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荫并不知道柳申烽幽禁柳神珠的事, 不过在那之后, 柳申烽则是派人传信给柳荫, 说他想见一见白牡丹, 希望雍亲王府能够帮忙安排。
柳荫接信之后,略微犹豫, 将此事告诉了穆子契,穆子契倒是爽快,当即就派常靖去安排了。
是日午夜十分, 柳申烽在雍亲王府的安排下, 悄无声息的进入京兆尹府衙大牢, 柳申烽一人进去, 待了许久才出来,没有人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事后, 柳荫也没有接到任何柳申烽关于此事的看法的书信, 柳荫心想,如此沉默, 想来是代表他已经默认了此事。
既然柳申烽都已经默认,那她也就没有什么好多虑的了。一切便都任由穆子契去安排。她则另外从账房中分几次拨出一笔巨额款项, 届时交给柳神珠和白牡丹作为将来生活所需之用, 毕竟这个世界上无论做什么都离不开钱,更何况他们两个是私奔。
而之所以要分几次从账房拨出款项, 则是因为, 虽然雍亲王府由柳荫掌家, 额如果突然间拨出一笔巨额的款项,却又不知去处,难免会惹人怀疑。这王府上上下下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此事本就隐秘,倘或再生出些议论来,难保不会节外生枝。
柳荫这边,已然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可穆子契那边却说还要再等上十日,时机方可成熟。
柳荫没有多问,只是耐心等候。期间柳荫过去三府看望宁老太君。老人家精神头还好,御医说只要静心将养,等到来年开春定然能够痊愈。只是她心心念念想着柳神珠,宁氏就骗她说,柳神珠到宝华寺为她老人家祈福去了。宁老太君信了,不再多问,还夸柳神珠孝顺。转而她又跟柳荫说了好些话,反复交代她早点给穆子契生个孩子,皇家最重子嗣等等
宁老太君心情刚烈,是个强势之人,可生了这一场病之后,整个人反倒变柔了许多。
柳申烽站在边上,始终沉默不语。
宁氏也是满怀心事,脸上怎么都藏不住,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郁色来。
柳家这边有柳申烽在,用不着她操心,可是有一个人,柳荫必须去看望,那就云纤丽。
自从白牡丹出事之后,她就没露过面,柳荫实在担心,怕她想不开,而且,有件事情,她也必须要告诉她。
云纤丽的住处在城东武安街霞梧巷的一座小院落内,虽不是繁华地段,可是环境清幽,闹中取静,是个极其雅致的所在。
柳荫下了马车,紫鹊上前扣门,开门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闻知柳荫来意,便开门让她们进去了,还对柳荫说“您就是那位雍亲王府的王妃娘娘吧我听姑娘提起过你,知道您是她最好的朋友。”
小丫头梳着双丫髻,说起话来嗓子软软糯糯地,却又装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来,甚是可爱。
柳荫问她“你家姑娘呢”
一说到云纤丽,小丫头一张小脸瞬间耷拉下来,垂头丧气地说“自从白公子入狱,我家姑娘就将自己关在房里,都好多天了”
柳荫叹了口气,略微俯身对小丫头说“她在哪里你可否带我过去”
“当然可以呀。”小丫头巴不得有人能够去劝劝她家姑娘,当即就带柳荫上了二楼。
上到二楼,就听见一阵低沉的琴声从楼梯口的那件房屋里传来,低低沉沉,呜呜咽咽地,如泣如诉,令听着揪心,闻着落泪。
小丫头跑到门前去拍门,大声对着里面说“姑娘,开开门吧,王妃娘娘来看你了。”
里头的琴声戛然而止,但门却纹丝未动。柳荫也不催,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门口等着,小丫头想再拍门也被她给制止了。
许久,里头终于响起了一个轻微的脚步声,然后门吱呀一声开了。
纤丽模样十分憔悴,原本就是个清瘦的美人儿,如今更是形销骨立,仿佛跟个纸片人似的,脸色苍白,眼窝深陷,浑身上下全然没了往日的灵气和傲气。
这还不过是短短几日的功夫。
“你怎么来了”连声音都透着嘶哑,仿佛喉咙深处又干又涩,随时都能磨出血来的感觉。
“我来看看你。”
柳荫低声说道。
云纤丽没说什么,转身回了屋内。柳荫跟了进去。紫鹊把门关上,哄着那小丫头下楼去了。
云纤丽的琴就放在窗前,她坐在那里,背影单薄,窗外是雾蒙蒙的的远山。
柳荫走过去,在她旁边的一张小杌子上坐下,看着云纤丽憔悴的样子,倍感心疼,柔声问到“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云纤丽整个人看上去浑浑噩噩地,双目似乎也没有聚焦的样子,就那样低垂着,空荡荡地。过了半天,她才用干涩的嗓音嘶哑地说道“找你又有什么用他宁可自己死,也不愿看到她受伤的。”
她知道牡丹亭首演那日后半夜他跟柳神珠在一起,所以柳神珠是唯一能够证明他跟连姓女子的死无关的人。然而如果柳神珠站出来为他作证,就意味着她承认跟人私通,名节受损,非但会成为全京城人的笑柄,还会被柳氏家族所抛弃,等着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而云纤丽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白牡丹的人,她知道,就算柳神珠真的站出来作证,他也定然否认,甚至有可能为了柳神珠而认下玷辱连姓女子的罪名。
云纤丽干涉无神的眼中忽然落下泪了,那眼睛仿佛浸了血丝的通红通红,让人看了感到极其害怕,仿佛下一刻她的眼中就能流下血泪来
柳荫害怕极了,握着她是手,紧紧地不肯松开。
云纤丽忽然又苦笑起来,了无生气的脸上,在悲痛到极致之后,反而露出释怀的模样,望着窗外的远山,自言自语似的咕哝“其实也没什么如果他死了我跟着去便是了有什么好怕的”
柳荫握着她是手紧了紧,告诉她“他不会死的。”
云纤丽呆愣愣地看着窗外,没有反应,过了许久,她才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柳荫,“你刚刚说什么”
柳荫再一次笃定而明确地说了一遍“我说,白牡丹,他不会死。”然后又告诉她“穆子契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会让他假死脱身,跟柳神珠一起离开京城,归隐江湖。”
然而云纤丽眼中的泪却流得更加汹涌,笑着喃喃“真的吗那太好了太好了”
看得出来,她是既高兴又伤心的,高兴的是白牡丹可以安然无恙,伤心的事他总归是要跟柳神珠一起离开,从今以后,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柳荫拿了帕子小心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然而那双方才看着干涉无比的眸子,此刻却像泉眼似的怎么流都流不尽,柳荫一边擦一边叹息,道“在安排他离开之前,他托人带了一句话给我,他要带你一起离开,他说柳神珠是他最爱的女人,而你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别伤心,他没有忘记你,更不会抛弃你”
柳荫原以为告诉她这个,能够让她不哭,谁知道她话刚说完,云纤丽反而一下子扑进她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云纤丽哭得十分厉害,直至筋疲力尽昏昏睡去,不过睡梦中她的眉头却是舒展的,想来也是发泄了情绪之后能够睡个好觉了。
柳荫和紫鹊一起将云纤丽弄到床上,盖好被子,交代了那小丫头一番,又留下紫燕和两个丫头在这里帮忙照顾,这才放心地回王府。
白牡丹的事情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一有风吹草动,基本上都不用刻意打探,消息便能传入府内。据说京兆府衙门仔细调查后发现,那连姓女子死前确实曾遭人玷污,而且在她的绣鞋底下也发现了牡丹阁的泥土和牡丹花残红碎片,所有证据都对白牡丹极为不利然而令人意外的是,京兆府衙门几乎要将白牡丹定罪的时候,却又在他的房中发现了一张写有簪花小楷的诗词花笺落款日期,竟然就是牡丹亭首演那日,可是那上面的字迹经比对在会后发现,却并不是连姓女子的,一时间案情又陷入了扑朔迷离之中。
京兆府衙门反复询问那花笺的主人究竟是谁,白牡丹始终缄口不言。京兆府衙门开始对其用刑
十日之后,京城突然传出一代名伶白牡丹惨死于京兆府大牢的消息。
据说他是在不堪忍受牢中狱卒刑讯逼供,备受折磨之后自杀身亡,临死前用鲜血在大牢的墙上面写了一个血红色的大大的“冤”字,而昔日丰神俊朗,犹如谪仙一般的人物儿白牡丹,据说被凌虐地不成人形,连模样都辨不清了,场面简直触目惊心。
这些情景,原本无人亲见,可在众人的众说纷纭中,一点点被添枝加叶,添油加醋,到最后,便都一一成了“真相”,而且栩栩如生,每个人都能绘声绘色的说上一段。
白牡丹虽然只是个戏子,可却是一代名角儿,戏迷众多,其中不乏权贵,这些人原本就怀疑白牡丹被抓的真相,期待着京兆府衙门能够查清事实真相,可如今,人却死在了里头,还是这般惨状,又岂肯罢休日日围堵京兆尹府衙们,讨要公道。
京兆尹晁城一个头两个大,每日早朝都要偷偷爬墙才能出门,都后面,干脆连墙都没得爬了外边全是白牡丹的戏迷。
这件事情轰动全城,连宫里都听到了风声,皇帝了解整件事情之后,为了平息民怨,撤去晁城京兆尹之职,此案改由刑部接管,白牡丹人虽死了,但事实真相还是需要调查清楚给他的戏迷们一个交代,同时也为死去的白牡丹正名。
柳荫总算是知道穆子契为何说要等上十日才算时机成熟了。因为在这期间,需得先让白牡丹吃些苦头,一切安排才算顺理成章,如此一来,白牡丹即使假死遁世,也无须背负莫须有的罪名,因为这件事情并不会随着他的死而结束,而是会继续调查,有朝一日,白牡丹的名字,依旧如朗月清风,悬崖孤松,为世人说传颂、仰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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