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说雍亲王到了,宁老太君先是愣怔了一下, 以为自己听错了, 半晌回过神来,忙不迭吩咐小厮“快, 叫爷儿们都回来。”然后自己带着府中女眷迎了出去。
刚走到庭中,就见一身玄色长袍的穆子契大步流星走进来,手上还拿着马鞭,众人欲行礼,他似乎没看见,越过宁老太君, 径直走到柳英面前, “不是跟你说了, 让你等我回来, 我陪你一起回门的吗”他气息微微有些喘, 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珠,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长途狂奔。
柳英刚想开口说话,却先听见了一个清润的声音凉凉地说道“明明是王爷自己迟到了, 怎么反倒怪起我家三妹来了。”竟然是柳申烽,柳英这才发现,原来他并没有虽柳景沐他们一起离开,只是跟在了人群后头,所以没有看见。
穆子契任性惯了, 做事向来随心随性, 朝堂之上, 皇帝都让着他三分,不管他做什么,从来也没有人敢指摘他的不是,除了那些个不要命、不怕揍的言官
宁氏唬地脸色都变了
宁老太君也有几分担忧,毕竟这位王爷有个“魔王”的名头摆在那儿
然而穆子契却是低了头,他当然知道错的是自己,他也并没有埋怨柳英的意思,他只是着急,怕柳英独自一人回门会被人取笑、冷落。宫里头他知道皇祖母和父皇都不会为难柳英,只会因他的任性而更加怜惜于她,可柳家就不一样了因为紧张,所以才那么说,本意是担忧,而非责怪,可貌似他不太会说话,惹人误会了
穆子契收敛了身上那股子不知不觉中就会散发出来的霸道张扬之气,躬身朝宁老太君行礼,“见过老太君”。此时的他,乖乖巧巧,看上去倒是颇有几分做人孙女婿的样子。
宁老太君连忙伸手虚扶了一把,道“王爷不必多礼”。
这个时候,柳景沐和柳景泉也急急地赶了回来,甫一进门,边走边拱手作揖,口中连连道“参见王爷,不知道王爷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柳景淼是拟定今科考题的官员之一,也是主考官,直到科考结束为止,都要住在府衙内,并且有专人监视,以免泄露考题,因此并不在府内。至于柳景泓,虽然已调任京官,可晋阳那边还有许多事情要交接,并不是说走就能走的,拖了些时日,想必此时应该在回京的路上。故而目前柳府中,也就柳景沐和柳景泉两兄弟。
柳景沐和柳景泉兄弟两参拜了穆子契,穆子契回以家礼,表达歉意“两位伯父不用多礼,是子契失礼了。”
似乎是没有想到雍亲王态度会如此恭顺,二人反倒是楞了一下,相互对望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连说“不敢”。
柳英瞧见穆子契身上的衣服下摆处沾染了一些灰尘,知晓他平日最爱干净,上前一步说道“王爷先随妾身回去换件衣服罢,回头再跟二位伯父聊。”
穆子契答应了,旁人自然无有不允的。
柳英带穆子契回到幽桂院,亲手为他换上新婿所穿的镶了红色滚边的黑色爵弁服,帮他系缁带的时候,一手绕过他的后腰,靠的极为亲近,穆子契一直低头看着柳英,颇有些心虚地叫了一声“王妃”
柳英帮他系好缁带,抬起头,面上的笑意甚为平和,说“王爷不必解释,我相信王爷不是故意的。”
她甚至不问理由,就选择了相信他
穆子契深深地凝望了柳英一眼,揽她入怀,俯在她耳边由衷说道“王妃,你真好。”
柳英伸出双手环住他精瘦的腰,回抱了一下。
信任这种东西,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蹴就,哪怕是夫妻,也要一步步,慢慢地走,如流水一般,悄悄地润物细无声。柳英明白这个道理。
他们的路,才刚刚开始
穆子契将柳英娇软的身子又拥紧了些,心里头仿佛流进了一股泉水,觉得跟她在一起,特别的舒适自在。这种感觉很好,甚至让人沉迷
俩人腻歪了一会儿,紫鹊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王妃,老太君那边传话过来,说是家宴已经准备好了,请王爷王妃过去。”
柳英自穆子契的怀中起身,对着紧闭的房门应了一声,“知道了,我们这就过去。”
家宴上,穆子契和柳英坐在主位上,席间言笑晏晏,气氛也算融洽。穆子契一边替柳英布菜,一边同柳景沐柳景泉以及柳家族中几个在京的叔伯兄弟相谈甚欢,女眷们则是围着柳英打转。
宁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默不作声,面上挂了机械的笑,表面的功夫倒是做的挺足,没能让人指摘了不是。旁人知道以前她同柳英的关系并不亲厚,如今更是尴尬,加上她平日里为人傲气,算不得厚道,便都自动自发的疏远了她。至于柳神珠,直接称病没来。
柳申烽坐在柳景泉旁边,面上淡淡地,并不似旁人那般恭维穆子契,他右手吊着纱布,用左手在吃饭,虽然有些慢,但动作还算顺畅,难怪那天他跟宁氏说,就算伤了右手也能用左手写字,看来并非只是安慰宁氏之语。
吃完饭,穆子契被柳家几个族中兄弟给拉走了,说是玩骰子去。柳英同宁老太君、于氏她们说了会儿话,薛元琴寻了个空隙,将她带了出来。柳培培和柳玉容姊妹俩个原本有满肚子的话要问柳英,可见到家宴上穆子契殷勤地为柳英布菜,举止细心周到,便也放心了,也就不缠着她追问。
母女两个来到幽桂院,薛元琴屏退了左右,走进卧室里头,拉着柳英的手同她说道“英儿,你同母亲说说那天的事儿。”
柳英疑惑“哪天的事儿”
薛元琴眼瞅着她笑,“还能有哪天的事儿就是你洞房那天的事儿啊。”
柳英刷地一下羞红了脸,这个让她怎么说呀
薛元琴笑道“傻丫头,我是你母亲,有什么好害羞的你同我讲了,我才可以给你分析分析,要知道夫妻俩若是在这事上不和谐,难免会影响日后的感情。”
柳英绞着帕子,一张白皙的小脸红地都快滴出血来了
说起那天晚上的事儿,其实挺丢人的。
成婚之前,宫里有派嬷嬷送来了那种小册子,专门教导她如何伺候丈夫,薛元琴也有所指点。可这种事情,哪儿是光凭理论就能够学的会的再说柳英又不是那些个大胆泼辣的姑娘,含蓄内敛的紧,真到了那一日,满心都是害怕和娇羞,扭扭捏捏地,非要让穆子契把蜡烛给吹灭,可他说那个是龙凤喜烛,不能灭,要让它烧上一整夜,新婚夫妇方能够长长久久。柳英没办法,只能拽着被子不放,任凭穆子契如何软语相哄都不肯撒手,最后虽然勉强成事,可到了痛处,柳英又嘤嘤哭泣起来,唬得穆子契又是一番哄劝,忍得额头青筋直冒,汗珠子淌下来滴在了柳英的脸上事后,他气喘吁吁俯身在她耳边轻笑着呢喃“怎么这事儿比我练兵还累”
在薛元琴的再三追问下,柳英少不得将那晚的事一一说了。
薛元琴听完,满脸的笑意,“如此说来,倒也是个会疼人的。”说完这话,继而又有些忧虑,“只不过未免也太任性了些,连进宫请安这样的事都让你一人前去。”
在这件事上,柳英也不知道该如何替穆子契开脱,只好顾左右而言他,说“皇祖母和父皇都待女儿极好。”
意思是皇家并没有因为穆子契的行为而轻视于她,让薛元琴放心。
薛元琴拍拍柳英的手,说道“他是皇子,从小在太后身边长大,难免骄纵些,幼时又有过那般悲惨的经历,性子稍微乖戾些也是有的,你们既已成了夫妻,便应相互理解、包容。”
柳英频频点头,表示答应
“再者”薛元琴顿了顿,看柳英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怜惜,“我看他如今对你颇为上心,你要趁此机会抓住他的心,他是皇子,日后免不了会有其他姬妾,只要能抓住他的心,你往后的日子便也会如意些”
薛元琴说到这个,柳英眉宇微暗,轻声回答“我知道的,母亲。”
薛元琴又不放心地交代“还有王府中馈也得牢牢抓在手心才行。”当得知穆子契已将雍亲王府一应大小事务全部交给柳英打理的时候,才略微放宽些心。
母女俩个说了许久的心里话,直到柳英微感困倦,打了个哈欠,薛元琴才让她休息,自己则去忙着张罗今日的晚宴去了。
时已初夏,午后骄阳当空,令人昏昏欲睡,柳英躺在她熟悉的榻上,只听得满院的蝉声嘶鸣,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便索性起身出去走走。
四房这处府邸,柳英住了才两天就出嫁了,没来得及好好看过。此时闲来无聊,便沿着游廊信步而走,一路上有鱼池锦鲤嬉戏,假山曲水流觞,繁花似锦,草木葱茏,倒是难得的好景致,走了一路,身上微微出了汗,正想找个地方歇歇,正巧一转弯,就见不远处有一方池塘,塘中莲叶田田,碧波荡漾,亭亭立着些许粉色的花骨朵,岸边一条青石铺就的小道,道边栽长长地一排柳树,枝繁叶茂,绿柳成荫,旁边还有一个四角的凉亭,正是清凉避暑的好去处。
柳英喜欢极了此处,命人挪了贵妃榻过来,置在亭中,躺在上面,享受着徐徐清风,伴随着蝉鸣蛙唱,安然睡去。
不知过了许久,酣眠之中,柳英恍惚间觉得脸上有一股温润柔软的湿意在游走,从下巴到唇角再到脸颊,最后停留在她微微翕动的眼上,鼻尖还传来一股女儿红的清香
悠悠醒转过来,睁开迷蒙的睡眼,映入眼帘的,是穆子契那一对微微上翘,似醉非醉的桃花眼,看着她满含神情的样子,本已经够勾人的了,偏此时有染了几分红晕,更是显得眼神迷离,勾魂夺魄,令人心神荡漾。
他身上带着一股酒气,却并不熏人,含混不清地咕哝着抱怨“孤王一刻不见了你便心慌,你倒是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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