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意深断弦难续

    这边厢,小两口说着私话。状元街那头, 赵老太太也正在和赵书良说话。

    赵书良父子夜里回家后, 孙氏期期艾艾地把这事儿说了, 赵世崇瞪大了眼睛, 赵书良眯起了眼睛。

    自他升官后,多的是人要给他说亲, 还有要给他送妾的,他通通拒绝了。那些小吏人家的闺女, 陪嫁没几个,却想来给他充太太, 然后一家子都巴上来,一面靠着他, 一面私底下还想刻薄他的儿女。他自己还靠着别人呢, 如何肯让人来分一杯羹。

    大户人家的女儿, 怎么肯给他个半大老头子做填房再说了,娘子才走了几年, 他也不允许有人来替代娘子的位置。况且,他弄个填房太太,若是年轻女子, 一辈子都要压到老二媳妇头上,李家定然也不乐意。

    他又不傻, 分析利弊后,赵书良从来没想过续弦的事儿。但他也是男人,四十多岁正当年, 身强力壮的,若说不想女色是假的。真素的久了,他也穿了便服到外面打野食,找的都是正经挂起了牌子接客的人。

    对那些人,他不过是发泄发泄,每回他去了,问妈妈要个身上没病的。等人来了,直接闭着眼睛,完事儿了把银子一丢,裤子一提就走人。

    老太太这回大张旗鼓要给他续弦,必定又是什么人在背后捣鼓,哼,也得看他答应不答应。

    赵书良问孙氏,“你们如何回的老太太”

    孙氏顿时又卡壳了,吭吭吃吃道,“当时弟妹冲我点了点头,我们只得先含糊着,就说我们不反对,但我们是晚辈,万事还是请阿爹自己做主。”

    赵书良点了点头,“你们做的很好,老大,跟我一起去登高巷。”

    父子两个腿长脚快,几步路就到了赵书政家。

    赵书良进屋后,没有先去见老太太,而是在院子里和赵书政说了几句话。

    “大哥,可是有什么人在老太太面前递了话怎么想起来要给我续弦”

    赵书政摇了摇头,“倒是没听说有什么人在老太太面前说什么话,三弟年纪也不大,想来是老太太心疼儿子,见三弟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才有了这个想头。”

    赵书良点了点头,“咱们进去说罢。”

    兄弟二人并赵世崇一起,进了正堂,父子二人都给老太太见了礼。

    老太太见三儿子来了,高兴地拉着他坐下,“老三来了,快坐下,崇哥儿也坐。”

    赵书良轻声问老母亲,“阿娘这几日身子如何儿子近来有些忙,来的也少了些,阿娘勿要怪罪。”

    老太太笑眯眯地,“只要你们都好好的,来不来我都不在意。”

    赵书良笑道,“多亏了大哥大嫂,这么多年,这样细心照顾阿娘,儿子才能在外放心当差。”

    余氏忙在一边说都是自己的本分。

    老太太叹了口气,“你也不能总是像长在衙门似的,我今儿跟崇哥儿媳妇和简哥儿媳妇说的事儿,你考虑的如何。”

    赵书良不意老太太开门见山,也回道,“阿娘关心儿子,儿子感激阿娘,只是儿子如今还没有续弦的打算。一来,没有合适的人家,年轻的小女娘,谁愿意给我个半大老头子做填房。二来,若是后娘年轻,整日压在两个媳妇头上,看着也不像样。三则,若一个不慎,招了个坏了心肠的,岂不刻薄我的儿女。”

    老太太听他这样说,有些生气,“老三,你不要跟我打花腔。崇哥儿和简哥儿都成家了,如今也是官身,新来的后娘哪里能刻薄得到他们头上。再者,有婆婆怎地了,难道嫁人都要嫁没有婆母的我知道,你定是舍不得你媳妇。可她也去了这么些年了,自她嫁到咱们家,我可有为难她一丝一毫如今不能因为她临死不闭眼,就让我儿子一直做个老鳏夫。”

    赵书良知道老母亲看似和善,其实是个主意特别坚定的人,她决定的事情,是非要办成了不可。

    赵书良想了想,“阿娘,阿娘心疼儿子,儿子感激不尽,只是,眼下确实没有合适的人选了。”

    老太太听他这样说,笑了,“如何没有,我这里就有一个。你幺舅家的幺女,十七了。原本她也说了人家,哪知那家郎君命薄,一病没了,她就耽误到了现在。”

    赵书良心里冷笑,老太太娘家那一窝子人,还是不肯死心。这么多年了,阿爹在时,就整日来打秋风,阿爹没了,如今还想拿辈分来压我

    他听老太太这样一说,迂回道,“阿娘且别急,既然有人选了,等过了年再说。”

    老太太见他不反对,也不想逼得太紧,点了点头。

    赵书良坐了一会子,就先回去了。

    第二日,赵世简再次提前回来了,他带着李姝一起,去了柿子树巷。

    孙氏见他们来了,忙起身迎接,让丹娘给她拿个褥子铺在圈椅上,又拿了个大迎枕,让李姝靠在椅子上坐着。并给李姝上了一碗才做的甜汤,又拿了些果子给她吃。

    做完了这些,三个人一起坐下了。

    煦哥儿在一边玩耍,李姝摸摸他的头,“煦哥儿越长越好了,都是大嫂的功劳。”

    赵世简也道,“大嫂整日操持家务,还要带孩子,确实不容易。”

    孙氏笑了,“二叔和弟妹不要夸我了,这都是我该做的。”

    孙氏见夫妻二人联袂而来,想来是为了公爹续弦的事儿。她先觑了一眼李姝,见她微微点点头,知道二人必定是已经商议过了,遂开口问赵世简。

    “二叔,阿奶说给阿爹续弦的事儿,您怎么看二叔 和弟妹不晓得,阿奶想把她娘家的一个老姑娘说给阿爹,论起来,咱们该叫表姑的,但年纪还没我大呢。”

    赵世简叹了口气,“阿奶待咱们这些儿孙,向来都是掏心掏肺。只有关系到娘家事,阿奶才会跟咱们较劲。这洪家人,一窝子男丁,惯爱靠女人吃饭,家里闺女出嫁,个个都要了一大笔彩礼,陪嫁少的可怜。阿爷在世时,时常来打秋风。阿爷不在了,大爷和阿爹性子硬,他们来的少了些。如今见阿爹升了官,阿娘不在了,哼,定是想来占这个便宜了。”

    李姝没说话,她该说的昨天晚上已经说过了,至于怎么办,她也管不了。要是赵书良也同意续弦,谁也反对不了。反正她也不和后婆婆住在一起,爱咋咋地吧。

    孙氏苦笑,“谁说不是呢,听你大哥说,阿爹没拒绝,也没同意,意思是等年后再说。”

    赵世简想了想,把昨儿李姝的建议说了出来,“大嫂,若是阿奶非要坚持,做正室洪家不要想,纳妾倒是可以。”

    孙氏忽然结结巴巴了起来,“纳,纳妾二叔的意思是,让阿爹把洪家表姑纳为妾室”

    赵世简点点头,“续弦哪里是那么容易的,我和大哥已经成年,都做了官,好人家的女人人家也舍不得,谁愿意给这么大的两个儿子做后娘。那些想巴结阿爹或是想来占便宜的,我岂能让她们占了阿娘的位置。要么做妾,要么老实嫁人去,别想着占咱们家的便宜。若洪家想捣鬼,阿爹不好说他们,也要看我答应不答应。”

    孙氏听罢,顿时高兴地直接想给二叔鼓掌,这可真是个好主意,若只是纳妾,她还愁什么,难道她希望有个比她年纪还小的婆母压在她头上若只是个妾,哼,这个家内事不还是她说了算。

    李姝在一边敲边鼓,“大嫂,官人,阿爹续弦,也不是咱们赵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还有吴家舅父呢。阿爹敬重阿娘,若吴家不答应,事情也不能成。”

    赵世简点点头,想了想,又跟孙氏说,“大嫂,近来烦请你到外面多打听打听,挑那家风好、家里贫寒、人口少的人家,若有大龄未嫁的女子,多留意两个。若是阿奶坚持让阿爹纳了洪家表姑,咱们再给阿爹纳第二个,不然她背靠着阿奶和洪家,阿爹屋里就她一个,天长日久的,必定要拿大,最后给我们充起后娘来。”

    孙氏点点头,“二叔说的,我都记下了。说起来,以前阿爹每天夜里回家后,不是问妹妹,就是在院子里练功服,再要么一个人在房里。如今妹妹出嫁了,他整日回来一句话不说,孤零零的,我看着都不忍心。”

    赵世简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也确实得有人照顾阿爹的起居了。”

    三个人正说着,赵书良回来了,他见到老二两口子并不意外。

    赵世简夫妻二人起身给他见过礼,赵书良摆摆手,“老二媳妇身子重,快坐下。”

    赵书良先开了口,“阿爹,阿奶昨儿说的事情,儿子都知道了。儿子知道,阿爹和阿娘情分厚重,不想辜负阿娘。只是,儿子想着,阿娘也去了这么多年了,阿爹身边,总不能没人照顾起居。”

    赵书良忽地抬头,眼神锐利地看向赵世简,“老二,你阿娘生前可是最疼你了。”

    赵世简忙站起来,先给赵书良鞠个鞠,“阿爹,在儿子心里,没有人可以替代阿娘。但阿奶这里,阿爹总不能做没个交代。就算阿爹拒了这一回,还有下一回,下下一回。故而,儿子想了个馊主意,阿爹听后,要是觉得不好,只管打儿子。”

    赵书良点点头,“你说罢。”

    赵世简把心一横,直接说了,“阿爹,不若把洪家表姑纳为妾室”

    赵书良再次抬头看向赵世简,他思索了半天,老二一向有些痴,不怎么会算计人。这样的妇人招数,定然是老二媳妇想出来的,她不好说,借着老二的口说出来,想来也是李家的意思。

    赵书良沉默了半天,又仔细想了想这个主意,倒是不错,一来省得再有人以他身边无人服侍为由打他的主意,二来,老母亲那里也有了交代。只是,这人选,他实在不再想和洪家扯上关系。

    赵世简见他意动,趁热打铁,“阿爹,阿奶这里苦苦相逼,若阿爹不同意纳洪家表姑,怕是不能善了,阿爹不若把她纳回来,放在家里养着,反正是个妾室,一个月不过费些米粮,她家里人也不是正经亲戚。儿子说句打嘴的话,等以后,也能彻底撕掳干净。”

    赵书良知道他说的是老太太没了之后,洪家就可以慢慢断了来往。一个妾,也不值个什么。

    孙氏也不好让二房单打独斗,插嘴道,“阿爹,洪家表姑到咱们家来,既然是要养着她,阿爹身边不还是没人服侍。不若,不若再相看一个老实些的。”

    赵书良哼了一声,“老子的房里事,你们倒算计的清楚。”

    孙氏顿时羞红了脸,赵世简忙作揖道,“阿爹恕罪,都是儿子的不是,大嫂只是听了儿子的建议,阿爹要生气,先打儿子吧。”

    赵书良本来想踢他一脚,见老二媳妇挺着大肚子在这里,怕惊着她,遂忍住了。

    过了一会儿,他叹口气,“也罢,就照你们说的办吧。老二带着你媳妇快些回去,后面的事情,我去跟你们阿奶说。老大媳妇,给你十天时间,你快些再相看个人,要那老实勤快,家里贫寒的,年纪大不要紧,只要不作妖就可以。另外,不要找和家里有亲戚关系的。老二媳妇,必要的时候,我还要借你们李家的名头用一用了。”

    李姝笑了,“阿爹只管用,阿爹又不干违法乱纪的事儿,这些子人,吓唬吓唬也就老实了。”

    说完了话,赵书良直接往外走,“我去看看你们阿奶。”

    孙氏忙喊道,“阿爹,您吃了饭你再去吧,和煦哥儿他爹一起去。”

    赵书良头也不回,“我去去就回。”

    他走后,赵世简也带着李姝回如意坊去了。

    赵书良几步赶到登高巷赵书政家。

    老太太见三儿子又来了,满心高兴,以为他答应了亲事。这亲上加亲,多好的事情。她娘家这些年也没个成器的子弟,她再不拉一把,等她死了,那就要彻底败了。

    赵书良和老母亲问过好,坐下了。

    老太太高兴问道,“老三来,是有什么事情”

    赵书良开门见山,“阿娘,儿子不孝,不能迎娶洪家表妹做妻。若洪家愿意,儿子可以纳表妹为妾。”

    他这一个雷扔出来,直把老太太炸的晕头转向,“什么老三你吃屎了,说这样的混账话那是你幺舅家的表妹,你要纳她为妾你眼里还有我吗”

    赵书良坚定地点点头,“阿娘,若要续弦,儿子能娶到七八品官家的大姑娘,为什么要幺舅家的表妹幺舅整日不务正业,就指望把表妹们称斤做两卖个好价钱,如今我愿意出价钱,他肯定也乐的出手。阿娘别生气,阿娘为儿子想一想,若娶了表妹,难道儿子以后要养着他一大家子儿子自己有儿女,还有兄弟侄儿,儿子的官位不高,力量有限,目前还靠着李家吃饭呢。”

    老太太气得要命,可她又无法反驳,她的小弟,让家里人惯坏了,可不就是不务正业。但那也是她弟弟呀,自己的亲儿子瞧不起自己的弟弟,老太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赵书政怕老太太气狠了撑不住,在一边打圆场,“阿娘,阿娘莫要生气,不若明儿我让康哥儿他娘去问问舅母,说不得舅舅舅母同意呢。三弟大小也是个六品官,要续弦,总要找个像样的。阿娘,幺舅家里,实在是不成个样子。三弟的官位是靠着李家得来的,若三弟娶了幺舅家的表妹,就幺舅那个性子,还不到简哥儿媳妇面前充外公,李家知道了,能不生气。若三弟倒霉了,咱们这一大家子,都要倒霉。阿娘全当为了儿孙,我们和幺舅各让一步吧。”

    老太太本来气的要拿拐杖打赵书良,听的大儿子这样说,忽然有些惊醒。

    是啊,这些日子,自老三给她请封了六品安人诰命后,她忽然有些飘了起来,听了娘家人几句奉承,就想做起老封君来,还想要把持儿子的后宅,以此拿捏简哥儿媳妇,让她乖乖听话给赵家谋好处。

    可简哥儿媳妇看着和善,那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更别说李家了,听说李家大郎生生逼的李二娘子婆家大嫂跪下磕头赔罪。

    老三的官位怎么来的,那可不光是靠着他用心当差,用心当差的人多了,怎不见别人升官。

    若强按着老三的头娶了亲,就幺弟那一家人的性子,搞不好真要来做张做乔,得罪了李家,还有个好。她的子子孙孙,如今都在努力往上爬,她个老背晦却想拖后腿。

    老太太心里顿时有些后悔,但她一向要面子,如何肯认错,仍旧拿着拐杖往赵书良腿上敲了两下,骂他,“你如今官大了,我管不了你了,你要不怕你幺舅骂你,你尽管去说”

    说罢,老太太气哼哼要回房间。

    赵书良笑了,“阿娘好生歇息,儿子都有孙子了,还让阿娘操心,是儿子的不孝。儿子过两天休沐,过来陪阿娘吃饭。”

    老太太头也不回,“你先把这事儿给我料理干净了,不然我和你吃饭怕噎着。”

    赵书良和赵书政对视了一眼,老太太这是服软了。

    老天太回房间后,赵书良跟赵书政说,“大哥,阿爹不在了,这事儿,大哥给我做主吧,我就不管了。说起来,幺舅这些年,零零散散从我手里借走了一百多两银子呢。既然是纳妾,也省了下聘和陪嫁,这一百多两银子,全当我这个外甥给他的孝敬。若幺舅和舅妈愿意,我再让老大媳妇给她买些衣裳首饰,多的再没有。”

    赵书政笑了笑,“我这里恭喜三弟了,三弟不知道,幺舅家的芳表妹,性子辣的很,三弟怕是要费神了。”

    赵书良撇撇嘴,“不过是个蠢丫头,饿她三天就老实了。”

    赵书政摸了摸鼻子,三弟这个蛮牛样子,真是。

    那边厢,赵世简带着李姝回了如意坊。

    他一路上思索了好久,决定还是把昨儿晚上的事情告诉娘子。娘子是一家主母,在她眼皮子地下,家里下人这样作妖,若让他亲自处理,有损娘子的颜面。

    夜里,他没有读书,而是拥着李姝而眠。

    他悄悄在李姝耳边说道,“娘子,有件事情我得向你禀报。”

    李姝眯着眼睛享受他的按摩,“什么事情,官人说得跟朝廷机密似的。”

    赵世简在黑暗中摸了摸她的脸,“娘子明儿找个由头把砚台母子打发了吧。”

    李姝本来放松的身体忽然紧绷了起来,“他们母子是有什么不妥吗”

    赵世简嗯了一声,“娘子不知道,石妈妈近来跟吃了药一样,背着娘子就往我身边凑。”

    黑暗里,李姝的嘴巴忽然张了老大,结结巴巴说道,“石妈妈,石妈妈她往官人身边凑”

    赵世简又嗯了一声,“我实在不耐烦应付她,娘子把她打发了吧。天长日久的,她若坏了心肠,娘子防不胜防。”

    李姝忽地哈哈大笑。

    赵世简立刻在她胸口狠狠揉了一把,“娘子作甚发笑也不怕吓着孩子。”

    李姝笑的打了个嗝,“官人,官人,你说她是不是脑子坏了她多大她都二十八了,官人才十九岁。就算官人要纳妾,也轮不到她啊。”

    赵世简哼了一声,“娘子只管笑话我,等她哪一日讹上我了,娘子可别哭了。”

    李姝忙又钻进被窝,紧紧搂住他,“都是我的错,我识人不明,让官人受委屈了。官人放心,我年前必定打发了她。以后买人,我再也不烂好心了。谁管她死活呢,自愿嫁给烂赌鬼,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赵世简仍旧哼了一声,翻过身去,拿后背对着她。

    李姝挠挠他的痒痒肉,在他耳边悄声说道,“官人,官人回过身来,我服侍官人。”

    赵世简竖起了耳朵,“娘子不哄我”

    “不哄你。”

    赵世简这才转过身来,“这可是娘子让我转过身来的。”

    孙氏努力了几天,还真让她找到个合适的人选。

    就在状元街的南面的风铃巷里,有一户庄姓人家,父母前两年都病死了,只有姐弟两个。弟弟今年才八岁,姐姐都快要十九了。头两年姐姐也能说得上人家,但她要带着弟弟,谁家也不肯,就耽误到了现在。

    这庄家父母原来只有一个女儿,本来已经接受了命中无子,结果女儿十一岁那年,庄娘子居然又生了个儿子。生过儿子后,庄娘子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庄小郎还不到一岁,她就去了。庄父一人当爹又当娘,带着两个孩子。他一不识字,二无手艺,家里开销大,只得到郊外当搬运工,没两三年,也累病了,很快也撒手人寰。

    庄大娘子当时只有十三岁,有人劝她找个人嫁了,把弟弟送人,她怎么肯。自己咬咬牙,把家里的院子卖了,又到风铃巷买了两间房屋,勉强够姐弟两个住。这一卖一买,中间的差价一部分用来还了债,剩下一些留着姐弟两个艰难度日。

    那庄小郎自幼懂事,帮着姐姐操持家事。哪知这孩子居然在读书上头异常有天赋,真正的过目不忘、闻一知十。庄大娘子抱着弟弟狠哭了一场,甚至想过做暗门子来供养弟弟读书。但庄小郎跪下不肯,也只得作罢。

    庄大娘子靠着给人缝缝补补挣些钱度日,庄小郎小小年纪,给人跑腿打杂,干活的间隙,他总能偷偷学两个字。

    孙氏听的姐弟两的事情,直接上门找庄大娘子,问她愿不愿意给自家公爹做妾,赵家可以供养她弟弟读书。

    庄大娘子听的赵家主母过世,让她来服侍赵老爷起居,她一口应下。

    庄小郎听说姐姐要给人做妾,一口拒绝。

    孙氏笑了笑,“小郎君先莫要拒绝,听我把话说完。在小郎君眼里,你姐姐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可是,世人大多浅薄。在世俗眼里,大娘子都十九了,就算要嫁人,要么给人做妾,要么给人做后娘。小郎君不知道,那后娘哪里是那么容易做的。给人做妾,整日还要受主母管教。”

    孙氏抚了抚衣袖,继续道,“我家婆母前几年过世,大娘子去了,头上无主母。我是小辈,自然管不到公爹的妾室头上,大娘子只需要服侍好我公爹就可以了。再者,我公爹才四十多,已经是六品官了。以后小郎君读书、科举,若家里没人指点,要走多少弯路。不瞒大娘子,我家里二叔如今已经是举人了,明年就要考进士,这回定是十拿九稳的。”

    她本来还想吹一吹弟妹娘家,想想还是算了,家里一向不让人说这个,她也不好太张狂。

    就赵家这条件,庄大娘子已经很心动了。

    她仔细想了想,“果真可以供我弟弟读书大奶奶能给我写个文书吗”

    孙氏笑了,“大娘子,文书我可以给你写。但我跟你说,那个真没用。我若遵守承诺,自会照办,若我不愿意遵守,大娘子也不能拿我怎么样。这事儿,还要大娘子自己去看,自己去想。我的时间不多,三天之内,如果大娘子想明白了,愿意去我赵家,到柿子树巷找我。若不同意,不用去找我,我自会再相看她人。”

    说完,孙氏走了。

    夜里,庄大娘子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已经十九了,家里这个烂糟样子,能说个什么好人家呢无非是那些和阿爹一样扛大包的,还得是年纪大了死了老婆或者家里太穷说不上亲的,不然扛大包的都嫌弃自己年级大了。

    赵大人是六品官,才四十多岁,她努力一把,说不得还能生个一男半女。赵太太死了,她做妾,上头也没人管着她。就算以后赵大人再娶,她有孩子了,也不怕。再说了,到时候阿弟说不得考上了功名,她就更不怕了。读书真费钱啊,她一辈子都供不起,除非她真的愿意去当暗门子。

    庄小郎在帘子外头听见了,自从他七岁后,姐姐就让他一个人睡外面的小床,中间用帘子拉开了。他刚开始不情愿,但姐姐坚持,他也只得自己乖乖睡外面,他时常半夜偷偷拉开帘子,看一眼姐姐还在不在。

    庄小郎想到白天那位大奶奶说的话,他心里很焦躁。姐姐真的要去做妾了吗他是不是也要跟着去可恨他年纪太小了,护不住姐姐。

    庄大娘子想了一夜,第二天,她四处仔细打听了赵家的情况,并未听到什么坏消息。只听说赵家父子这几年纷纷升官,二奶奶娘家姐姐还做了皇妃。

    庄大娘子咬了咬牙,答应了做妾就做妾,只要能把弟弟供出来,我们庄家也不算倒了。

    庄大娘子无比疼爱弟弟,摸了摸他的头,“大郎,你以后跟着姐姐去赵家好吗姐姐想让你读书,可是姐姐供不起你,是姐姐没用。”说罢,她抱着弟弟又哭了一场。

    庄小郎也哭了,“姐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姐姐别丢下我。”

    姐弟两哭了一阵,庄大娘子给弟弟擦了擦眼泪,“大郎别哭,去了赵家,屋子大,吃的好,你还能读书。姐姐虽然是做妾,但赵大人是六品官,赵太太又没了,姐姐受不了委屈。”

    第二日,庄大娘子带着弟弟一起去了赵家。

    可巧,赵书良当日休沐,正在院子里擦拭自己的兵器。

    庄大娘子不知道赵大人在家,听孙氏说了这是公爹之后,再看他穿着官服,手里拿着兵器,看起来威武勇猛,一点不显老,羞得扭头就跑了。

    赵书良摸了摸鼻子,“老大媳妇,这是你相看的人。”

    孙氏忙道,“哎呀,阿爹,阿爹把人都吓跑了。阿爹不知道,庄大娘子样样都符合阿爹的条件。丹娘,快,快去叫大娘子回来。阿爹,阿爹去大爷那里坐坐吧。”

    赵书良被儿媳妇赶出家门,悻悻地往登高巷去了。

    丹娘生拉硬拽,把庄大娘子姐弟又拽回了赵家。

    孙氏笑着出来迎接,“大娘子和小郎君来了,快进来坐。今儿我阿爹休沐,这会子去看我们家老太太去了。”

    孙氏又让丹娘给姐弟二人倒茶,拿点心。

    庄大娘子低着头不说话,心还在砰砰直跳。

    庄小郎忽然开口了,“大奶奶,我答应了这门亲。只是,只是你们家要对我姐姐好。”

    孙氏见他刚有板凳腿高,就充大人,不免好笑。又想着这孩子自小没了亲娘,姐姐一手带大的,也是可怜。孙氏把在旁边好奇地张望的煦哥儿抱到怀里,摸了摸他的头,又亲了一口,然后让他自己去玩了。

    孙氏笑着对庄小郎道,“小郎君既然能做主,那我就跟小郎君商议了。虽然是纳妾,我们家也不是那等刻薄人家。我们家出一百五十两银子,给大娘子买衣裳首饰。以后大娘子过来,小郎君也跟着过来。我们家给小郎君找个好一些的学堂,小郎君白日去读书,夜里回来。大娘子在家里,只需要照顾好我公爹就可以。”

    孙氏说到这里,忽然话锋一转,对庄大娘子说道,“有件事,我得提前跟大娘子说清楚。我们家这回,不只进大娘子一个人,还有另外一个洪姨娘,这也是我们老太太的意思。”

    庄大娘子顿时傻了眼,还有另外一个

    庄小郎气愤道,“你上回怎么没说清楚,你骗人”庄大娘子也有些不痛快,神情间表露了出来。

    孙氏哈哈大笑,笑完对姐弟二人说道,“小郎君说得哪里话,满京城打听打听,有几个六品官家里只有一个妾的。我们家没有太太,单你姐姐一个人来做妾,这便宜也太好捡了罢。二位回去吧,你们要求太高,我们做不到。”

    说罢,孙氏直接起身回了房。

    庄家姐弟顿时傻了眼,悻悻回去了。

    回到风铃巷以后,旁边一位和善的陆大娘来问,“青娘,前儿来的那位穿着得体的少奶奶是谁家的”

    庄大娘子平日和陆大娘要好,一五一十跟她说了。

    陆大娘听说后,一拍大腿,“青娘啊,这事儿你糊涂啊。那是什么人家,六品官家,家里一来没有太太,二来还和皇家连着亲。人家要纳你为妾,就是看重你家里人少,没什么拖累。你还想一个人在人家后院独大不是我说你,就是官老爷家的正房太太,也不敢说一个人霸着男人,你一个要去做妾的,心倒比人家太太还大。”

    青娘听陆大娘一说,顿时有些后悔。

    陆大娘继续说庄小郎,“大郎,我知道你一向有骨气。可你也不看看,你家里这个样子了,你又想读书。你把你姐姐卖了,也卖不出几两银子。如今这样好的机会,你姐姐终于有了好人家,你可莫要在中间捣乱。难道你真的想让你姐姐嫁给外面那些死了婆娘的赖汉不成”

    庄小郎顿时红了眼眶,他自小是姐姐抱大的,姐姐在他心里,如母亲一样。忽剌巴说姐姐要嫁人,嫁给谁他都不满意。被陆大娘这样一说,他心里又伤心又愧疚,低下了头。

    陆大娘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你还小呢,不懂,你姐姐若想做正头娘子,嫁不到好人家了。不是说穷人家不好,而是说你姐姐年纪大了,找不到那勤奋上进的少年郎了,能找到的,都是老头子或者赖汉,那还不如去做妾呢。可做妾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你姐姐又不是说长的多好,还要带着你。如今赵老爷只有四十多岁,身子骨康健,人家愿意供着你读书,家里没有太太,天赐良机,你们就不要再矫情了。”

    庄小郎擦了擦眼泪,“大娘,我今儿说错话了,赵家大奶奶生气了,把我们赶了出来。”

    陆大娘笑了,“你小孩子家不懂,赵大奶奶既然亲自来问,必定是十分看重你姐姐。你们既没有父母,咱们是邻居,我托个大,明儿去帮你们问问。青娘,你若真能去赵家,只管好生服侍老爷,生个一儿半女,再把你弟弟供出来,你还愁什么呢,赵家那样的人家,又不会刻薄你的吃穿。”

    姐弟两个都点点头,陆大娘笑着走了。

    第二日,孙氏故意摆着姿态,陆大娘陪着笑,“大奶奶,她们姐弟两个,一个大姑娘害羞,一个小娃儿不懂事。老婆子今儿托大,来跟大奶奶商议这事儿。”

    孙氏喝了口茶,“劳大娘走一趟了,旁的事情也没有,就是一样,她既然来做妾,虽然我们家没有太太,但也别想在后院独大。她想称王称霸,等她扶正了再说吧。”

    陆大娘忙笑道,“大奶奶严重了,青娘一向只知道干活,并没有太多心思。昨儿不过是话赶话,没说清楚。她们也不是说要一家独大,那哪里能呢,就是正房太太,也没几个敢阻拦爷们纳妾的。”

    孙氏这才笑了,“还是大娘老道,既然她们姐弟托了大娘,咱们就仔细说说吧。”孙氏又把昨儿的话说了一遍。

    陆大娘高兴地直拍手,“贵府就是仁义,有几家纳妾,还愿意供养妾室的弟弟读书呢。”二人商议好了,孙氏打发她先回去,回头自会请人上门。

    庄小郎要读书的事情,孙氏跟赵书良报备过。赵书良听说是个十分聪明的孩子,过目不忘、闻一知十,很是喜欢。他自己是个大老粗,就喜欢聪明会读书的孩子,遂答应了。

    那边厢,余氏很快和洪家也商议好了。

    洪家幺舅本来还想拿乔,余氏直接拿出了他这些年打的借条,让他还钱。洪家幺舅顿时蔫了,洪家舅母想,做妾就做妾,外甥如今是六品官,自家可有什么呢,女儿如今说人家难,给自家表哥做妾又不丢人。外甥媳妇又死了,女儿是表妹,去了还不是和正房太太一样,不过是差个虚名罢了,等生了儿子,要多少银子没有

    两口子商议了之后,同意女儿去做妾。

    孙氏和老太太商议后,决定在年前把事情办了。既然是纳妾,干脆两个一起进门,省的一前一后,到时候为了分个大小整日磨嘴皮子。

    孙氏给庄家送去了纳妾的文书,上面有赵书良的手印,庄小郎也按了手印。孙氏又给了一百五十两银子,青娘置办了几身好衣裳,又打了几样首饰,给弟弟也裁了几身好衣裳,剩下的银子都留下来了。

    街坊邻居们听说她要去给六品官老爷做妾,有叹息的,有为她高兴的,她一概都是谢过大家,并买了许多吃食,各家送一些,感谢这几年大家的帮扶和照顾。陆大娘家里,她特意备了几样礼品,全是答谢。

    腊月十二这一天,两台青色小轿一起抬进了赵家院子。赵书良不在家,他去衙门了。一干事情,他都交给了孙氏操持。又不是正经取亲,犯不着让他告假。

    孙氏把西厢房收拾了出来,这是赵书良吩咐的。正房东屋是吴氏的地方,谁都不许进,西屋是慧娘的屋子,她回娘家总要有个地方住。以后留给孙女住可以,不能让个妾占了。

    西厢房三间屋,洪氏是亲戚,又是老太太亲侄女,让她先挑,她挑了北边屋,好歹离正房近一些,南边屋给庄氏,中间的厅堂是公用的。

    赵书良又吩咐孙氏买了两个丫头和一个婆子,一个姨娘分一个丫头,婆子留给孙氏使唤。

    中午,赵家开了两桌席面,亲近族人来了。李姝挺着大肚子来了,赵世简不放心,亲自送了她过来,老太太见他们来了,忙拉着李姝的手嘘寒问暖。

    李姝都是笑而不语,任由众人恭维。

    庄小郎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赵世简看见了,冲他招招手。

    庄小郎走到赵世简面前,先问了个好,“二爷。”

    赵世简顿时有些囧,这是庄姨娘家的弟弟,论辈分,比他还长。但妾的娘家人又不算正经亲戚,大家都只能含糊着叫。

    赵世简温声说道,“听说你读书很不错,我那里有许多我小时候用过的书,明儿我打发文崖送过来给你。既然要读书,就好生读,有了功名,你才能真正立足,你姐姐也更能挺直了腰做人。”

    庄小郎抬头看了他一眼,在他成长的过程中,没有父亲,没有兄长,这是第一次有成年男子跟他说这种话。

    他点了点头,“谢过二爷,我会好生读书的。”

    晌午开席的时候,赵书良从衙门姗姗归来,他本来不预备回来的,上官听说他今儿一口气纳两个妾,忙打发他回来了。

    家里人吃过了席面,都各自回家了。

    赵书良夜里先去了洪氏的屋子,这毕竟是表妹,总要给老太太一些面子。第二天夜里,他又去了庄氏的屋子。

    自此,赵书良常住西厢房。偶尔,他会一个人住在正房东屋,看看兵书,摸摸自己的兵器,或者看看吴氏的旧物。每当这个时候,他不允许家里任何人靠近,特别是两个妾。他一再警告她们,不许往正房东屋踏一步,让他知道了,管你是谁,先打断了腿再说。

    庄氏比较乖巧,每日只给赵书良和弟弟做针线。洪氏时常望着正房的方向发呆,表嫂她以前见过,那时候表嫂时常给她花戴,如今自己来做妾,却连她的屋子都不能进一步。

    孙氏给的月钱,庄氏大多都攒了起来。洪氏没有负担,今日买花明儿买粉,多的都给了娘家,手里总是空荡荡的。

    庄小郎自到赵家后,赵书良把他送到了以前赵世简读书的学堂,笔墨纸砚管够,赵世简又给他送了许多书。求知若渴的庄小郎如同到了人间仙境,他知道自己底子薄,进学迟,每日发奋苦读。他天资好,又这般勤奋,学堂里先生非常喜欢他。

    赵书良很满意,愿意读书,会读书,这样的孩子谁不喜欢,他特意给了庄氏银子,让她给弟弟做几身像样的棉袍,冬日里冷着呢。就是这小娃娃见了自己总是规规矩矩的叫老爷,仿佛他会吃人似的。

    家里内事如今都是孙氏在掌管,赵书良每个月多给了孙氏一些银子。两个姨娘和家里丫头婆子并小厮的吃穿用度及月钱,都从孙氏手里走。

    赵书良会钻营,在京郊比较远的地方,淘腾了几块地,连起来有三四百亩,他自己一亩没留,全部分给了两个儿子。他俸禄厚,养两个妾够了。

    柿子树巷的日子安安静静地过,如意坊那边,李姝开始磨刀霍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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