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

    雍亲王府派去的人将文房四宝等物送到柳府,由于柳申烽如今正闭门苦读, 谢绝见客, 雍亲王府的人便将东西送到了福荣阁。

    柳神珠走过去看了一眼堆在桌上的东西, 随意扒拉了几下, 挑出那枚古铜色的文昌帝君印拿在手中把玩, 说了一句“倒都是好东西。”

    宁氏瞅了一眼,淡漠地道“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咱们家难道还缺这些她若是真有心, 该替你哥哥筹谋一下未来的仕途才是真。”

    然而这一次, 柳神珠却是跟宁氏的意见相左,她说道“娘,这些话,您可千万别让哥哥听见。他十年寒窗苦读, 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能够凭自己的本事金榜题名,步入仕途;施展抱负,光宗耀祖。他想证明自己若是让他知道有人利用权势在背后替他筹谋,他该不高兴的。”

    虽然柳家家规, 凡族中子弟四岁起就要独自立院, 入家学启蒙,不能住在母亲身边, 因此他们跟后宅姊妹相处的时日并不多,然而柳神珠因为含着珠玉出生, 又被批凤凰命格在身, 因为柳氏家族暗地里都另眼相待, 她是柳氏家族女儿中,唯一一个能够同男性子弟一般入家学听课的人,二人又是一母同胞,自然要比其他姊妹关系亲近的多。她也是最了解柳申烽的人,他不止一次的跟她讲起过柳家先祖白手起家,从龙开国的光辉事迹,并且心生向往,企效仿之。

    在柳神珠看来,自家哥哥一身本事,铮铮傲骨,又何须他人筹谋帮衬

    宁氏苦笑着挥挥手道,“罢了罢了,我也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横竖都要你哥哥科考结束之后一切才有定论呢。”

    虽然自己儿子才学多识,连南麓书院的夫子都交口称赞,可科考这样的大事,不到放榜确认那一日,心中始终都还是要担忧的。况且柳申烽右手又受了伤,如今正学着用左手写字。这左手写字哪有右手写字那般顺畅可不得人让人担心嘛。

    柳神珠继续巴拉着桌上的东西,将其中的文房四宝挑出来,对宁氏身边的大丫头林芝说,“这些东西哥哥用得着,你给他送过去。还有,这个文昌帝君印你把它放进哥哥的随身戴的荷包里,让他日日戴着,不要取下来,也好得个好兆头。”

    林芝接过文房四宝和文昌帝君印,领命去了。柳神珠又叫过来一个小丫头,指着桌上那几匹颜色喜庆的的绸缎说,“你把那几匹绸缎拿到我院里头去,我给哥哥做一床棉被。”然后又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地说“我听说他们考试的时候,要住在一间又小又阴暗的号舍里,连个门儿都没有,要是被子薄了,晚上着凉可怎么办”

    宁氏看着女儿如此上心给柳申烽张罗,笑着说道“你哥哥考试,你看着倒比他还紧张。”

    柳神珠转身走到宁氏身边,慨叹着说“我若是个男儿,也定要参加科考,金榜题名,搏一番前程,只可惜偏生我是个女孩儿。”

    宁氏笑着拉过柳神珠的手,轻轻拍她的手背,意有所指的安慰她,“傻孩子,女孩儿,自有女孩儿的前程。”

    柳神珠当然知道宁氏话语的弦外之音,她指的是她的凤凰命格。然而这一次,柳神珠却是罕见的没有回应母亲,反而低垂了眼帘,掩去了眸中的神色,片刻之后,她轻轻将手抽回来,对宁氏说,“娘,我去厨房看看给哥哥炖的汤好了没有。”说罢,转身出去了。在回身的那一瞬间,她的脸上露出一抹黯然之色。

    宁氏看不见柳神珠脸上的神色,只是看着女儿窈窕的背影,露出慈爱的笑容。

    想着她有如此出色的一双儿女,宁氏忽然心生安慰,想着将来只要他们前程似锦,幸福安然,她这一辈子也就什么都不愁了,其他任何芥蒂似乎也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随着科考的临近,朝廷上下愈发忙碌,就连穆子契这个向来闲散不管事的也连着三日晚归。

    这一日,又是晚归。

    但派了人回来说,他会回来用晚膳。

    柳荫便命人准备了他平日爱吃的膳食等着。日暮十分,他终于回来了。

    一下朝便嚷嚷着累,柳荫替他脱了朝服,换上家常衣衫。期间穆子契一直不停地说着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平日他在外头一贯不太爱与人言语,只是在柳荫面前,却总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似的,什么都同她讲。只是今日,柳荫神色蔫蔫地,他说五六句,她才勉强答上一句。穆子契心中犯疑,小心问道“王妃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说话间,想去扣她的腰,哄她开心。然而柳荫却转身避开了穆子契伸过来的手,淡淡地道了一句“王爷先用膳吧。”然后独自走向餐桌。

    穆子契站在当地楞了一下,默默地收回举在半空的手,抬步跟了上去。

    膳桌上,穆子契看柳荫面色不愉,似不愿多话,他便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吃饭,时不时往柳荫碗里夹上一筷菜,而柳荫吃饭跟小鸡啄米似的,有一搭没一搭的,看上去似乎胃口不佳。

    穆子契往她碗里夹了一筷鹿肉,找了个话说“今日在礼部,我看见岳父大人了,他为了科考的事,连续忙碌将近一个月了,人都消瘦了。”

    说完他瞧着柳荫的反应,然而柳荫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便不再有下文。

    穆子契只好继续低头吃饭。

    过了一会儿,柳荫忽然淡淡地开口了,“今日静怡院的杨姑娘来我这里讨名分了,王爷觉着该给什么名分合适”

    穆子契正拿着筷子吃饭的手顿住,抬起头一脸茫然,“什么静怡院杨姑娘什么名分”

    柳荫忽然一下子来气了,将憋了一天的郁气一股脑儿冲着穆子契发泄出来,口气不善地道“王爷这是在跟我装傻吗静怡院的杨景芝,长孙贵妃派来教导你房事的大宫女,别人不知道,您还能不知道吗”

    穆子契瞬间仿佛石化了一般,整个人都懵了,举着筷子在那儿楞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猛地一下将筷子拍在了桌上,气恼地道“孤王用得着她教”

    这一下,轮到柳荫愣住了。

    穆子契似乎也来气了,但并不是针对柳荫,气呼呼地道“我道你今天怎么神色不对,原来竟是她在作妖。”

    其实在长孙贵妃派杨景芝过来的当天,穆子契就要将人遣送回去,可周管家说这历来是皇室的规矩,如果这时候把人送回去了,宫里头会认为是他对这个宫女不满意,还会送另外的宫女过来,而且下一次很有可能就不是长孙贵妃,而是太后娘娘选了人送过来,那到时候处理起来,只怕更麻烦。穆子契便让周管家随便找个地方打发了她,连面都没见过,又何谈教导房事

    然而这事在外人看来,这杨景芝进了雍亲王府的门,自然就是雍亲王府的人,怎么都是该给个名分的。

    这名分,柳荫也是打算给的。

    可穆子契偏不这样,他站起身来,怒气冲冲地,冲着外头高声叫了一句“来人”,常靖便应声走了进来,穆子契当即命令道“去,去把静怡院的那个”他气得一时间杨景芝姓什么叫什么都想不起来,看了一眼柳荫,似乎想问,但立刻又转开了头不敢问,只是含糊着说“把她给我轰出去。”

    常靖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没有丝毫犹豫,就拱手领命,朗声答“是”。

    柳荫此时方回过神来,慌忙起身道“王爷这是做什么她是宫里头来的,就这样轰出去,怎么像话”

    她自己先前误会他,发脾气在先,此时见穆子契动怒,少不得软了声气儿哄着他道“王爷若是不喜欢她,就让她在静怡院里头待着,从此不见也就是了。没必要闹出如此动静,让人看了笑话。”

    杨景芝到底是宫里头来的,在她身上代表着的是大宣朝百年以来的规矩传统,只要她在雍亲王府里头待着,受不受宠,无人理会,更无人敢管,可若是就这样被赶出去,外头的说法可就不一样了。

    可穆子契却道“不行,雍亲王府的米,凭什么养棠华宫的人”

    他已然是将这笔账记住了棠华宫长孙贵妃头上,喝令常靖“还不快去。”

    “等一下”

    常靖刚想转身,却被柳荫叫住,柳荫上前,走到穆子契身边,叫了一声“王爷”还想劝他,穆子契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退让了一步“好吧,既然不能赶出去,那就将她送回棠华宫去。”

    这一下,倒是常靖犹豫了,“王爷,这个时候,宫门应该已经下钥了”

    穆子契道“那就拿孤王的令牌去,叩开宫门。”

    他有太后懿旨,随时都可以进宫。

    可就为了这事,就拿着令牌强行叩开宫门,这也未免太

    柳荫唯有摇头苦笑的份

    也怪她自己,没有了解清楚事实真相,就妄下判断,冤枉了他。只是她万万料想不到,穆子契竟然没碰过杨景芝

    常靖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屋外就响起一个女子凄厉的惨嚎声,在夏风中飘荡,隐隐传进了畅春阁内。

    “我是贵妃娘娘派来的人,你们胆敢这样对我是不是王妃让你们这么做的我要见王爷我要见王爷王爷王爷”拉扯中,杨景芝伸长了脖子朝畅春阁的方向喊。

    畅春阁内,起先穆子契还强忍着,往柳荫碗里头夹菜,说“别理她,吃饭。”可最后实在架不住杨景芝的一再嘶喊,听得烦了,忍不住再度拍了筷子,起身大步流星走出去,对着院外头的常靖骂道“常靖,让你赶个女人而已,怎么磨蹭这么半天”

    常靖忙拱手低头认错,“王爷恕罪。”

    那杨景芝看见一个脸上戴着面具的玄色华服男子走出来,便知他就是雍亲王,忙挣扎着向他央告“王爷,王爷奴婢犯了什么错,您要这样对我”她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衣衫凌乱,酥肩半露,虽然狼狈,可模样娇俏可怜,自有一股惹人怜惜的风韵,然穆子契却是看都懒得看一眼。

    常靖命人继续拖着她往外走,杨景芝见状,此时哭声中才多了几分真真切切地恐惧和慌乱,忙不迭求饶“王爷王爷您饶了我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柳荫跟在穆子契身后走出畅春阁,杨景芝看见她,仿佛看见了救星一般,奋力挣开众人的束缚,朝柳荫跑去,但在半道上,又被那几个押送她的力大无穷的婆子给摁在了地上,她狼狈不堪地趴在地上,努力抬起头,哭了一脸的鼻涕眼泪,此时已然风韵全无,她哭着央求柳荫,“王妃娘娘,您饶了奴婢吧,奴婢若是这样回去,这辈子就再也没脸见人了”

    “你若再多说一句,孤王就真让人没脸见人”

    穆子契阴狠狠地威胁地上的女人,他口中的没脸见人,跟杨景芝自己口中的没脸见人,意义可不一样。

    杨景芝自然也听明白了,当真不敢再言语,只是泪眼汪汪地看着柳荫,祈求她能够发发善心,救自己一命。

    柳荫朝前迈了两步,紫鹊拉住她,忧心地叫了一声“王妃”柳荫对她摇摇头,示意她不用担心,然后推开紫鹊的手,朝杨景芝走去,走到她面前,杨景芝费力地昂着头,睁着一双恐惧又满含期待的眸子看着她柳荫,柳荫低头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女人,叹了口气,轻声说道“站起来,收拾收拾,齐齐整整地,自个儿走出去,或许你还能全些面子。”

    事已至此,她还能说什么

    也不想说什么,在她的观念里,爱情和婚姻都是容不得第三者插足的,如果这个杨景芝安安分分地一直待在静怡院,或许她还会迫于封建礼教的束缚和压力,给她一个名分,让她在雍亲王府衣食无忧地度过下半生。可她显然是个不省事的,就在刚刚那样的当口,她竟然还想着勾引穆子契,企图获得他的怜惜这样的女人,她如何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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