
江舟喃喃:“我们好像看了点了不得的东西。”
要是把夫子的风流韵事写成话本,肯定会大卖了吧!
“恩,小荷,你还会再来仙方山吗?”
江舟:“啊……”
商仪:“你发现什么?”
江舟连忙摇头,“没什么没什么。”心里却在想,原来夫子的名字叫小荷,这么小家碧玉,是闺名吗?
夫子笑了笑:“随缘吧。”
濮含:“恩……”
夫子无论年纪,身上总有股款款温柔的气质,让人觉得如沐春风。“那你回去好好修道,等飞升到上界,不要忘记老朋友。”她顿了一下,“就是忘了也无妨,那时我们是蜉蝣,而你是悠悠仙鹤。在你眼里,我们这些人寿数短暂,不值一提吧。”
濮含:“若你愿意,我可带你一起飞升。”
小荷转过身,弯腰摘下溪旁一束花。春花红灿灿一片,像是将满山映红。这只是普通山花,却有个悲戚的传说,故事里杜鹃啼血,鲜血滴落,将花瓣染成赤红。因此许多人将此花视作不祥。
而小荷却毫不避讳,拨弄花朵,“这个话题,我们之前聊过很多次。”
濮含身子紧绷。
“世人羡慕日月永恒,仙鹤寿数悠长,然而在我的眼里,短暂如蜉蝣的生命,即便朝生暮死,若能在短短数十年中燃放出光彩,未必输于日月灿烂。”小荷叹口气:“何况死亡并非生命终结,遗忘才是。若你不曾忘我,我亦永存于世。”
濮含偏头,神情莫辨:“你为何不留我?”
小荷反问:“留得住吗?如果你是因为爱上其他人,或许我还有挽留的可能。可一旦是为了抱负志向这种东西,”她耸耸肩,无奈道:“就算我留住你一时,你的心也会跟着所谓大道远去,那时我们柔情蜜意不再……”
濮含皱眉:“你就这么笃定我们的情分不能长久?”
小荷道:“我们觉得志趣相投,所以在一起。一旦志趣不在相投,不就只能分离?与其最后狼狈收场,不如就这样体面地告别。你看,你我都是一样的人,像个跋山涉水的信徒,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并不存在的神庙。”
濮含似有触动,渐渐松开手,喃喃:“是啊,朝闻道,夕死可矣。”
小荷继续说:“所以就此分别,天高路远,各自珍重。”说罢,她背起行囊,转头往微光初曦处走去。
江舟跟着她往前跑,终于在迷阵消失的最后一刻,看清夫子年轻时的容颜。她长得很讨喜,面容白皙,五官精致,小鹿眼里朝气蓬勃,嘴角总带着笑,看上去温柔又机灵。
就算分别时,她也依旧是笑着的,江舟想,也不知道现在她后悔当初的决定不。
江舟十分失落,本以为能看见翻云覆雨,结果变成劳燕分飞。
“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呢?”江舟自言自语。然而她心里也知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有些人相遇就是为了分别。
“舟舟,你过来看。”商仪在屋里唤道。
江舟没时间伤春悲秋,喊:“来了!”
这时商仪已再次进入房子,盯着雪白墙壁,眉头紧皱。
江舟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咦,这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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