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荫倒吸一口凉气,穆子契这句话信息量太大,她一时消化不了
“王爷,这话可不是闹着玩的。”
柳荫十分慎重地说道,事关柳家姑娘的清誉,叫她如何能不慎重
穆子契合上文书,转头看向柳荫,郑重说道“你看孤王像是随便拿姑娘名声开玩笑的人吗”
柳神珠再怎么样,也是柳家大姑娘,柳荫的大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多少会影响到柳荫,所以哪怕她们关系不好,穆子契绝不会拿涉及柳神珠名誉的事儿开玩笑。
可是
柳荫怎么都想不明白,柳神珠怎么会跟白牡丹走到一起这不可能呀
骄傲如柳神珠,一般皇子都未必放在眼里,又缘何会看上一个戏子
并非是柳荫瞧不起白牡丹,而是她现在身处的这个社会现状本就如此,戏子低贱,哪怕你是名角儿也不例外,贵族人家或许会附庸风雅,为显示自己的品位,将之奉为座上宾,闺中女子暗地里也有可能会视之为梦中情人,可这也仅仅只是背地里偷偷想想而已,若真涉及谈情说爱那绝对是辱没家门的行为。
柳神珠她不是一心想要当皇后的吗
“王爷,您会不会是搞错了”
柳荫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穆子契道“错不了,那天晚上常靖派出去的人就是在牡丹阁找到的柳神珠”而且还是在床上,可也算是捉奸在床了。当然,这个穆子契就没跟柳荫说了,怕污了自家媳妇儿的耳朵。
柳荫这才终于信了,可心中还是有太多的疑问,“那后来”
“后来”穆子契嘴角轻笑,“后来常靖就派人用被子将柳神珠捆了直接扔进三府了。”
柳荫感觉自己额头冒黑线,这个常靖,还真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呢
“所以第二天早上林芝过来跟我说柳神珠是去她堂舅舅家里,目的是为了过来跟我统一口径”
这事既然惊动了雍亲王府,那事后总得有个说法。在宁氏看来,柳荫肯定是知道真相的,之所以派林芝过来说那样一通,无非就是暗示柳荫,万一这事儿要传出去了,就这么说聪明人说话做事,总喜欢不点破。而柳荫,当时是真的不知道,她一副事不关己,你们说什么就是说什么的态度,反倒是让宁氏放心不少。难怪那天在寿安堂宁老太君那里柳神珠看见她会是那样一副尴尬的表情。
“是的,这事儿总得有个说法,怎么编是他们自己的事儿。我本来当时想告诉你的,可见你对这事一点都不在意,也就没说了。”穆子契淡淡地说着。
柳荫本来是下意识地想嗔怪他,这么大的事儿都不跟她说,但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没了脾气,她当时的确对柳神珠失踪的事儿不甚在意,别说是问了,就连多想一下都不曾,一心只忙着为薛倩儿大婚添妆的事儿。
柳荫问“你有没有将这事告诉三伯母”柳荫觉得以柳神珠的性子,定然是死也不肯说出白牡丹之事的。
穆子契道“那是自然,孤王替她找到了女儿,总该告诉她是在哪里找到的吧”
柳神珠闹出这样的事来,唯一能够管教她的人便是宁氏,所以必须让她知道。
柳荫又问道“那白牡丹呢”
谈情说爱又不是一个人的事儿,柳神珠被抓回去,他总该有个反应吧又或者是说,穆子契会如何处理白牡丹毕竟是雍亲王府的人闯进牡丹阁找的人。
“我本想杀了他,可看到她房中有你写的牡丹亭手稿,便留了他一条性命不过,三日后,他必须离开京城,从此隐姓埋名,不再唱戏。”
也就是说,从此这世间再无白牡丹。
这的确也是最好的办法,白牡丹的存在,对柳神珠对柳家都是莫大的威胁,就算穆子契留他性命,只怕宁氏那边也是不会放过他的。
不知道为何,柳荫忽然想起云纤丽,以她的心性,若白牡丹离京,她定然也是相随的。倘若他们能够一起远遁江湖,从此闲云野鹤,过此一生,也算是一件幸事。
虽然云纤丽从未明言,可是柳荫看得出来,她是喜欢白牡丹的,而且在柳荫看来,云纤丽才是适合白牡丹的那个人。
“他倒也是条汉子,一心护着柳神珠,将所有事情都揽在了自己身上,不惧生死,只是求孤王,能够让他最后演一场牡丹亭看得出来,他是个重情之人,对柳神珠也是真心的。”
穆子契的语气虽然淡淡地,可却透出几分对白牡丹的欣赏,这应该也是穆子契最终放过白牡丹的根本原因吧。
只可惜,白牡丹跟柳神珠的爱情注定为这个世界所不容。
他们的爱,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不出柳荫所料,当日傍晚时分,云纤丽传来手书,告知柳荫,她后日即将离京,信上没有说去哪里,只是说今后再不会回京都,此生怕无再相见之日,万望保重之类的话。
而白牡丹,梨昆院那边也放出风声来,说他在今明两日演唱牡丹亭之后便将封嗓,牡丹亭或将成为传世绝唱。一时间,梨昆院内人山人海,万人空巷。
柳荫其实很想去听那最后两场牡丹亭,白牡丹也是送了邀请函过来的,一品阁依旧只为她敞开。可柳荫在知道事实真相之后,竟有些不知如何面对,便没有去。
梨昆院后台的化妆间里,白牡丹对镜梳妆,白皙如玉的脸上胭脂粉红,两腮艳丽如朝霞,眉长入鬓,眼含春水,面色平静,任是无情也动人。
云纤丽默默站在边上,白牡丹放下描眉的笔,她便心有灵犀,及时递上珠翠
望着云纤丽递过来的珠翠,白牡丹默了片刻,没有接,而是顺着她白皙纤弱的手腕看向她清瘦的脸颊,半晌之后,带着愧疚说道“丽儿,对不起,我答应过义父义母要好好照顾你,如今却反而连累你跟着我浪迹天涯其实,你可以留在京城,我会托人好好照顾于你”
“不”云纤丽想也不想就拒绝了白牡丹的提议,“这个世上,我就剩义兄你一个亲人了,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云纤丽执拗而又坚定,白牡丹不再说话,叹了口气,接过她手上的珠翠,插入发髻。菱花镜偷得美人半面,倾国倾城,只可惜春色将阑,今夜之后,花王落幕,牡丹枯萎。
最后一场牡丹亭,白牡丹几乎是在用生命演唱,情到深处,几欲呕血,似乎与戏中人融为了一体,他就是杜丽娘,杜丽娘就是他,最后曲终,又令多少人曲迷依依不舍,泪洒梨昆院。
曲终人散之后,白牡丹再次登台,身上依旧穿着戏中杜丽娘的青色褶衣,只不过舞台之下,早已空无一人,偌大的梨昆院,寂静无声。他双目环望,周遭一片幽暗,唯余舞台中央,点点亮光。回想起过往点点滴滴,幼时苦练,他受了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苦楚,历经多少艰难困苦,才能有今日这番成就。这舞台有着他毕生的心血,他是那么的热爱,那么的不舍,可是如今他却不得不放弃,为了他心中的那朵牡丹
他走到舞台中央,站到那一点点亮光之下,展开身姿,缱绻开唱,再唱最后一次吧,这一次,为了他自己而唱。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
空旷无人的戏台子,唯有那空灵缱绻的歌声在上空悠悠飘荡,在这寂静深夜里,显得格外苍凉而幽魅,仿佛是这世上最孤独的幽灵来自灵魂深处的吟唱。
当白牡丹唱到,“那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得先”的时候,大门忽然哐当一声被打开,白牡丹停止了吟唱,站起身子,望着那大门处忽然透进来的亮光,眼睛一时有些不适应,眯了眯眼,再认真看过去的时候,只见一队穿着官服的衙役,手握佩刀,气势汹汹地朝他走来。
柳神珠是在第二日午后找的柳荫。
柳荫已经知道了白牡丹被抓的消息,不但柳荫知道,一夜之间,整个京城都传遍了,说是白牡丹诱拐美貌戏迷,玷污之后又狠心抛弃,导致那女子含恨悬梁,那女子家人告到了京兆尹府,口口声声指责白牡丹玷污了他们女儿,连时间都说得无比精确,就是牡丹亭首演那日的后半夜。原来那女子家中乃是富商,姓连,生得清丽无双,一直钦慕白牡丹,他的每一场演出她都会出现,首演那日,有好几个人都曾看见有个身穿湖绿罗衫的女子进入白牡丹的专属休息室里,虽然没人看清那女子的样貌,可经过多人指证,那连姓女子当天穿的正是一袭湖绿罗衫,而且从背影来看,俩人极为相似,而此后衙役在白牡丹的寝屋里搜出一方浅翠色绣帕,上面绣着一朵姚黄牡丹,跟白牡丹房中挂着的一副他亲手绘制的姚黄牡丹图中的图案一模一样,然而巧的是,那自缢身亡的连姓女子湖绿罗衫的袖口处,也绣着这样一朵姚黄牡丹。如此一来,白牡丹几乎已被定罪,毕竟他挂在房中的牡丹图案出自他手,如此隐蔽之物,若是没有进入过他的房间,如何会知晓除非那日白牡丹有人证
这事分明透着蹊跷。
这件事情不可能是宁氏做的。她没那么傻,倘若白牡丹在狱中受不得苦刑说出些什么来,又或者以此来要挟柳家救他于危难,倒霉的只会是柳神珠。
本想同穆子契商量此事,可当时他有急事要出门,说是回来之后再处理此事,柳荫便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是等穆子契回来再说。
不是她不想救白牡丹,而是这种时候,她是万万不可轻易出头的,别说是救,就连打听他的消息都不能够。在旁人眼里,他们与白牡丹毫无干系,贸然出手,只会惹人猜疑,再加上柳神珠之事,就愈发要慎重处理。
可白牡丹是云纤丽的义兄,于情于理,柳荫都不可以坐视不管,她原本以为云纤丽会是第一个来找她的,可没想到,云纤丽没有出现,却等来了柳神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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