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乌鲁克的执政官

    “宁孙女神在梦境中预知到了乌鲁克的未来, 于是她下令, 定要将伴随光辉之人寻来, 收其为义子, 陪伴在吉尔伽美什左右。”

    “此子有着一双由天空和湖水赠与的双眼, 一切的变化和痕迹都逃不过他的视线；此子有着一头由冰雪赐予的头发, 每一根都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他的身型如同雄鹿般矫健，轻盈如同苍鹰略过树梢。”

    “他将成为吉尔伽美什的坚盾与利刃, 让乌鲁克长存不败。”

    苏美尔神话王列传

    希尔格纳沉默地被莎姆哈特带出了宁孙女神神庙, 一路上莎姆哈特那犹豫着想要朝自己搭话的模样被他看在眼里，不过现在希尔格纳此刻正认真地思考着自己该如何变得更强, 没空理会她犹豫着说出口的道歉。

    希尔格纳被带进皇宫后, 没有马上见到这里的王，和宁孙女神要自己保护的吉尔伽美什, 他先是被带到了浴池里, 一堆穿着薄纱的美丽侍女跪在他的脚边, 亲吻着希尔格纳脚下的地面“大人，我等是来服侍您沐浴的。”

    希尔格纳看着眼前这个热气腾腾的巨大浴池, 坚定地拒绝了被这么多人服侍着洗澡。

    但是这些侍女的职责就是这个, 见贵客不愿意, 生怕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 让贵客恼怒了。

    侍女们马上将头趴伏得更低, 身体紧紧地贴着地面, 口中不断道歉求饶着, 祈求希尔格纳宽恕她们。

    希尔格纳就像是看到了洪水猛兽般后退了一步, 他不明白，只是想要自己洗澡而已，怎么就好像自己要杀了这些少女一样。

    “因为如果让贵客自己动手的话，她们的存在理由就没有了呀。”一道奶声奶气又清脆可爱的声音回答了希尔格纳的疑问，他顺着声音看去，一个模样十分可爱的金发红眸的孩子，正用那双剔透而灵活的眼睛看着自己。

    见希尔格纳看向了自己，金发的孩童露出了更为灿烂的笑容，那白嫩的脸颊上隐约可见凹陷下去的酒窝，毫无疑问是一个非常漂亮的男孩。

    “即便这是我的意愿”希尔格纳看着他，问道。

    “是的，即便这是你的意愿。”金发男孩肯定地回答道。

    不过很快他又道“但是如果这是你坚持下达的命令，我想她们也不会算失职，毕竟总有那么几个贵族有怪癖的嘛。我命令你们，退下吧，不要打扰我们。”

    随着金发男孩这句话说出口，爬跪着的侍女们明显松了口气，然后保持着跪着的姿势膝行了出去，很快偌大的浴室里只剩下希尔格纳和这名金发的男孩了。

    他朝希尔格纳走了过来，绕着白发的少年走了几圈，虽然还不到希尔格纳的胸口，但是那眼睛骤然亮起来的模样看上去十分可爱“你就是神谕里那个伴随光辉之人吗看上去和我想的好像不太一样啊。”

    “那你想像中的我是什么模样”希尔格纳知道他是谁，在他出现在浴室外的那一刻，那纯粹而庞大的存在感很快就被他捕捉。金发红眼，拥有如此力量，能够在皇宫内顺畅无阻地行走的孩子，恐怕只有那拥有三分之二神明血脉、乌鲁克的未来王储吉尔伽美什了。

    吉尔伽美什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身份被知道了，他露出了乖巧甜蜜的笑容，拉住了希尔格纳的手，撒娇般的晃了晃“在见到你之后，那些想象根本比不上你的半分嘛你愿意来乌鲁克王都真的是太好了我一个人在这个王宫里好无聊啊，如果你能陪着我的话，我就不会那么寂寞了”

    吉尔伽美什说的是真话，希尔格纳分辨得出来。

    所以他怔住了。

    他甚至有些怀疑这个乖巧又有礼貌的孩子真的是那个宁孙女神的孩子吗

    希尔格纳不怕阴谋和争斗，不怕刀枪暗箭，但是面对着吉尔伽美什那毫不作伪的期待和欢迎，他却反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没有同龄的玩伴，更加没有弟弟妹妹的希尔格纳其实也寂寞了很久，虽然有一个不知名的声音陪伴着自己长大，但终究无法代替小伙伴的位置。

    看出了希尔格纳的动摇，吉尔伽美什可不会错过这个和未来玩伴打好关系的机会，在几番你来我往的对话后，希尔格纳已经对吉尔伽美什没有那么警惕和排斥了。

    宁孙女神出于对人类的不信，和一劳永逸的想法，而对希尔格纳下了暗示，但她没有想过的是，即便她没有做出这种事情，本性温柔的希尔格纳面对着真心相待自己的人，是绝不会坐视他们受伤的。

    希尔格纳不仅和吉尔伽美什相谈甚欢，甚至吉尔伽美什还如同献宝一样将献给自己的珍宝玩具分享给希尔格纳，面对着这样真挚的好意，希尔格纳在纠结了一阵子后，自己想开了。

    一码归一码，吉尔伽美什的好意不应该被辜负，宁孙女神做出来的事情也不该归到吉尔伽美什的身上。

    更何况，希尔格纳是真的孤单太久了，所以当乌伽尔王久久没有见到那个伴随光辉之人的觐见、派出侍卫来找寻时，看到的便是两个玩累了头挨着头睡在一起的孩子。

    乌伽尔王倒是松了口气，至少两个孩子一见如故，接下来的事情也不需要多操心什么了。

    盛大的祭典在乌鲁克王城举办着，乌伽尔王站在宫殿的高台上，面对着脚下聚集起来的民众，高声介绍着自己的义子“此子为希尔格纳他是神谕选中之人，将陪伴在吾儿吉尔伽美什左右，与光辉一起照耀乌鲁克”

    而站在他身边新鲜出炉的弟弟吉尔伽美什则笑眯眯地凑过来握住了他的手，和他一起接受着民众的欢呼和喜悦。

    “乌伽尔王万岁”

    “吉尔伽美什王子殿下万岁”

    “希尔格纳殿下万岁”

    那如同雷鸣般的欢呼声让希尔格纳真切意识到了成为国王养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仰望着自己的视线、匍匐于脚下的崇敬，足以让任何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心潮澎湃为之战栗。

    希尔格纳也不例外，他的双颊微微发红，口干舌燥，急速跳动着的心脏甚至要蹦出胸腔了。

    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起开始缓缓转动。

    而和乌鲁克遥遥相对的基什王国，跪在神坛前虔诚祈祷的女性张开了盛满湖水的眼睛。

    她有着一头如同白雪一样洁净的长发，那发梢微微打着卷，并且一直垂落到地面。

    毫无疑问，这名女性拥有着足以令男性心生怜惜、满怀爱意的容貌。

    但是即便身上穿着华贵的服饰，她的表情却是那么的忧伤而哀愁，仿佛即便是所有的珍宝被捧在她的面前，也无法使得她展颜一笑。

    她正是基什国王的妃子，罗蓓尔。

    “天空的诸神啊，乞求我的声音能够传达到您之耳畔，让吾之子能够平安地长大”

    远嫁到这样强大的国家，如果不想悄无声息地死在基什国王混乱的后宫里，她就必须舍弃掉很多东西。

    她的第一个孩子，那么小、那么温暖，却因为她这个无能的母亲，面临着被嫉妒成性的皇后溺死的绝境。

    倘若不是她跪在了自己偷偷建造的冥府女神神坛前苦苦恳求，女神派来了黑色的苍鹰叼起了她的孩子，恐怕她得来的便只有断绝呼吸的小小尸体了。

    即便不在自己的身边也好，即便不会认自己为母也好，罗蓓尔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平安无事地成长，为此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时光荏苒，眨眼间希尔格纳和吉尔伽美什都成年了，希尔格纳在各种老师的教导下，逐渐变得更加强大而出色。

    王宫的教师毫不意外他们的王储对任何艰难晦涩的课程都手到擒来，但那个运气好成为了国王义子的山野猎户之子希尔格纳，竟然可以在课程上和吉尔伽美什比得平分秋色，甚至略占上风时，那便让他们不由得心思浮动了。

    希尔格纳在一个漂亮的上挑动作后，将吉尔伽美什手中的长刀击飞，然后朝自己已然成长得俊美非凡的弟弟露出了一个笑“我赢了，吉尔。说真的，你该多来来演武场了，总是和女人们玩乐对身体可不好。”

    而因为兄弟俩比斗远远躲在角落处的士兵们，却是在内心疯狂拒绝着他们的王按照希尔格纳殿下所说的那般，多来演武场。

    王和希尔殿下的身手根本不是他们所能抗争的啊看看那残留在演武场石地上深深的沟壑，如果这样猛烈的一击是落在自己身上，那定会粉身碎骨。

    不过他们的王和执政官拥有着这样强大的力量，着实让他们安心了不少。

    脱去了脸颊上圆润弧度的吉尔伽美什冷哼了一声，露出了一个傲慢的表情，就仿佛刚刚被击倒在地的并不是自己“王之麾下有无数勇士，倘若需要王亲身涉险，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他那漫不经心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根本没有认真在与希尔格纳交手，恐怕方才也不过是随意地在应付执政官。

    长大后的吉尔伽美什完全没有幼时的乖巧体贴，在他继承王位后，就像是忽然之间变了一个样，不仅态度傲慢又冷酷，而且也变得完全残暴起来。

    如果希尔格纳最开始遇见的是这样的吉尔伽美什，那么他绝对不会留在乌鲁克。

    但曾经和吉尔伽美什相处的岁月不是作伪的，希尔格纳已经将吉尔伽美什视作为了自己的弟弟，在前几年他的父母因为年轻时的饥饿和操劳而留下的隐疾而过世后，希尔格纳在这个世界上能够被看作为亲人的，就只有吉尔伽美什了。

    但曾经贤明又聪慧的吉尔伽美什，不仅态度变了，就连本该好好治理的乌鲁克也被他视作为了玩具，肆意蹂躏压榨着。

    希尔格纳不止一次听见了城池里暗地传唱着的歌谣“王不给母亲们保留女儿，即便是士兵的女儿，贵族的爱妻”

    “王不给父亲们保留儿子，日日夜夜，他的残暴从不敛息”

    即便希尔格纳在暗地里补救，但依然无事于补。

    希尔格纳无数次地劝诫过吉尔伽美什，虽说他没有落到如同那些贵族被砍头的下场，但吉尔伽美什不愿见他的次数也变多了。

    他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骤然间吉尔伽美什对自己的态度就变了，难道一直以来将对方视为亲人的只有自己吗

    这样的想法让希尔格纳已经许久都没有出现的心之声说话了“大概是青春期吧，每个人都有的。你越是劝阻他，他就越是要去做。更何况，吉尔伽美什可是王啊，在整个乌鲁克都属于他的情况下，他想怎么做都是他的自由吧”

    顿了顿，心之声出了个馊主意“如果你真的看不下去的话，不如就夺了他的国，自己成为统领乌鲁克的王者啊。”

    希尔格纳没有理会心之声的怂恿，他叹了口气，目送着吉尔伽美什的背影远去。

    劝诫无效的次数多了，希尔格纳也逐渐地不再多说什么，他只是做好自己身为执政官该做的分内之事，如果实在忍不住了，就远离王城去巡视乌鲁克领地内的其他城池。

    也正是在这一次巡视中，他再一次遇到了莎姆哈特。

    绿发的神妓穿上了轻薄的衣纱，唇瓣上涂了甜蜜又明亮的口脂，香喷喷的酥油抹在她那头长发上，显得柔顺又飘逸，让莎姆哈特显现出了与普通的女人完全不一样的魅惑。

    希尔格纳一眼就看出来了，莎姆哈特会出现在这里，恐怕是宁孙女神的旨意，而她在见到他时仿佛受惊地小鹿般试图用头上的纱布遮住自己的脸，大概也是为了让希尔格纳不发现她。

    乌鲁克声名远传的执政官完全没有意识到，莎姆哈特隐藏起自己的容貌，只是单纯不想要此刻身份与自己已有了天壤之别的希尔格纳知道自己即将要去做什么。

    莎姆哈特接到的命令是，用爱欲和身体将那个杉树林的人造兵器从无知觉的野兽状态中唤醒。

    如果没有遇见希尔格纳，想必莎姆哈特大概已经出发去杉树林，找到那个名为恩奇都的野人了吧。

    但是出于年少时那一直残留至今的对希尔格纳的特殊和朦胧爱意，让莎姆哈特不愿意让希尔格纳知道自己将要去做什么。

    不过神妓的躲藏实在是太拙劣，而她的美貌也令莎姆哈特如同黑夜里的荧光般璀璨耀眼，鹤立鸡群。

    希尔格纳叹了口气，他从马背上下来，在街边围着的人群在他前进时自动地分开，让希尔格纳顺畅无阻地来到了莎姆哈特的面前。

    “你要去哪里，我送你一程吧。”

    如果是希尔格纳原本的那个世界，恐怕是大部分少女内心都曾经想象过的画面。

    俊美又位高权重的少年在茫茫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你，他放下了自己手头上要做的事情，穿越过人海来到了你的面前，用好看的眼睛注视着你，用轻柔的声音向你询问着是否需要帮忙。

    莎姆哈特无法阻挡自己答应希尔格纳那结巴又充满羞涩的声音，也无法阻止自己的声音带着甜蜜，带着忐忑，带着期待。

    只要稍微敏感一点的男人都能够发现，莎姆哈特脸上那红润的酡红愈发明亮的眼睛。

    他一定是知道了，神妓有些绝望地想着。

    她的情绪掩盖得太笨拙，希尔格纳一定可以看出来自己的奇怪之处。

    但是莎姆哈特不希望希尔格纳知道自己的感情，神妓是属于神明的，不允许有自己的私情，而莎姆哈特作为最受宠的神妓，就连身体也并非自己的意志所能操控。

    希尔格纳移开了目光，将莎姆哈特带上了自己的马匹“是要去城外的杉树林吧。”

    “你怎么知道”莎姆哈特愕然的话语脱口而出，白发的执政官淡淡地回答道“你身上的服饰，带着的干粮与清水，还有口脂与酥油是和那个杉树林的奇怪野人有关吧。”

    希尔格纳果然知道了，莎姆哈特沉默了一下，抱紧了他的腰，将头轻轻地埋在了他的背脊上，轻不可闻地回了一声“嗯，那位恩奇都是伟大的神明大人们为乌鲁克赏赐下来的天之锁，是能够让王重新变得贤明的帮手。”

    “让王重新变得贤明”希尔格纳的注意力都聚集在了后半句话上，他思忖了一番，扬鞭加快了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