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琼楼玉宇03

小说:小王子与大魔王 作者:与孟生
    容话定定的望着慕别, 片刻后, 他再度抽出被慕别紧攥在掌心里的手掌,拉下门把手开了门。

    悠长的小提琴声在剧院之中回荡, 容话在昏暗里前进, 径直走向末排的位置。

    却空空如也。

    “宝贝。”慕别从后方跟了上来,“我们回”

    “先生,打扰了。”容话低声询问空位旁坐着的男人,指着空位道“请问这个位置上刚才坐的人去哪儿了。”

    观赏演出陡然被打扰, 男人表情不太好的转头看过来, 见问他的是刚刚舞台上的演奏者, 脸色这才有所缓和,“这个位置坐的是我女朋友,她去卫生间了, 你找她有事吗”

    话音刚落, 一名身穿知性裙装的女士从容话身后绕过,在空位上款款落座。看见容话一直站在她椅后,微笑示意后又重新把目光转到了舞台上的演出。

    容话喉结滑动,背过身脚步匆忙的走出剧院,一路往外。慕别亦步亦趋的跟着, “你去哪儿”

    “辛夷谷”容话穿过长廊, 跑出剧院到了主车道旁。

    来往出租车乘客满载,他握紧了拳站在街头, 汽车鸣笛, 红绿灯交错, 眼神中充满慌乱与茫然。

    一辆快速行驶的车擦着人行道的边缘开过,车身与容话只有毫厘之差,慕别一把将容话拉到了后方,“你在干什么”

    容话回过神,“你开车了吗你的车在哪儿”

    “今天太晚了。”慕别说“我没有开车,我们改天再去辛夷谷。”

    “不行”容话看着慕别,急切道“玉宇出事了,他肯定出事了”

    他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从慕别的衣服里取出手机,点出拨号界面。明明是他脑海中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数字,他却指尖发抖,一连输错了好几次,才把电话拨了出去。

    辛夷谷地处偏僻,信号微弱,容话经常打过去都是不在服务区的状态。他心砰砰的跳着,手掌中握着的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响起了有节奏的间隔嘟声,打通了。

    容话紧张的等待着手机另一头的人将电话接起,直到一通电话被自动挂断。他还要再打,慕别却将手机夺了回去,“别打了。”

    “那你带我去”容话有些语无伦次,“就像上次上次你带我去霖山一样,几秒钟就能到达。”他抓着慕别的手臂,眼含恳求,“你可以的,你现在就能带我去辛夷谷的对不对”

    慕别把手机重新放回衣服里,任由容话扯着自己的手臂,没有动作。

    “你说话啊”容话提高了声量,“你回答我,我要去找玉宇你帮帮我”

    慕别竟移开眼,不敢再和容话继续对视下去。容话拉扯他臂间的力量却收的更紧,“你帮我,你帮帮我”

    慕别默了半晌,反手牵过容话,往路边一旁偏僻的小道上走去。容话明白他这是又要施展术法,拽着慕别的力气松了几分。

    两人到达小巷的暗处,慕别把容话抱在怀里,头埋进容话头顶的发间,轻声说“别伤心,好不好”

    容话只觉有什么东西开始发生变化,就像心口四周堆砌成了一堵坚实的高墙,地基边缘却产生了破碎的细纹,只待一记重击,便能将整面墙彻底瓦解。

    他回抱住慕别,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好。”

    血蝶在僻静的小巷里长出,成群结队簇拥着环抱着相拥在一起的两人,那形状好似一个蚕蛹,本该是晶莹的透白,却无端成了嗜血的红。

    谷中的雨仍旧未停,山中干涸的地面变得稀软,雨珠落下,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回响在周遭,像是缅怀故去之人的钟吟。

    容话额发湿透,身上单薄的西装被雨浇透。他在湿滑的山路中来回的找寻,山间崎岖,一个不慎失足跌入泥潭里,慕别想来扶他,他却很快从淤泥中站起来,神情状似平静。

    “玉宇。”容话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朝着空荡的深谷里呼喊,“玉宇,玉宇”

    慕别派出的血蝶飞回了几只,停在慕别的肩膀上。慕别蹙了蹙眉,收了血蝶,似乎正想说些什么,前方的草丛中发出微弱的响动。

    容话朝那个位置跑了过去,他跪在地上扒开草丛,一只浑身脏污的兔子颤颤巍巍的站在那里。

    “玉宇”容话小心翼翼的把这只兔子从草堆里抱起来,唇角刚有一点弧度便僵住了。

    雨水冲刷净兔子身上的污秽,血液和黑泥沿着容话的掌心滚落进下方的草里,露出兔子雪白的毛皮。

    他的玉宇,是小小的黑兔。

    白兔的意识还在,豆大的雨珠落尽他血红的眼里,瞳孔中印出容话的面容。他动了动三瓣嘴,声若游丝“你去,救他。”

    “他最喜欢你了你去救,救他。”兔爪紧紧包裹住容话的手指,语气干哑“容话,求你。”

    雨落得越来越大,浇在人的身上,仿佛能透过衣料皮肤和血肉,直入胸口,冷的人手脚发寒发颤。

    凌乱的屋舍,坍塌的地板,有一只小小的黑兔躺在那里。

    他此时此刻本应该坐在完好无损的屋檐下,捧着娇憨可爱的脸庞,等着他世上最好的朋友来寻他。在见到他的朋友之后,露出世上最灿烂的笑。

    可他却静静的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容话连滚带爬的到了门口,他低着头望着这只小小的黑兔,想要伸出手掌碰一碰他,可手伸到一半又僵在了半空。

    小黑兔那样小,身形不足一只脚掌大,娇小又可爱。是谁忍心,在他的肚子上开了一条口呢

    那条口长长的,黑黑的,流干了他的小黑兔体内所有的鲜血。

    “玉宇。”容话停在半空的手不住的颤抖,他一字一顿说“起来了,我来接你回家了。”

    容话绷着唇线,极力想扯出一个温和的笑,可那笑容刚起,便溃不成军的坍塌下去。如同他心房中高高筑成的墙,一瞬间,塌的粉碎。

    他颤抖着手指把小黑兔从地上抱起,一只手机露了出来,屏幕上染着干透的暗红。

    容话抱着他的小黑兔,看似平静的捡起那只手机,按亮屏幕,一条编辑完成却没能发送出去的消息页面露了出来。

    接收人的名称是“盛玉宇最好的朋友”。

    容话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到消息编辑栏上,那上面写着短短的两句话。

    对不起,别讨厌我。

    对不起什么不要讨厌你什么

    对不起,我不能看着你毕业,不能看着你结婚,不能看着你组成自己的家庭,不能看着你成为最好的钢琴家,不能看着你慢慢变老,不能看着你幸福的过完一生。

    我做不了你最好的朋友了,我不能在你下一次轮回投胎的时候找到你,再和你做下一辈子的好朋友,下辈子,下下辈子

    我不能再做你永远的好朋友了,我说谎了,对不起。

    但是,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最后一格电耗尽,手机黑了屏。

    容话抱紧怀里的小黑兔,声嘶力竭,“盛玉宇,我没收到你的对不起,我也不接受你的对不起你要想我不讨厌你,你就睁开眼自己和我说”

    “我很小气,你如果不开口向我道歉,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理你。”有泪从容话的脸庞上滴落,砸进黯淡无光的黑色绒毛里,侵湿了兔子的脖子,“所以,你跟我说好不好”

    容话哽咽道“盛玉宇,玉宇玉宇”

    可他等不到回音,也听不到回答。

    容话痛哭失声。

    雨那样大,少年哭的那样疼,他丢失了他最好的朋友,他哭着想把他找回来。

    可他再也找不回来了。

    小王子崭新的礼服上满是淤泥,他居住的高塔被夷为平地,他的小黑兔被压在破碎的泥石下,无声的长眠。

    半夜的风雨哭嚎,天一亮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前夜的滔滔嘶吼从未出现。

    慕别立在屋舍门前,隔着院子,看清院内用一夜搭好的坟冢,神情难辨。他缓了片刻,抬脚走了过去,悄声的,不愿意露出过多的声响,打搅他心尖的人。

    容话坐在坟冢前,一言不发。那双永远皙白的手,此刻已被污泥染得看不清原貌,额头上的伤口被一夜雨水的冲洗淋的有些发胀,皮肉模糊,触目惊心。

    盛琼楼歪在容话的脚下,跟着容话一起修建坟冢,早已体力透支,眼神却直直的盯着那牌位上的字,一转不转。

    慕别在一旁停下,手一挥,墓前便多出了祭奠的白烛香纸。他半蹲下身,拿出打火机将这些东西依次点燃,微弱的火苗在空气中来回摇晃,青烟绕着墓碑徐徐飘上天空。

    他心疼的抚摸容话额前的伤口,正想说话,容话却侧过了头看着他,平静的说“我们先暂时分开。”

    慕别抚摸着那块额间皮肤的手指一顿,像是没听清,“你说什么”

    容话按下他的手放回原位,重复一遍刚刚的话,“我们先暂时分开。”

    慕别放下的那只手五指收紧握成拳,他目光炯炯的望着容话,“为什么”

    “你早就知道了。”容话眼睫翕动,“你一早就知道玉宇出事了,是不是”

    从和千面接触到剧院演奏的这一段时间,容话的记忆全是模糊混沌的,而那段时间守在他身边的只有慕别。他在昏迷之前,嘱咐了慕别要联系盛玉宇,可等来的却是现在这样的结局。

    始料未及。

    慕别不置可否,伸出手牵过容话冰凉的指腹放进手里,“我和戒刀曾经认识,父母之仇一直是他的心头大患。他这十几年一直在找琼楼的下落,直到遇见盛玉宇。”

    “我刚开始并不知道盛玉宇和琼楼的关系,但有一次,盛玉宇在我面前露了馅。”慕别没有具体说那次的事情,只是道“让我碰巧知道了他一体双魂,察觉到他体内多的一个魂魄,是琼楼。”

    他垂着眸,轻缓的用手指擦去容话掌心里的污泥,“戒刀和盛玉宇相识,察觉到盛琼楼的存在只是时间问题。他们三个人之间,是因果轮回,冤债命数,我和你,谁也插不了手。”

    “我不知道什么因果轮回,也不明白什么冤债命数,我只知道我的朋友他死了”被蒙蔽的愤怒和失去挚友的悲痛一时涌上心头,容话双眼通红,“你明明有能力阻止,你却选择袖手旁观你明明可以提前告诉我,却选择沉默不言”他蓦地抽回自己的手,视野有一瞬的模糊,“你的心真狠。”

    慕别的掌心里落了空,仍保持着紧握的手势,五指微蜷。很快,他像是无事发生一般放下了手,放柔了语气对容话道“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没关系,我不会生气的。”

    容话伸出手把地上的盛琼楼抱起,随后从地上站起来,“别让我看到你。”

    慕别紧跟着站起身,闻言神情一滞,“容话,你在说什么。”

    容话默然的和慕别擦肩而过,才踏出半步,便被慕别摁住了肩膀。慕别问容话“你还记不记得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说了些什么。”

    容话只说“松手。”

    慕别不松,力气反而收的更紧,“你想和我分手”他说完,将人重新转到他身前面对着面,瞳孔中有暗火涌动。

    容话闻言,眸中变得冷然一片,“你还有我值得和你在一起的理由吗和你在一起,从一开始就是我在犯蠢。”

    慕别失笑,可那笑容却未达眼底。

    容话此刻看着他这幅笑意,只觉心口被密麻的针扎的满目疮痍,“你没有对我说过一句真话。你的身份,你的工作,你长大的地方,你的族人太多了,多到我根本数不清。”

    一言一行,破绽太多。尽管说谎的人有尽心去圆满这个谎,可容话不是傻子。

    他发自真心的喜欢慕别,他总觉得对方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等到他们再相爱一点,对方总会告诉他实情。所以他开始麻痹自己不去想这些东西,接受着对方每日的浓情蜜意,沉浸其中,不闻不问。

    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错的彻底。

    他怎么能够相信一个骗子的话,附和着骗子去圆谎那只会让他被对方耍得团团转,终有一天,迷失自我。

    他的玉宇,用他的长眠,在他耳边给他敲了一记警钟。

    他清醒了,可这代价太大。

    慕别唇角的笑慢慢僵硬,好半晌,才说“你这是迁怒,这两件事根本不能混为一谈。”

    “你就真的觉得自己问心无愧”容话眼角溢出泪,“那你说啊说我刚刚说的话都是迁怒,你从来没有骗过我,你就是一只住在狐狸洞的狐狸,名字叫慕别玉宇的事情你不是故意瞒着我,你有一千个一万个言不由衷”

    “你讲啊”

    慕别怔愣的望着他,欲言又止“我”

    容话胸膛起伏,缓缓闭上眼睛,不去看慕别,“你讲不出来吧。”

    慕别无言以对。

    容话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角的泪痕干了,双眼里只有冷意,“慕别,我们就到这里吧。”

    肩上的手容话轻而易举的挣脱开,他转身离开,手臂里环抱着的盛琼楼早已陷入了昏睡。容话抱着头贴在他胸膛上的兔子,脑海中有一刹那产生出错觉。

    玉宇还在,窝在他的臂膀里,打着小呼,睡的香甜。

    但身后的坟冢却在时时刻刻提醒他,这是盛琼楼,只是他的弟弟。

    容话跨过院门,一道阴寒的风从后方刮来,慕别听不出语气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你累了,该歇一歇。”

    话音一落,容话便感觉眼前一阵红光闪过,天旋地转,红光覆没时,眼前的景象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雕花墙布铺满四面墙,六脚水晶灯高悬挂于上方,地面上铺着厚软的羊毛地毯,挂着床帏的欧式镂花床被打理的干干净净。屋内摆设精致齐全,丝绒的落地窗幔两侧系着带,露出窗外的浩瀚星河。

    一间充满着西欧贵族氛围的卧室,配上天外的景致,浪漫又梦幻。

    慕别站在门边,凝视站在一副油画下蹙着眉的容话,说道“你好好休息,冷静几天。”

    说完拉开身后的门把,走出去,关门落锁。

    容话快步跑到门前,试着拉开房门,两扇门却纹丝不动。容话从里敲打着房门,“慕别,你要干什么”

    慕别似乎还没有走远,听见声音后,隔着一扇木门说“宝贝,我不想你伤心。你也不要让我难过,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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