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师们作为优先被怀疑的对象,遭到了讯问,然而他们都是为国王服侍了二十年的仆人,忠心耿耿,且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们被人收买、产生了坏心。
配菜的帮工同时也是王宫植物园的园丁,他种植着各种调味香料,如欧芹、迷迭香和鼠尾草,看上去他的嫌疑很大,然而他是一位服务了两代国王的仆人,他的种植园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发现颠茄这种植物的踪影。
于是端菜上菜的女仆们开始接受审讯,其中最有嫌疑、神色也的确最不正常的一个,正是为王后端来小牛排肉的人。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女仆几乎崩溃,她一遍遍地回忆着端菜的情形:“小牛排作为主菜,和意大利的Focaccia面包一起装入盘中,盖上了罩子,我端给了王后,我发誓没有注意到这盘菜有任何异常!我也绝没有谋害王后!上帝作证!”
“不,”谁知一同端菜的女仆忽然道:“你和我们不一样!我们已经等候在餐室了,你才急匆匆跑过来,差一点没端稳盘子!”
这女仆急忙辩解道:“那是因为我在走廊里莫名其妙跌了一跤,若不是正好有个侍女在一旁扶着我,那我可就要摔断了肋骨了!”
爱德华立刻意识到了这个情况的不同寻常,“这个侍女是谁?”
“是……玛丽公主身边的艾琳娜侍女。”这女仆道。
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一个什么样的名字,但听在耳朵里的众人都感到了心跳骤停。
一秒钟的静止之后,众人纷纷露出惊恐的神色,王后像吟唱一样地用法语念出艾琳娜的名字,哈哈大笑:“玛丽要杀我,那我一点都不意外,这可一点都不令人惊奇!”
凯瑟琳在听到艾琳娜的名字的时候,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气,联系到艾琳娜古怪的、无法解释的行为,她从心底觉得,这件事情很有可能确实是她做的,与她有关!
“玛丽!”国王的怒吼像雷霆一样压在众人身上,使所有人战栗和发抖。
“下毒来谋害我,不如直接将刀插入我的胸膛,让她堂堂正正以复仇之名行动,”安妮叫道:“现在她的行为使她失去了公主的尊贵,和一只管道里的老鼠没什么区别!”
“容我提醒王后,”克伦威尔打断她:“现在有嫌疑的只是服侍玛丽公主的侍女,还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出自玛丽公主的授意。”
“都到这个份上了,克伦威尔大人还愿意为玛丽辩护?”安妮笑道:“侍女没有主人的意思,岂敢自作主张?这让我想起了三年前凯瑟琳王后对国王使用迷情药,事发之后那个替她买药的侍女妄图将一切罪责承担在自己身上的可笑行为了!”
这番话成功地让国王脸色如同冰霜,眼中冷酷无情。
然而安妮还嫌不够,又笑意吟吟:“艾琳娜,凯瑟琳王后从西班牙带来的陪嫁侍女,彻头彻尾的西班牙人,她们博取了人们的同情,获得了不屈的好名声,而我们获得了什么,亨利?她们一对主仆,一个让你无后,一个想要杀了我……”
凯瑟琳明白安妮被称作妖妇的原因了,她是如此善于煽动和蛊惑,轻而易举就挑起了国王的怒火。
“爱德华,”国王冷冷道:“将她们抓起来,关入伦敦塔,立刻付审!”
他看着脸色发白的凯瑟琳,意有所指道:“谁也不要来求情,如果在审讯面前她们能求得宽恕,那么就得到宽恕;得不到,不要来向我求宽恕。白昼和黑夜作见证,没有人能宽恕如此悖逆之举,这也彻头彻尾不值得宽恕。”
国王对克伦威尔道:“我把审讯的权力交给你。”
“众所周知,克伦威尔大人是一位富有同情心的人,”安妮道:“我有理由相信他不能像诺福克公爵一样公正审判。”
“说句冒犯的话,那是您以为,”克伦威尔不卑不亢道:“任何谋逆和叛国之罪,必将暴露在太阳底下,并受到公正的裁决。”
国王道:“你说得对,现在将这个可怜的姑娘的尸体带出去吧,她将青春美好的□□奉献给了王后。”
就像亚伯拉罕将以撒奉献给了上帝,凯瑟琳不由自主地想道,是否艾琳娜也如此奉献?
众人如潮水一般散去,凯瑟琳不紧不慢地跟在队伍后头,直到眼前的身影转过头来,而僻静的宫殿角落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
“帕尔小姐,”克伦威尔盯着她道:“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对于玛丽的清白,我敢以人格担保,”凯瑟琳道:“艾琳娜的个人行为,不应该牵扯玛丽,就像您刚才说的,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出自玛丽的授意。”
“证据是要经过审讯得来,”克伦威尔道:“如果审讯中出现了对玛丽不利的证词,我也没有办法使它不被国王知晓。”
“那国王是否知晓您在密谋推翻王后呢?”凯瑟琳道:“说实话在听到毒发的那一刻,我差点以为这是您和您背后的力量所谋划的。”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克伦威尔的语气加重了,但神色似乎并未受到威胁。
“请相信,这个秘密是我无意中听来的,用水洗也洗不掉了,”凯瑟琳道:“我无意将它宣扬出去,无意挑起腥风血雨,无意得罪您这位位高权重的大臣。但我的心情也许会发生变化,比如当我听到艾琳娜的证词中出现了对玛丽不利的东西,当王后想用艾琳娜的证词陷玛丽于万劫不复之地,我就会考虑将这个秘密告诉给国王,也许比起一桩单纯的报复之案,国王会对您身后力量庞大的反对集团更加感兴趣。”
“下毒这件事,绝对和我无关,我们不会用如此直白而暴露的办法、刺客的手段去达成目标。但我听明白了你的意思,”克伦威尔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你想让此案终结于艾琳娜一人,任何不利于玛丽的证词,都不该呈现在国王的书桌上。”
“您真是一点就通、手段高明的聪明人,相信国家在您的手上,会欣欣向荣。”凯瑟琳道。
“不过,”谁知他道:“你要明白一点,国王的怒火不那么容易消除,即使我递上去的证词没有牵涉玛丽公主一句,但如果国王有了怀疑,怀疑又发展成为成见,特别是在王后的挑拨下,认定玛丽就是主使,那我也毫无办法——”
“是的,我明白,”凯瑟琳道:“须要平息国王的怒火。”
“也许你是一位优秀的灭火队长。”克伦威尔道。
凯瑟琳按照宫廷礼节向他告退,克伦威尔注视着她的背影,眼中却露出怀念和怅惘的神色:“真像啊……”
凯瑟琳将自己的白色手套取下来,手套已经被汗水打湿了,她自问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大胆,违背了往昔一贯的谨慎,居然敢威胁一位重臣,特别是用她偶然听来的把柄堂而皇之地威胁?
但这个铤而走险的办法的确收到了效果,当然它也必须见效。凯瑟琳认为这个案子的确不是克伦威尔的手笔,如果杀死一个王后如此简单,那就没必要要集合那么多反对派了。
那么究竟是谁给了艾琳娜毒药?他利用了艾琳娜憎恨王后的心思,却把自己隐藏在帷幕之后?
凯瑟琳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受到宫廷的冷酷和复杂,一旦牵涉到谋逆案中,连公主的身份都不能替玛丽免罪。
“国王陛下现在在哪里?”凯瑟琳向一个扫地的女仆询问。
“国王陛下心情很差,在卧室里一个人谁也不见,”这女仆道:“刚才王后大吵大嚷,要求国王从速给玛丽公主定罪,爱德华侍卫刚刚才竭尽全力将她请走了。”
凯瑟琳回到了玛丽的寝室,这里空荡荡的,也许不过多久就会有人奉命来搜查了,当然搜查是不会搜出什么的。
她将玛丽的箱子打开,从箱底掏出一个小巧的宝匣。
宝匣上有一把银锁,但这种银质的锁子只是个装饰品,凯瑟琳轻而易举地将银锁扭成一个麻花形状,打开了匣子。
里头很简单,是一些看起来并不名贵的耳钉、项链,已经干枯的风信子的种子,一个小号的布娃娃,还有两张画像。
第一张画像是五岁的玛丽,她稚气地笑着,如同一个可爱的天使。这张画像和这匣子里所有的东西一样,是国王送给玛丽的。多少次她在恼恨和绝望中,想要将这些哄骗她的东西付之一炬,但最后还是将它们保留了下来。
另一张画像,果然如同凯瑟琳的预料,的确出现在了这个匣子里。
她抽出这张画像来,将匣子放回了箱子里,然后走出了房间。
爱德华站在国王的寝宫门口,并不赞成凯瑟琳的决定。
“国王处在盛怒之中,”他低声示意:“现在进去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可只有现在,是影响国王抉择的关键时刻。”凯瑟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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