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道听途说的事情没怎么当真, 这如今忽然遇到了, 心里怎不震撼
可以说又气又恼,家中老人能长寿健康,那是自个儿的福报,怎到了这些人的嘴里, 成了给儿孙借寿
她忙叫荷花去下面与陆言之说。
很快陆言之就带人来,打算搬开下面的洞口, 放老太太出来。
此举等同于草菅人命。
可是大家听闻老太太的状况, 有些为难,“大人, 这事儿属下也听过,这骨血相连, 亲儿亲母的, 谁也不愿意怠慢了老人,毕竟举头三尺有神明, 所以属下觉得, 这恐怕不简单, 咱们就这样贸然将人放出来,不好吧”
又有人连忙附和,“是啊, 何况大人和夫人还带着两位小姐呢,听闻还有老人借寿, 就是摸小孩童的脑袋。”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 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 还扯到了陆嫣嫣和陆婠绾的身上,让作为母亲的海棠还真有些害怕,下意识的拽紧了自家两个娃儿的小手。
不过,她不信。
陆言之也不信,直接吩咐,“先将人救出来。”又另外安排人顺着那条往村里的小路去打听消息。
荷花见海棠还带着俩小姐在那里守着,急得赶紧劝剑心,“你快去劝劝夫人,刚才没听大家说么老人摸小孩子的头,也就是借寿的。”也不知道她小时候被老人家摸过没
剑心不信邪,白了她一眼,“也就是你们这种人助长了邪魔歪风,那都是假的。”
荷花不管,坚持将两位小姐哄回马车上去。
三人成虎,可不就是这样嘛。
此刻废弃砖窑下面的洞口已经被搬开,光芒照进去,只见里面污秽一片,恶臭难闻。
可见老人在里面也是待了好一阵的时间。
见大家要将她带出来,一直不肯,缩着身子往里去,口里念叨着“我不能害了儿孙们,我不能害了儿孙们。”
她不愿意出来,陆言之派人进去,她的情绪就越激动了,“你们别进来,进来我就。”说着,将陶碗给砸碎,拿着粗糙的碎片放在手腕上,一面哭一面继续说道“我儿孙孝顺,活了这么长的时间,我老太婆有什么不知足的,不能害了大家啊。”
陆言之也怕她真的自残,只能先等着去村里的人来回话。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打发去村子里的人就来了。
跟随而来的,除了老人家的子孙外,还有不少村里人。
一位自称为村长的人想来已经知晓陆言之的身份,上来就磕头无奈地诉着,“大人,这事儿说起来是天打雷劈的恶事,若是寻常,我们断然不敢做的,可是现在村里要闹灾了,我们也没有办法,马婆婆一百零二岁了啊”
他这话没前没尾的,如何能明白更何况这天气尚好,冬月里还暖如三春月,哪里有闹灾的迹象
“你先起来。”陆言之示意他先起来,然后慢慢将这要闹灾的事情仔细说清楚。
至于那老太太的子孙,已经跑到砖窑那边去了,老太太也出来,大家抱在一起痛哭。
此事要说,还得从几十年前的隔壁村说起。
那村里也有个老头,活了九十多岁,可惜他中年的时候大儿子就死了,隔年媳妇也没了。后来大儿媳难产去世,好不容易将孙子养活,可惜三岁的时候又掉进了池塘。
这还不算什么,后来过了十来年,镇子上凭着手艺讨生活的老二接他去一起住,没过多久老二的孙子就被路过的马车撞没了,老二媳妇去帮人接亲,路上被忽然断下来的大树砸死了。
老二没了办法,只得将他送回村子,托一户人家照看,家里的田地抵给那副人家。
谁知道隔年春耕,照顾他的那家男人,就被犁土的牛发狂撞死了。
“那时候小的才已八岁了,跟着祖父去邻村办事,刚好撞见,那花花绿绿的肠子掉了一地,可怜呐。”
如此,人家不敢在接收他,村里人也怕他,就在村外搭了个草屋住下。
活了九十多,大儿子家已经死完了,二儿子家就剩下个闺女。
老头这孙女嫁人生了娃,总是闹病,最后找了懂行先生来看,说是老头借寿。
孙女婿便找人将他拖到山里,那孩子的病就好了。
也就是这样,所以大家对于这长命的老人家,是心生惧怕的。
陆言之瞥了一眼那边抱头痛哭的一家人,“可你说了这么多,都是别人家的事情,我看着老人家儿孙满堂,并不是你们说的那样啊。”
村长连忙道“马婆婆是没克她儿孙,可是现在整个村子都要被她害惨了。”一脸心慌慌的,“大人也看见了,这漫山遍野都是竹子都开花了,这竹子开花,就是鼠灾发生的前兆啊。”
“所以,你们觉得马婆婆她虽然没有克死儿孙,但是却给村里招来了灾祸”海棠忍不住插了一句,这就是他们要马婆婆死的原因。
村长垂头,“不瞒夫人,小的也姓马,算起来还要叫她一身奶奶,可是为了全村人的命,小的也没法子啊。”
所以才劝说马家的人,把马婆婆送离村子。
可是她离开了村子,竹子还是在开花,没了办法,这才决定断了她的粮食。
陆言之扫视了一眼这漫山遍野的竹林,的确有不少已经开花,想来不多久就会结出果实。
“这是梨竹吧,我记得生长在沿海温暖的地方,此处已经快临近瞻州了,有此竹也不意外。”而果实会引来黑鼠,黑鼠吃了梨竹果实,生崽子的产量翻多倍,闹鼠患也属正常。
所以海棠觉得,趁着现在这些梨竹还未结出果实,还不如一把火给烧了。
或是砍了也成,那竹竿便是没别的用处,堆着放干了,也能做柴火。
陆言之听到她的话,有些意外,没料想海棠竟然认得此竹,自己也是在一处杂书里看过,还不大确定。但听海棠这样一说,这些竹子还真像是书中所描述的梨竹十分相似。
而且竹子开花,生命也是到了尽头,留着也无用了,倒不如直接伐了或是烧了,听说这些竹子其实也不会真的消失,而是以竹荪的形式而重新延续生命。
当即心中就有了主意,不管是不是梨竹,这些竹子都不能留了。
满山的竹子,看着上万万根,可其实那根须都是相连的,所以东边的开花,西边的自然也逃脱不了,只是时间的早晚罢了。
“不管是不是,都不用留了,你先回马车,我与他们去村子里,好好说一说。”也免得白白害了老人家的性命。而且这一次不阻止,以后只怕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海棠颔首,“你小心些,我看好几个侍卫脾气都不大好,一会儿莫要与村里人起冲突。”
陆言之留下大部份人在这里保护海棠,带着二十来个人,与村长和马婆婆一家回了村子里去。
他与那村长说有避免鼠患的法子,村长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官,也没多疑,就领着他去村子里。
他们这一走,荷花就从马车里出来,两个小丫头也争先恐后的出来。
就刚才那么一会儿,在马车里叫荷花恐吓得不轻,下了马车连忙朝还站在竹荫下的海棠凑过来“娘,荷花说的都是真多么刚才那个老太太会害人”
“没有的事情,莫要听她胡说八道。”封建迷信害死人啊,若这村里怕是有什么好事,那长命百岁的老婆婆就是老神仙了。
可她运气不好,赶上这竹子开花,就被当做是灾星,会带来鼠患。
一面与孩子们解释马婆婆为何被关在砖窑里等死的事情。
然后陆嫣嫣就提出灵魂拷问,“娘,村民们既然知道竹子开花后会闹鼠患,可为什么不先阻止竹子开花,而是让马婆婆去死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连听得津津有味的荷花也满脸好奇。
海棠只能解释,“这村子地处偏远,纵使在官道旁边,可从这官道两旁茂盛的杂草可以判断出来,每年在这条官道上来往的行人甚少,那也就代表着这里的人还处于闭塞的状态。那么这样一来,读书的人就少,思考问题就比较简单,不会往更深入的地方想问题。”
如此,就算是知道竹子开花后闹鼠患,会下意识的觉得是天灾,却不知道这是人为可以阻止的。
所以这归根究底,还是读书少。
也不知陆言之是如何与村民们交涉的,直至快天黑了,他才一脸疲惫地回来。
又因附近没有什么落脚点,所以只能继续赶路。
海棠待他缓过来,才问,“怎么去这样久别是动手了吧”
陆言之苦笑,“那到不至于,只是每个村子里,难免就有些不讲道理的人,我又不可直接与之动手,只能与他慢慢解释。”若是真动手了,那人再以煽动为之,这工作还做不好
反正这一次他是真正的体会到了,基层官员的难处。
不过痛苦并快乐着,总算救了一条性命,甚至可能阻止了一场鼠患。
海棠观到他脸上那满足自豪的表情,忍不住窃笑,“看把你美得,这种事情,等你到了瞻州,还不知有多少桩等着呢,今天就这么一件,就把你折腾得够呛,这还算是村里人讲道理的人占了多数,遇到满村不讲道理的,看你如何”
她这样一提醒,陆言之也有些忧心忡忡,“咱们要是这不耽搁,兴许明天就到瞻州地境了,到瞻州城也就五六日的功夫。只是越靠近这南端,我发现这边就越落后贫穷。”
“这有什么的,你也是熟读大齐史书的人,难道不知道么,自打贤德帝即位后,禁了海,这边的官员平白无故断了一条财路,谁还愿意来这边官员不作为,朝廷不重视,这一百多年里,海盗造访了多少次照着我看你现在与其去考虑那些琐事,倒不如想一想,这瞻州城里还剩下的望族,当真是自力更生么还是背后靠着谁”
陆言之惊讶地看着海棠,他知道海棠也习惯有睡前翻书的习惯,而且不拘一格,但是没料想到海棠只看了大齐史书,就能想到这么多问题。不过这些问题他早先就想好了,想要在这瞻州立足,怕是要先对付的不是那些海盗,而是这些望族们。
又见海棠也想到了这个问题,逐问道“那娘子有什么好办法”
海棠摇头,“没有,不过我倒是看到了一条财源滚滚的通天大路。你知道的吧乱世出英雄,这瞻州现在就是我眼里的的乱世,我做不得英雄,但财主还是做得了的,所以到了瞻州,你赶紧将这些望族们解决好,我就让小舟过来。”
陆言之友情提示,“大齐是禁了海的。”
“我当然知道,谁说我要在海上做生意了你今天也瞧见了,那马婆婆吃饭的碗,是陶土做的。与咱们用瓷器可不一样,可见此处寻常人家用的厨具,大部份都是自制的土陶。”土陶虽然也不差,但如果自己弄一批瓷器过来,就算是冲着这新鲜劲儿,也能销售一空啊。
而且这陶器,手艺好的,做个摆件花瓶也是不错的,只要自己广告做得好,弄一批去京城卖给达官贵人们,也能大挣一笔。
这还只是在厨具花瓶上面,还有别的地方呢
瞻州现在对于海棠来说,就是遍地的黄金,就看各人本事如何,能不能都捡得起来。
陆言之见她那满脸财迷的样子,竟然莫名觉得内心平静,那些对于瞻州的未知和担心,都没了。
“海棠,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担心。”
原本沉醉在自己发财梦里的海棠听到这话,不由得朝他看去,心说发什么疯忽然说这样煽情的话。
却正好对上那双脉脉含情的眸子,心头跳动不由自主就加快起来,脸颊也有些微烫。
她连忙别开头,再也不敢与陆言之对视,伸手要去掀起车帘,一面故作平静地嘀咕道“这天还真热啊。”
可是她动作没来得及,就被一只强劲大手挽入怀中,“这是冬天。”
“这是南边。”海棠挣扎,口中反驳着,仍旧不敢去看陆言之,就怕自己把持不住。
人人都道自己长得像是妖精,可是这么久了都没勾到他。
依照自己看,他才是妖精,那双眼睛,有时候是真的会勾人,一不小心,三魂七魄都给他勾了去。
所以,现在一个躲,一个追。
马车是宽敞,但架不住这官道多年失修,哪里能处处平坦。
随着外面车夫提醒小心坐稳,两人终究还是碰在了一起。
海棠顿时就僵在了陆言之的怀里,她不敢动,就这样仰着头。
不过原来陆言之的嘴,居然这样软,然后就不受控制的咬了一下。
却不知自己这个下意识的举动,引来的是怎样一场狂风暴雨。
也亏得这是在马车上,外面又有人,不然真有些担心此后名声尽毁。
当然,名声她也不是那样在乎,只是如果真和陆言之发生那样的事情被孩子们撞见,以后还要不要做人了
好在陆言之把持有度,虽是万般不愿地放开了她,但总归是尝到了甜头,就像是新世界的大门被打开了一般。
加上海棠也没拒绝,所以这一路上也常开开小荤。
终于,七日后他们到了瞻州城。
到底是直隶城,就算是爹不疼娘不爱这么多年,该有的辉煌气势还是有的。
更何况,一百多年前是繁荣过的。
而且临海,这建筑也都十分结实,所以哪怕过来上百来年,看起来仍旧坚固牢不可破。
前来接陆言之的是城里的州同大人孙昂然。
他是从六品,矮了陆言之两级。
但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在这瞻州似乎并不存在。
而且他顶头上司换了一茬又一茬,反而是他这个州同屹立不倒,可见是有些真本事的。
陆言之初来乍到,本来会被他为难一番,没料想竟然是那礼数十分周全,知州府也已经收拾干净。
似怕陆言之和海棠这个郡主多心,连个多余的奴仆他都没留,四十出头的脸上,总是带着笑眯眯的笑容,看着怪面善的。
“既如此,属下也不打扰大人和郡主休息,先行告退了。”他鞠着身子,脸上仍旧带着笑眯眯的笑容,一面下了石阶。
可就在这时,忽听前面不远处传来哭声,“冤枉啊,我冤枉啊”
随着这妇人的凄厉的哭喊声,还有男人严厉的骂声,“人证物证聚在,你个毒妇,拉倒桥边砍了。”
这知州府不远处,就是瞻州衙门。
衙门对面,是河,跨过去,方是大街。
陆言之作为这瞻州最大的官,出了这等事情,自然是要去。
更何况那衙门里是他未来工作的地方,当然要去看一看的。他原本是打算先送海棠他们进府,再过去瞧一瞧,却没料想竟然出事了。
孙昂然见他抬脚下台阶,连忙拦住,“大人,一路车马劳顿,还是先休息吧。”
陆言之蹙眉,“衙门里何人在主持,更何况便是真的杀人凶手,也要先上书至刑部备上卷宗,秋后处斩吧。”怎听那人说,直接拉到桥边就要砍了这若是遇到冤情,岂不是误杀
孙昂然笑着解释,“大人,咱们瞻州没有秋天,更何况主持案子的是贺大人,咱们还是不要去插手。”
贺大人陆言之这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是何方人物片刻才猛然想起,这瞻州府里的七品把总,不就是叫贺飞龙么疑惑地看朝孙昂然,“他不过一个正七品罢了,更何况乃武官,怎会插手此事”
孙昂然听到陆言之的话,脸上的笑容短暂的僵了一下,他还以为这陆言之来瞻州,是来挂个资历,以后方便升官,毕竟是北安王府的东床快婿嘛。
可是现在看来,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
本是不想搭理了,但想到终究是北安王府的女婿。
他倒不怕北安王府,可是世子那里,情面要给几分的。于是朝陆言之靠近,压低声音好心提醒了一句“大人,听下官一眼,您若是想活着离开瞻州,就不要插手衙门事物,一切有贺大人呢,这瞻州乱不了的。”
陆言之听得这话,哪里还不明白,这贺飞龙虽然官阶低,却是瞻州衙门里真正的掌权人是他。
自己前面那几位前任怕是不知天高的得罪了他,才落到如此下场。
可能是凭着年轻人的一口冲劲儿,陆言之在听了孙昂然的提醒,不但没有半点退缩,反而折身朝海棠道“你们先进去安顿休息,我去看看。”
海棠虽只听了个七八,但也猜到了衙门里的事情棘手,“要不让剑心跟着你”
“不必,众目睽睽之下,还能有人朝本地的父母官动手不是”陆言之拒绝了,更何况剑心在海棠身边,他也放心些。
孙昂然见拦不住他,叹了口气,只能跟在后面追了去,就想着真撕破了脸皮,自己还能在中间调和。
不管如何,能让陆大人苟住性命就好。
人群中,身材魁梧的贺飞龙扛着那六十多斤重的钢刀,一脚踩在桥栏上。
一眼就看见了新任的知州大人,不过并未放在眼里,一口吐去嘴里的槟榔渣子,颇有些挑衅地看着急急忙忙朝此处赶来的陆言之,嘴角勾起露出个邪笑,“行刑”
“住手。”陆言之的声音如同他所想的那样,在他发话后响起。
不过贺飞龙并不在乎,一面从桥上跳下来,给了行刑的属下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停下。然后肆无忌惮地当众打量起自己这位顶头上司陆言之,冷嘲起来“小模样倒是生得俊,听说你是北安王府的女婿,别是靠这脸吃的软饭吧”
随着他的话音落,小弟们发出阵阵嘲讽声。
孙昂然有些担心陆言之沉不住气,偷偷在后面扯了扯他的衣袖,“大人,别冲动。”
陆言之自小没娘养,什么样的冷热嘲讽没有听过如何能放在心里,所以这贺飞龙想要靠着这点言语就激怒他,着实想得太简单了。
他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的问道“此妇犯的何罪”
听到他的问话,大家都纷纷看朝贺飞龙,没他允口,谁也不敢多嘴。
陆言之等了半响,身后的孙昂然才小心翼翼地看朝贺飞龙,“这妇人毒死了她男人,人证物证皆有的。”
见贺飞龙也没出言阻拦,便细细与陆言之道明。
原来这对夫妻是外来人口,丈夫这半年来跟着本地人打鱼,今天打了不少鳝鱼带回来,让妇人做。
没想到才吃了几口就被毒死了。
当时还有这妇人的婆婆在。
妇人虽然才来半年,但也知晓这瞻州到底是谁做主,既然贺大人已经判了自己的死刑,那肯定是活不下去的。
但这人啊,如果有活着的机会,谁不想争取而且喊不喊都是要死,何不搏一搏所以也不管陆言之到底能不能帮自己翻案,还是哭诉道“大人,民妇真的没有下毒,民妇是冤枉的了。”
贺飞龙听罢,冷笑着看朝陆言之,“怎么,大人新官上任三把火,是要替这毒妇翻案了只是放了这妇人,下官只怕他男人的棺材板子压不住,半夜起来找大人报仇呢”
他那帮属下又是一阵哄笑。
“倘若本官能证明她是清白的呢”陆言之不理会他的嘲讽,目光直视着贺飞龙。
贺飞龙只当他是初出茅庐的麻瓜蛋子,更何况这毒妇毒死她男人是假不了的。
她那男人除了吃她做的鳝鱼,没吃旁的东西。
而仵作诊断,就是食物中毒。
既然如此,就笃定这陆言之无法替妇人翻案,也乐得跟陆言之赌上一局,“大人若是能证这毒妇清白,下官自然将这毒妇放了。”只是说到此,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阴毒,话锋一转,“可若是大人没办法证明这毒妇清白,就脱了官袍,交了官印,滚出这瞻州。”
那后面的半句话,甚至是带着杀意。
只怕这陆言之不是北安王府的女婿,他就要还一种方法送陆言之出这瞻州了。
孙昂然听得这话,吓得心肺都要裂了,兢兢战战地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大人,莫要冲动啊。”千万别答应。
“好”可是陆言之那身锵锵有力的声音,已经响起。“不过本官也有一个条件,若是本官赢了,明日便接管瞻州事宜。”
贺飞龙仿佛看到了傻子一般,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面无任何惧色的陆言之“好啊,那下官,静候佳音”然后吹着口哨,将自己的人浩浩荡荡地带走了。
这原本拥挤的桥边,就剩下这罪妇跟陆言之一行人。
孙昂然还在心中叹息,不是他不讲道义没帮忙,实在是世子这妹婿不知天高地厚,所以叹了口气,“大人,本官还有些事情,先行告辞了。”
他有个屁的事,瞻州大小事务都攥在贺飞龙的手里,他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给贺飞龙吹彩虹屁,如今跑路,到底是不愿意跟陆言之这看不清楚局势的年轻小子站同一阵线。
陆言之身后的几个随从有些犯难。
看着贺飞龙领着他那帮像极了土匪的属下进了衙门,然后将门紧锁的样子,有性子冲动的,忍不住就当众骂起来“大人,此人也太过于嚣张了吧”
哪里用他说,陆言之又不瞎,自然是看得见的。
他就地审问起妇人,每一个细节都闻得清清楚楚的,然后还让人去买了一筐一模一样的鳝鱼。
知州府里,海棠已经简单安置好一切,手底下的人们已各司其职。
可外面陆言之的消息却不容乐观。
尤其是听到陆言之跟那贺把总打赌,不免是有些心神不宁。
随着跟陆言之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她已经无法看清楚他的面相,更没有办法以此来测吉祸。
所以如今只能让人不停地出去打听消息。
“夫人,夫人。”荷花气虚喘喘的冲进来,“公子赢了,那妇人无罪。”
然后一面与海棠说起此案子。
这夫妻因为是外来人,丈夫跟着大家一起打渔不过才半年,那海中生物数以万计种,如何能一一认得齐全所以他那篮子带回来的鳝鱼,里面有望月鳝。
望月鳝含有剧毒,食之必然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夫妻俩都不认识,只当是寻常鳝鱼。
所以最先吃的男人就被毒死了。
也顺便发现,给男人鳝鱼的是个五十出头的鳏夫,儿女已经成家。
因为大家一起捕鱼,他见男人媳妇总来送饭,不免是生了几分不该有的心思,对方夫妻俩又是外来人口,因此才如此大胆。
“本来已经陷入死胡同,公子却发现那些鳝鱼,有几条总是抬着头的,便专门去请了老渔夫们来辨认,方晓得是望月鳝,那老鳏夫也是做贼心虚,死了人到底害怕,这刚审问,他就自己招了。”
荷花说完,见海棠不但一点不高兴,反而比刚才还有担心的样子,心中犯难,“公子赢了,夫人为何不高兴”
海棠如何能高兴起来这就是一盘开胃小菜罢,明日还不知会面对什么呢。
贺飞龙乃瞻州地头蛇。
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而且从这案子里可以看出来,瞻州人是何等的排外,贺飞龙又是本地人,与这各大家都有交情,纵使他明日真的履行赌约,将大权归还给陆言之,可下面的人如果不服从不配合,陆言之跟个光杆司令又有什么区别
还有那孙昂然,原本是个靠谱的,可是这遇着事情跑得比兔子还要快。
如此,她哪里还能高兴得起来
果然,她能想到的,陆言之也想到了,回来哪怕脸上带着笑,可海棠也能瞧见他眉宇间隐着的忧愁。
于是便道“我已经将剑心去召集北安王府的府兵,若是那贺飞龙真敢如何,咱们便来硬的。”
陆言之听得她的话,心里自然是宽慰的,不过这哪里是打打杀杀能解决的问题,这杀了一个贺飞龙,还有第二个贺飞龙呢不然贺飞龙一个小小的七品把总,为何如此大胆
说到底还是他背后的人。
可是现在他背后是谁,陆言之都还没摸到,就开始暴露自己的底牌,那么这盘棋,一开始他的各条路都被明晃晃的放在对家的眼里,还有什么胜算
“先不用,咱们还没到了那个地步,也让他们注意些,莫要泄露身份。”陆言之摇头拒绝,顺势将海棠搂在怀里,“让你们跟我受苦了,不过别担心,什么大苦大难没熬过来,你放宽心,莫要再像是今日这样担忧我。”
他的妻子,不是娶来跟着他每日提心吊胆过日子的,而是宠着爱着的。
海棠一肚子担忧的话,再听到后面那句后,忽然开心地笑起来,“好,以后不管你了,我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过这瞻州的云家陶家平家,还有那些小官太太们,我都不打算去拜访,也不打算设宴请她们上门。”
陆言之当然是赞同的,但偶然听到这话的荷花,纳闷了,暗地里偷偷问海棠,“夫人,您若是不与这些夫人来往,如何能帮到大人奴婢听说,这夫人们吹枕头风挺厉害的,夫人您会的东西那么多,随便给她们画个妆说不定就收服为己用了。”
海棠听得荷花这话,忍不住笑起来,“你哪来听来的这些,乱七八糟都说什么何况你要知道,你家夫人我不但是堂堂有着高品阶的郡主,还是这瞻州最大的官夫人,凭什么要我上门去见她们,又为何要我请她们来何况有句话叫敌动我不动,她们就会着急了,着急了,自然会自己找上门来,夫人我的手段那时候再用,总比主动送上门去要昂贵,知道不”
荷花听得云里雾里的,什么敌动我不动的只得迷糊地点着头,“晓得了。”
“你晓得个鬼哦,这么敷衍的表情。”真真是个傻丫头。
话说此刻那贺飞龙的府上,正迎来一个神秘客人。
此人也不是旁人,正是那心心念念想来瞻州干一翻大事业的宋子千。
只是可惜他陷害陆言之不成,二殿下为了脱罪,直接将他给舍弃。
本来还庆幸拿大哥的骨血要挟着镇安伯,让镇安伯吊着那口气。
镇安伯没死,那宋子千这镇安伯唯一继承人的身份是在的。
谁知道傅现那狗东西刚进京城,就开始推行新政。
他先是劝说老并肩侯主动交出侯爵之位,然后第一把刀就砍像了镇安伯府。
宋子千做的那些事情过于胆大妄为,如何也掩不住,镇安伯府没了,他也成了那弑兄杀父的恶徒,只能逃出京城。
本来以为一辈子就这样,什么都没了,没想到却收到二殿下的密信。
原来二殿下那时候推他出去,是想给他另外一个身份,到这瞻州来。
此刻他化名宋千,就坐在席下。
“这便是我家主人的诚意,大人若是不满,有什么要求还可以提。”他自认为二殿下给的足以吸引这个草莽出生的贺飞龙。
谁料到这贺飞龙却只淡淡的扫视了一眼,就将二殿下的信函扔了回来,然后一脸冷嘲热讽,“哼,你家主人是当我贺某是那鱼市的屠夫么还讨价还价”
此言,显然是不满二殿下给的条件了。
宋千再如何落魄,但从前终究是镇安伯府的公子,高高在上惯了,如何遭受过这样的侮辱更何况在他看来,贺飞龙也就是一介草莽罢了,也就是二皇子须得借着他的手用一用,不然就凭着他这等低贱之人,如何能跟自己同席
他趁着低头捡起那信函的时候,将眼底的怒火羞辱狠狠压下。
再度抬起头,已换上了翩翩笑颜,“大人若是不满,那待在下回禀了主人,再与贺大人详谈。”
然后趁势告辞离去。
他一走,那贺飞龙的属下阿五立即跳出来,“呸,狗仗人势的东西,求人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阿六也附和“就是,虚伪的东西,明明想利用大哥还说的那样好听。”
贺飞龙手里掰着巨大的龙虾钳子,也是嗤笑道“是啊,有这等伪君子在前,那陆大人敢正面跟咱们刚,倒不是那般讨厌了。”
“大哥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真要将大权交出去”阿五有些不安,他们好也是洒了不少鲜血才将这位置坐稳,期间得罪的人不少,如果真的交出去,以后怕是没活路了。
“想什么呢”贺飞龙瞪了他一眼,心里却是已经有了主意,从今日的事情看起来,陆言之性格似有些冲动,倒不如假意将大权交给他,让他来帮自己对付这难缠的云陶平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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