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安郡主气骄, 而宁老太君是真正的刚烈
荣安郡主走后, 于氏请了大夫给柳培培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包扎, 几个姑娘都没来得及收拾一下缓口气, 就被宁老太君带着来到宫门口,敲响了登闻鼓。
登闻鼓一响, 阖宫震惊, 早有那守宫门的将士跑到文华殿将此事告知了皇上。
皇帝刚刚收到消息, 羽林卫围攻柳景淼府邸的事儿原来是荣安郡主闹腾出来的,此时正在气头上呢, 又听说安国公老夫人带着全家老小敲了登闻鼓,知来者不善, 心中顿感不妙, 少不得在心中将荣安郡主咒骂了一番。然后命身边的太监总管李全去宫外将人领进来。
李全领着几个小太监来到宫门口的时候,那宁老太君犹拿着鼓槌在那儿使劲敲登闻鼓,“咚咚咚”的鼓声,震地人耳膜生疼。而柳家一干人等,全都跪在她身后,于氏、赵氏、宁氏、薛氏, 以及柳神珠、柳培培、柳英、柳玉容, 还有雪姨娘母女, 女眷一个不落, 全部都在。柳培培头上包着纱布, 印出了鲜红的血迹, 面色苍白, 神情坚毅,而柳英柳玉容,头发凌乱,衣衫不洁,竟是一身的狼狈。众人同心,全都一脸决然,就连一向独善其身的宁氏此时也是神色凝重,唯独柳神珠,一脸漠然,甚至有些不耐。
李全掩了掩耳朵,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在离宁老太君几步开外停了下来,远远地叫了两声,“老太君”。
宁老太君停止敲登闻鼓,转过身,“原来是李公公”,微微躬身行礼。
李全忙道了几声不敢,“老太君,皇上命老奴来带您进宫。”
宁老太君放下鼓槌,一旁的下人递上龙头拐杖,宁老太君接过来,拿在手中,面容肃穆,一身的威仪竟让李全都不敢直视,陪笑了两声,又对跪在地上的女眷们说“各位夫人小姐,都请起来吧,随老奴进宫面见皇上。”
众人起身,随李全进宫。
虽然在这种情况下进宫,谈不上好心情,也一点不兴奋,但柳英还是好奇的打量了一下四周,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富丽堂皇,而是古朴典雅,处处彰显大国文化底蕴,四周树木林立,绿植遍地,繁花似锦,就连空气都飘荡着一股温润淡雅地草木清香。
皇帝在文华殿召见她们。
李全先进去禀报,稍候领了圣命,出来领众人进去。
太后得知消息,早已赶了过来,此时正在文华殿中,顺昌郡王妃也在她边上站着。
皇帝端坐在龙椅之上,目光看向门口,少倾,满头白发的宁老太君带着十来个柳府女眷步入殿堂。
宁老太君手拿龙头拐杖走在最前面,步伐沉稳,目视前方,气度从容。
在场所有人,除了宁老太君,无人上过朝堂,不免都有些紧张,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渐渐地竟与宁老太君隔开了几步的距离。
待走到殿中央,宁老太君率先下跪行礼,“参见皇上。”
众人也都跟着下跪。
“老太君无须多礼,快快请起。”
皇帝的声音在众人头顶响起,温和浑厚,略显几分苍老。
然而宁老太君却是拒绝了皇帝的好意,“多谢皇上,可今日老身还是跪着说话比较好。”
竟是不卑不亢恭恭敬敬地给了皇帝一个软钉子,皇帝倒也没生气。坐在一旁的太后开口说道“老姐姐,你这是何必你受了什么委屈,只管跟哀家讲,哀家一定给你做主,你都这岁数了,何苦去敲那登闻鼓”
按律,敲登闻鼓者,必先庭杖三十
纵观大宣一朝,登闻鼓也就只被敲响过两次
宁老太君已年过花甲,手上又拿着皇帝御赐的龙头拐杖,那三十庭杖,守宫门的将士没敢打,将此事禀告给了皇帝,太后做主暂且压下了,可这毕竟是太,祖定下来的规矩,打还是不打皇帝跟太后很是为难。
“老身都这把年纪了,受点委屈算什么老身今日之所以敲登闻鼓,是来向皇上来伸冤的。至于那三十庭杖,老身愿领,哪怕横尸当场,也无怨无悔”
宁老太君丝毫不惧,跪在地上昂首挺胸,说起话来也是铿锵有力。
“什么横尸不横尸的,老姐姐你也不怕晦气快些起来再说。”太后言语间透出几分心焦的味道。
太后都说到这份上了,宁老太君也不好再拗着,站起身来,皇帝又命人赐了座。
其余人等依旧跪在地上,她们本就是来御前告状的,自然得跪着。
待宁老太君坐定之后,皇帝开始问话,先是薛元琴将今早荣安郡主无端闯入家中,强行带走柳英,又命羽林卫左副指挥使陈校尉带人围住左仆射府一事详加说明,后于氏赵氏等人也都控诉荣安郡主当街殴打羞辱她们女儿皇帝默默听着,目光投向跪在于氏身后额头上缠着绷带沁出鲜红色血迹面上却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小姑娘,眉头越皱越紧。最后,柳培培和柳玉容声泪俱下的叙述了她们和敏嘉县主产生过节的种种前因后果。
这事柳英也是首次听闻。
原来柳培培和敏嘉县主原本交好,但去年在阳曲长公主家的牡丹花宴上,她们见到了定北侯府的三公子陆芝明,那陆芝明人如其名,如芝兰玉树,如明月皎皎,文采风流,惊才绝艳,乃是京城贵族子弟中之佼佼者。二人一见倾心。
姑娘家喜欢分享心事,敏嘉县主在回去的路上就迫不及待地告诉柳培培,她看上了定北侯家的三公子。敏嘉县主美貌绝伦,出身高贵,又得太后青睐,自己如何同她比无奈之下,柳培培只好将一腔柔情深埋心底。
然那陆芝明却是个典雅守正之人,颇有君子之风,他不喜欢敏嘉县主的刁蛮横行,张扬无理,又是个极有主意的,哪怕家中长辈看中敏嘉县主的门第显赫,欲要结亲,也拒不接受,却独独看中了柳培培。自那之后,不论是花宴,雅集,亦或是马球赛,凡是有柳培培出现的地方,必有他陆芝明。柳培培原就心仪与他,只因敏嘉县主这个好姐妹也喜欢他,不得已多番拒绝,心中却是在滴血。好在那陆芝明不气馁,终于用诚心打动了柳培培,勇敢面对一切。
那敏嘉县主自幼得太后娇宠,寻常公主尚不及她,性子酷似其母荣安郡主,也是蛮横不讲理的主儿,当她得知陆芝明喜欢柳培培之后,便心生怨恨,处处针对柳培培,在得知两家议亲之后,更是以和解为名,将柳培培骗至荣安郡主府,命心腹丫头摁住柳培培,亲手用簪子划花了她的脸。
敏嘉县主本以为这样就能够破坏柳培培跟陆芝明议亲,谁料那陆芝明竟是个痴情的,就算柳培培的脸毁了,也发誓今生只娶她一人,如果敏嘉县主敢用皇权威压,得到的将是一具尸体。而后柳培培又在柳英的帮助下找到“孤独仙子草”治好了脸,那敏嘉县主气急败坏,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在家中筹办海棠花宴广请京中世家贵族千金,柳培培和柳玉容亦在其中。虽然二人已有了嫌隙,但明面上好歹没撕破脸,之前敏嘉县主划花柳培培脸的事也被荣安郡主压了下去无人知晓,柳府的姑娘要是不赴宴,反倒惹人嫌疑。再者柳培培心中也有气,此番前往荣安郡主府也是存了要气气敏嘉县主的心思,故意戴了陆芝明亲手为她雕刻的玉簪,加上柳玉容的一张利嘴,言语挤兑一番,敏嘉县主果然气得七窍生烟,妄图再一次划花柳培培的脸,然这一次柳培培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自然警觉,柳玉容又在她身边,姐妹俩个推开敏嘉县主的丫头夺路狂奔,柳家随行的下人听见呼救,忙上前护主子,挡住了敏嘉县主的丫头,只是不敢去拦敏嘉县主,敏嘉县主手中拿着如利器般尖锐的金簪不停地追柳培培,不料脚下一滑,摔到在地,脸碰在了一块锋利的石头上,一下毁了半张脸。
皇帝听完众人的陈述,久久沉默不语,面色铁青,太后在边上亦是满脸尴尬,显出为难之色。
良久,太后终于开口说道,“这个荣安,委实太过分了,老姐姐,哀家这就让她来给你道歉。”
宁老太君没有答应,目光转向龙椅上的皇帝,皇帝没有吭声,眉头却是蹙了一下。
宁老太君回过头,冷冷地说道“这个老身可不敢当,郡主是君,老身是臣,怎好让她给老身道歉。”
太后笑道“什么君啊臣的,在你面前,她就是个晚辈。”说完,不待宁老太君说话,就跟旁边的宫女楚芽说,“去,把郡主叫过来。”
宫女楚芽立刻领命而去。
看太后这意思,是想要和稀泥了一旁的顺昌郡王妃面色难看,柳家上下,更是满腔愤怒却又不得发泄。
皇帝斜倚在龙椅把手上,低垂着眼眸一语不发,辨不清神色,但看样子,似乎是任由太后处置了。
少倾,宫女楚芽去而复回,迈着小碎步匆匆进文华殿,来的却只有她一人。
太后忙问“郡主人呢”
楚芽神色不安地道“郡主本已过来了,但因心中愧疚,一直在圣慈宫中哭泣,身体承受不住,在来的途中竟晕过去了”
“什么”太后惊讶不已。
宁老太君却是冷冷哼了一声。
什么心中愧疚一直哭泣晕过去了分明就是不想来道歉。不过柳家倒是巴不得她不来呢。
太后面上好不难堪,讪讪地道“这孩子,也是知道错了,都后悔成这样了。”
这个时候,皇帝突然轻轻地咳嗽了两声,太后看了他一眼,会过意来,沉默了片刻,又叹道“老姐姐,荣安她知错了,如今敏嘉又伤了脸,也算是因果轮回,得了报应。”
柳英听了暗道太后娘娘这话好生偏私什么叫敏嘉伤了脸,算是因果轮回得了报应那这事难道就这么算了如果没有后来荣安郡主硬闯四房府邸强行带走柳英,又私自调动羽林卫围攻大臣府邸的事儿,还勉强说得过去,可是现在,却不是这么个道理了。
“太后娘娘,不是老身驳您,这账不是这么算的吧。”宁老太君冷着脸道。
这事从头到尾,荣安郡主一家都不占理,太后心中也有气,恨不得当即命人将荣安郡主打一顿板子,可到底是从小养在身边的,又想想她那个苦命的养女福寿大长公主,便再怎么也狠不下心肠,只觉一颗心就跟火烤油煎似的,焦急地不行。
“老姐姐,这样吧,哀家替她向你们柳家道歉”
太后万般无奈之下,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宁老太君不及她说完,就噗通一声跪到在地,趴到地上,“老身惶恐,太后娘娘这是要折煞老身吗”
普天之下,谁人敢承皇太后的道歉
这与其说是道歉,不如说是变相的威压。
然太后却是从座位上起身,上前扶起宁老太君,拉着她的手说道“老姐姐,非是哀家要为难于你,只是福寿她就只剩荣安这一个女儿了。这次的事,是荣安的错,都怪哀家平日教导无方,日后哀家定当严加管教,至于你们柳家所受的委屈,皇帝会对你们有所补偿。”
威逼不成改利诱了
柳英在心里暗道。
可宁老太君如果是想要利益之人,这么多年又岂会一声不吭,对皇帝一无所求呢
可皇太后都这般低声下气了,如果柳家再死咬着这事不放,那当真是不识抬举,得罪皇权了,柳家的几个儿子可都在朝中当官呢,孙子辈里出色些的也快出仕了,宁老太君自然要权衡利弊。
其实宁老太君心里也明白,今日这一糟,必不会有结果,她所做的,不过是个引子,将满朝文武的视线都吸引到这件事情上来,之后,自然会有后续。
宁老太君略微思忖,转头看向柳英,道“三丫头,这事因你而起,你觉得如何”
柳英心里咯噔一下
什么叫此事因她而起追本溯源,再怎么算也算不到她的头上。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她只是个不起眼的庶女,无关紧要,关键时刻,宁老太君就将她推了出去。
既然被点了名,那也只有应对。
柳英拖着早已跪麻了的双腿,跪着走到众人前面,对着皇帝和太后磕了一个响头,又挪着转向宁老太君,说道“祖母,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既然太后娘娘都这么说了,那不如算了吧”
柳英的声音软软地,说出来的话却不啻于千钧之力
一旁的顺昌郡王妃心中一怔,差点拍手叫好
好丫头,这话说得可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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