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宁进入这个防护性很好的私人医院之后, 几乎没有什么人来找他。

    他知道是林鹤尘不让其他人进来的, 但是年宁太累了,他暂时不想去应付其他人, 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的缘故, 他比之前容易疲惫了很多, 经常睡过去, 而且一睡就是十多个小时, 人也没什么精神,懒洋洋的。

    他斜着身体靠在椅子上,椅子上有个抱枕, 年宁靠着会舒服一点,他垂下眼睛看手里的乱世,他正给林鹤尘念故事, 但是念了不过十几页, 年宁就开始忍不住打哈欠犯困。

    林鹤尘“看”过来, 轻轻取走年宁手中的书“小宁困了吗”

    他最近这样的动作做起来越发的自然和得心应手, 就好像没瞎一样,前车之鉴, 年宁有时候会忍不住怀疑林鹤尘其实还能看见。

    年宁有一次鬼使神差地假装自己走了,但其实没走站在林鹤尘床边, 他想看林鹤尘是不是装的。

    但整整一个小时,林鹤尘就静静地“看”着年宁离开的那扇门, 一动不动, 直到护士推门进来, 他脸上出现一点很微弱的期许“小宁”

    护士诧异地看着站在林鹤尘床边的年宁,年宁还没来得及阻止,护士就开口了“林先生,年先生不是站在你旁边吗”

    林鹤尘缓缓左右转头,他似乎想知道年宁在他那一边,他本来想伸手去触碰,但伸出手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收了回来,林鹤尘的手修长又光洁,血管很明显,放在白到反光的被子上有种艺术品的昂贵质地,就如他这个人一样看着高不可攀又矜贵。

    林鹫觉得林鹤尘是个神仙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人看起来就没有凡人的心肝,怎么让人相信他有普通人的七情六欲。

    但他就这样安静地收回了手,脸上还带着温雅有礼的笑,似乎不想让年宁太尴尬“是在和我开玩笑吗小宁我都不知道你没走。”

    林鹤尘不可能没猜到年宁到底是因为什么留下来,年宁也没有遮掩自己目的的必要性,他静了一会儿,直接开口了“我是因为”

    “觉得我没瞎在骗你,所以来试验我是吗”林鹤尘笑道,但他的笑好似要熄灭的明火,一点一点在他脸上淡下去,“我知道的,小宁,但其实没必要拆穿。”

    “能让你多在这里和我待一个小时,你怀疑我也可以。”

    林鹤尘询问“如果小宁真的很想知道我眼睛到底怎么样,需要我换一个小宁信得过的医院再做一次检验吗”

    年宁沉默了很久,他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林鹤尘你骗我不需要这样拙劣,所以我觉得你这次没骗我。”

    “你是真的看不见了。”

    那之后,年宁待在林鹤尘病房里的时间就渐渐多了起来,但他实在是忍不住困意,有时候趴在床边就睡着了,醒来都会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林鹤尘坐在旁边。

    年宁每次醒来的时候都深感羞耻哪有把病人挤下床睡觉的。

    这次也是,林鹤尘问了年宁“你要不要上床睡我可以下来。”

    年宁立马道“不用了,我回去休息吧。”

    “这样啊”林鹤尘的声音微微低了下来,他的手不自觉地抚摸年宁留下来的那本乱世,“但我还可以被探望三分钟。”

    年宁看他这样,心想我今天就少待了几分钟,做出这幅我好像不要他的样子来,实在是没必要。

    年宁无奈地又坐了回去“也就三分钟,你想做什么”

    林鹤尘的声音轻快些许“什么都不做,你陪我就行。”

    这句话让年宁恍然了一下,当初林鹤尘治疗眼睛的时候要配合中医的针灸,面部针灸会比身体其他部位要痛很多,林鹤尘每次做的时候,年宁就会问他想要做什么,他帮忙。

    林鹤尘就会说,什么都不做,让年宁陪着他就行。

    有时候疼得实在厉害了,林鹤尘脸色苍白冷汗涔涔,他会轻嘶哑唤年宁的名字,年宁问林鹤尘要干什么,林鹤尘就微微笑着说,就是想喊年宁的名字,想到有一天可以见到年宁,他觉得自己可以挺过来,这痛也不算什么。

    年宁见过林鹤尘最狼狈的样子,见过他最虚弱的样子,但就算是在这些时刻里,林鹤尘依旧是一切尽在鼓掌之中不疾不徐的感觉,是个笃定自己最后是赢家的大鳄赌手。

    但现在这幅样子,林鹤尘依旧是虚弱又狼狈的,但年宁觉得很陌生,因为他感觉林鹤尘已经把自己的筹码全部推出了,但他不一定会赢。

    因为林鹤尘把输赢交给自己主宰了。

    年宁稍微别来了目光“你到底在想什么,林鹤尘。”

    “我在想你。”林鹤尘说,“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小宁,你必须要检查了,你的精神很不好。”

    林鹤尘“我不希望你有事。”

    “这家私人医院是林家的,私密性很好,各项医疗水准都是顶尖的,我保证不会有任何一个人透露你的消息,你可以在这里安心检查,如果你允许,小宁,你甚至可以在这里分娩。”

    林鹤尘语带乞求“算我求你,你状态很不好。”

    年宁同意了检查,这里的人职业素养明显比贾宝哥哥开的那个体检中心要好很多,看到他肚子里有个胎儿简直眉头都不皱一下。

    年宁的身体状况有些营养不良,另一个就是他肚子里的宝宝快七周了,年宁听到这件事之后,脑子里一直在想,如果他不要这个孩子,那就必须要快点行动了。

    但林鹤尘的反应和他截然不同,他确定年宁的情况后不许年宁一个人走那么远的路过来看他,这位残障人士要过来看年宁。

    年宁被搞得一个头两个大,说就不能不互相看吗

    林鹤尘不说话,只是用带纱布的眼睛“看”着他。

    年宁败下阵来他发现林鹤尘越来越会拿捏他了,这家伙在结婚的时候可人模狗样,完全就是个谪仙,现在居然会用软刀子来磨他了。

    而且还很黏人。

    年宁不走动就不自在,他怀孕之后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腰也酸腿也软,看人都不怎么顺眼,就喜欢在外面坐一会儿放松一下但他一旦出去超过五分钟,林鹤尘就跟着摸索出来了,安安静静地站在他旁边不说话,给他披上一件衣服,自己倒是只穿一件单衣等他回去。

    林鹤尘表面上笑着说小宁你去什么地方都可以,但暗地里把守得十分严格,年宁就是出门上个厕所都能遇到八个给他递纸的护工,回去之后还要被林鹤尘里里外外检查一番有事没有。

    但年宁很怀疑这人是在吃他豆腐。

    几次下来,年宁投降,他不出去了。

    年宁是知道这人很会装模作样的,但是没办法,他对现在的林鹤尘就是吃软不吃硬,这人似有若无费尽心思地靠近他,又小心翼翼不敢让他觉得冒犯而逃跑的样子,年宁一边觉得幼稚一边觉得好笑。

    因为林鹤尘是个很有手段的人,他从来不会显得这样幼稚。

    年宁今天躺在床上晒太阳,林鹤尘很早就过来了,还拿了乱世给林鹤尘读乱世算是年宁唯一的娱乐活动了,他连上网时间都被限制了,说害怕影响到宝宝。

    年宁想画画,这也被林鹤尘严令禁止了颜料大部分的化合物都是挥发的,这对孕夫不好,所以年宁只能随便画点黑白稿子分镜之类的,其余上网的时候用板子画,他这几天都在构思乱世后面的故事。

    虽然之前说两周后就要开始连载,但是目前这个情况,年宁前脚开了连载,后脚林鹤尘就能全网违禁乱世逼他休息。

    林鹤尘进到年宁的房间里,他听到纸笔摩擦的声音,朝年宁这边走过来“我记得某位小画家答应我每天至少不在我面前画画的。”

    年宁面不改色地狡辩“我拿笔帽随便刷刷,过过干瘾。”

    林鹤尘忽然俯身下来,年宁吓了一大跳,林鹤尘贴在他放在腹部上的纸放缓呼吸嗅闻,他的呼吸吹得纸张浮动,好似隔空打在了年宁的小腹皮肤上,年宁忍不住想往后缩,但林鹤尘压住了他的手,年宁动弹不得,只能仍由林鹤尘很认真地嗅闻着。

    他眼上的纱布往下垂落,落在年宁的手指上,有种奇异的痒,这样的姿势太暧昧了。

    林鹤尘轻声道“小宁,我闻到了铅笔的味道,你又说谎骗我,我要罚你。”

    他话语未落,一个吻轻轻落在了年宁的右手手指上,年宁忍不住颤抖了一下美,厉声道“林鹤尘你干什么给我起来”

    林鹤尘却把头埋在年宁的右手上“小宁。”

    年宁动作停住了,他感到林鹤尘的纱布湿了,他听到林鹤尘近乎虔诚地说“你在用右手画画,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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