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将凯瑟琳王后的灵柩带了回来, 灵车先停在了圣克莱门特戴恩斯教堂, 在那里, 王后的灵柩将被转移到皇家骑兵卫队的专车上。随后皇家骑兵卫队将护送灵车至圣保罗大教堂, 沿途都会有仪仗队致敬。
圣保罗大教堂的教长和坎特伯里大主教克兰麦主持了追悼仪式。英格兰王室成员,25名欧洲驻英大使,以及政界和宗教界重要人士、和凯瑟琳王后生前身边女官和侍卫们参加了追悼仪式。
国王履行了他的承诺, 他在最后一刻为凯瑟琳王后的一生做了总结,他将所有的称号还给了她,称她一生清白而贞洁。
葬礼悼念仪式结束后,灵柩并没有立即下葬,马车又载着灵柩巡游伦敦。约40万伦敦百姓聚集到灵车所经过的街道上,向曾经给予他们慈惠的王后告别。
玛丽透过车窗看着淳朴的伦敦百姓,他们向灵车抛撒着百合花,而他们的马车也踏在百合花铺就的道路上。
“我应该爱我的人民, ”玛丽喃喃重复了几句, 她道“母亲常常对我说这句话,她让我爱英国的人民。然而我不懂得为什么要爱他们,他们是一群能被银币轻易收买的人们。在国王的第二次婚礼上,安妮向他们抛洒银币,他们就呼声震地,他们就宣示效忠她,轻而易举承认了新王后的身份。”
“但现在我好像懂得了, ”玛丽道“他们不曾忘记母亲, 他们衷心纪念她, 纪念就是最大的忠诚。我们只是付出了一点点银币,但他们付出了忠诚这样宝贵的情感。”
凯瑟琳坐在她的对面,她感到这一次玛丽似乎真正长大了,她失去了母亲,但她又重新唤回了父亲对她的爱,她像一名真正的公主一样意识到自己应该对这个王国付出,意识到她从来都属于英国这片土地,意识到她可以做一些事情,轻而易举地回报她的子民。
然而凯瑟琳没有想到,玛丽领悟和成长又不仅仅只在这一处地方,她提起了王后临终前的等待“侍女说,母亲临终前一直在等待神父的到来,为她做弥撒和忏悔,她一生从不因任何事情恐惧而惊慌,甚至废后,然而她害怕自己等不到神父的圣事,而使自己落入地狱”
在基督教中,对于基督徒来说,人生就像一个通往上帝和乐园的通道,而死亡则是这个通道的出口。作为一个虔诚的基督徒,一生都在为死亡做准备。
而死亡,在天主教中被分为“好死”和“坏死”两种情况,他们这样告诉信徒们死亡应伴随着圣事,这才是“好死”。没机会做忏悔礼、没有领圣体礼,没有举行所有临终圣事,甚至死后没有做弥撒,你就会下地狱,只有天主教的神父为你做完这一切,你才会上天堂。
“我的母亲一生清白而虔诚,不管她的死亡如何,她一定会回到上帝身边,”玛丽道“不需要神父的加持,不需要神父在她身上撒上圣油,不需要神父的同意我明白你对我说的意思了,凯瑟琳,我们信仰的上帝是真实的,但主持仪式的天主教教会,是欺骗的。”
凯瑟琳没想到王后的死亡仪式,令玛丽忽然间就明白了教廷的真相,弥撒、赎罪券和大赦年,是中世纪教会发明的三大敛财工具。它使人们相信,只有经过教廷的赦免,你才能上天堂。事实上,上不上天堂不是他们说了算,如果论起来,这些宣称不花钱做弥撒就会下地狱的教廷的人,才会第一个下地狱。
“谢谢你凯瑟琳,你一直在尽你最大的努力教导我、劝勉我,告诉我这个世界的真相,”玛丽不由得哽咽道“不嫌弃我愚顽如一块石头你又如此聪慧无私地帮我在宫廷中斡旋,使我避免了可怕的风暴和身败名裂的下场,在遇到你之前,我愚蠢、自私、粗鲁、固执,我没有体谅过别人,我不懂得理解别人,我只看到自己的伤口,以为这就是世界上最大的伤口,我得到过伤害,就要以此伤害别人,我以为自己从未拥有过爱,但我现在知道我得到了太多,是我封闭了内心,不肯看到而已。”
凯瑟琳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激动,她不由得紧紧抱住玛丽“玛丽,你终于长大了,这一定是王后在天之灵的保佑,也是她最后的慈爱”
“在你第一次出现在莫尔城堡之前,我做了一个梦,”玛丽悄悄道“我梦到天上的启明星闪闪发光,它指引着我从黑夜走到了白天。醒来之后我一直在回想这个梦,母亲说这是一个好梦,因为三圣人凭借启明星找到了弥赛亚,而我的一个吉普赛的女仆告诉我,这是遇到生命中的贵人的征兆,这个人会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使我遇难呈祥。她们都说对了,自从我遇到你,所有的抉择都变得正确,所有的困难都迎刃而解,所有的不幸都远离我而去。遇到你真是我最大的幸运,我祈盼这样的幸运永远围绕在我身边。”
她们的马车停在了王宫,然而没走几步,她们就被身后的法国的王太子唤叫住了。
“公主殿下,还有尊敬的帕尔女士,”弗朗索瓦有些局促和犹豫地对她们问候“刚才在追悼仪式上,我没有来得及问候你们,请现在允许我对你们,尤其是公主殿下,致以诚挚的问候。”
玛丽和凯瑟琳急忙还以相同的礼仪,见他似乎是想和玛丽单独说话,凯瑟琳就将空间留给他们了。
“法国人总是浪漫多情,”侍女玛格给凯瑟琳披上一件羊毛披肩,道“他们来到宫廷,不留下一地的石榴种子,是不会回去的但显然这位王太子殿下不太一样,他十五岁了还有点羞涩呢,看起来很有礼貌,就是身体似乎有些瘦弱。”
凯瑟琳认为她的话没错“这位王太子的确和其他人不太一样,我认为他对玛丽的感情也不太一样,我用感情这个词,应该没说错吧”
玛格回头看了一眼,不由得笑起来“一点没错,小姐,是感情呢,我认为他们合适极了。”
远处弗朗索瓦正在和玛丽并肩走着,他看着低头盯着地上的落叶的玛丽,道“我理解你的心情,公主,你现在的心情,和十年前我的母亲去世的时候,我所抱有的心情是一样的。”
玛丽道“天下所有失去母亲的人都会感觉悲痛,但你也许并不能理解我怀有的更多的感情。”
“你说得对,但你也许不知道,其实我的母亲和你的母亲有很多的相似之处。”弗朗索瓦道“她是国王路易十二唯一的女儿,她没有兄弟,所以下一个王位继承人不管是谁,都必须和她结婚,才能保证法国领土的完整。但我的父亲,是个热情浪漫的人,他拥有情投意合的红颜知己,却为了国家不得不娶了古板严肃的母亲,他们的结合是个灾难。他们没有爱情,但迫切地需要子嗣,否则就会像路易十二一样将王国交给外人。”
“于是母亲婚后的生活几乎是在每年一次的无休止的妊娠中度过,而她还要容忍随时随地出现在她面前的父亲的情妇而父亲即使在朝政上一塌糊涂,却永远不许母亲获得布列塔尼的统治权,即使那是她应当获得的。”弗朗索瓦道。
玛丽不由得看向他,原来他并不是随口的安慰,他的确拥有感同身受的权力。
“我以为她去世之后,再没有任何事情能打击到我了,”弗朗索瓦脸上露出了不符合年纪的风霜和磨难“然而在她死去的第二年,因为父亲的贸然出兵,我们在帕维亚一战中遭到惨败,他被西班牙军队俘虏,我们父子三人我还有个叫亨利的弟弟,被迫去西班牙当人质。”
“我们在西班牙遭到了多少迫害呢”他道“我的弟弟亨利已经回国三年了,每天晚上仍然会在梦中惊醒,在打雷的天气下钻进侍女的裙子底下,因为他被西班牙人逼着钻入裙子底下取乐,否则就会将他的脚趾砍掉。”
玛丽完全被震动了,她眼里闪过点点泪花,她从不知道西班牙人为欧洲带来了什么,她一直以自己的一半西班牙血统骄傲。
“亨利并从来没有试图掩饰过对父亲的仇恨,因为当年父亲找到了机会逃离西班牙,”弗朗索瓦道“在他自己离开的时候,完全可以带我和亨利一起离开,我恳求他可以不带我,将我的弟弟亨利带走,但他贪生怕死,将我们塞入木柜之中,自己逃走了。”
玛丽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胳膊,摇着头,仿佛这样就能将这些悲惨的往事统统粉碎掉,她的眼泪情不自禁流下来“我以为我是这世上命运最悲惨的公主,但事实上真正受过悲惨磨难的人,却从未发一言。”
弗朗索瓦看着她,“这就是为什么我来英格兰见你的原因,玛丽公主,在我听闻了你的命运之后,我觉得我们有很多共通的感情,我们被这个世界抛弃过,但我们又走向它的怀抱,更用力地拥抱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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