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很多时候, 事情闹得越大, 就越容易掩盖一些东西。

    当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白牡丹之死,以及连姓女子死亡的真相上的时候, 真正的白牡丹正被俩个江湖游侠所救,藏身在京城西郊一处荒凉无人的破庙之中。

    这件事情, 穆子契并没有全然动用雍亲王府的势力,而是由常靖暗中联系了俩个江湖人士,那俩人跟白牡丹是有些渊源的, 昔年他未成名之前, 曾流落江湖卖艺,跟那俩人有过一些交情, 二人听闻白牡丹被抓的消息, 知道白牡丹为人,绝不可能会玷污那连姓女子, 江湖人重义,本就有相救之意, 只恨没有路子, 恰好此时收到一封匿名书信, 上面写着某日深夜某时在城外二十里处乱葬岗可救白牡丹云云

    二人依书信前往, 果然,夜幕之下,趁着月色看见有几个衙役模样的人正在埋着白牡丹的“尸身”, 他们依照书信上所说, 隐藏在暗处, 待那几个衙役走了之后,才偷偷跑出去挖开新盖的土堆,将白牡丹重新挖了出来,当时他气息脉搏全无,如果不是事先从书信上得知了白牡丹服用了假死药的消息,定然会以为他真的已经死亡。

    第二日夜晚,白牡丹悠悠醒转过来,浑身骨骼像是散架了一样,稍微动弹一下便痛彻心扉,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就连脸上都带了几处鞭痕,披头散发,白色的囚衣血迹斑斑,狼狈凄惨至极。

    为了让事情看上去真实可信,雍亲王府的人并没有干涉京兆府衙门对白牡丹用刑,所以他身上的这些伤痕,都是切切实实一下一下挨过来的。

    “那些个朝廷豢养的狗,就知道欺负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

    其中一个江湖游侠在看到白牡丹这副样子之后,愤愤不平地怒骂,然而白牡丹倒是极为淡然,带着青紫的嘴角略微牵动一下,带着苦痛,讥笑了一下。这个世界的冷漠心酸,他几乎早已尝遍,也不在乎多那么一些,至少,心中还有一丝希冀的阳光在等待着他。

    又十余日后,有关连姓女子的死依旧在调查当中,负责调查此案的是刑部侍郎林望喆,此人断案如神,在第一天对连姓女子进行尸检的时候就发现,她的指甲中有泥土,那泥土源自牡丹阁花圃,看似又是一项对白牡丹不利的证据,然而接着他却又在那细微的泥土之中发现了一截比头发丝还细的丝,显然是女子在遭受迫害的过程中挣扎之时从对方衣物上扯下来的经调查,那是产自江南最为名贵的冰蚕丝,历来只有京城的王公贵族才有此资格穿,一般老百姓更何况是像白牡丹这样戏子的身份,是不可能穿的,而且在对牡丹阁进行搜索之后,也并未发现有此种冰蚕丝所织成的衣物也就是说,案情虽然发生在牡丹阁,但罪犯却极有可能并非牡丹阁主人白牡丹

    案情一下子又陷入扑朔迷离之中。

    那些家中有冰蚕丝衣物且牡丹亭首演那日去过梨昆院的,一一被刑部调查。只是那冰蚕丝虽然珍贵,但拥有此物的王公贵族很多,而且牡丹亭首演那日盛况空前,去过梨昆院的人实在太多,一时之间也是难以摸查。

    然而那林望喆果真也是不负断案如神的美誉,在案情陷入困境的时候,竟然不走寻常路,拓展思维,另觅他路,突发奇想要去乱葬岗开馆验白牡丹的尸体

    柳荫听到下人汇报这个消息的时候着实唬了一跳,穆子契却在边上淡定喝茶,笑说“王妃不必担心,且等着看戏就行了。”

    见穆子契如此镇定,柳荫虽不知其中内情,也是默默坐了回去。

    花园里的几株木芙蓉开了,粉嫩娇艳的花朵藏在葳葳蕤蕤的绿叶之中,在清风中摇曳生姿。

    柳荫看着石桌对面老神在在品茶的穆子契,忍不住问“王爷,你到底是怎么安排的”

    穆子契放下紫砂品茗杯,一双似醉非醉朦朦胧胧的桃花眼弯成了一抹带着狡黠的弧度,笑道“王妃且先让我卖个关子,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柳荫笑着斜嗔了他一眼,当真不再追问。

    且先满足一下他的小心思吧。

    再说那刑部侍郎林望喆,带着一班衙役、仵作等人,浩浩荡荡地去往乱葬岗,有那起子胆大的好事之人,偷偷跟在后面,林望喆也不加以理会。

    到了乱葬岗,天空阴沉沉地,山头上风声呜咽,平白里添了几分诡异。有几个胆子略小些的,已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林望喆是仵作出身,半夜前往义庄都无所畏惧,更何况是区区白日开棺

    他站在最前头,吩咐衙役动手挖开土堆,他们人多,那土堆又是新埋的,还有些松软,没一会儿工夫就露出了一副黑漆漆的薄皮棺材。林望喆又命人将棺材抬上来,然后撬开棺材钉,准备开棺

    这个时候,一直跟在后头那些个好事之人,忍不住好奇,往前挪着步子,小心靠近棺材这边,都想看看那生前神仙一般的人物儿白牡丹,死后究竟是一副何等模样

    “开棺”

    随着林望喆一声令下,两个站在棺材尾部的衙役同时发力,将棺材盖子往前一推,随着“吱呀”一声响,棺材盖子砰然落地

    就在棺材盖子落地的瞬间,棺材里头蓦然冒出阵阵白烟,众人唬了一跳,纷纷往后退去。

    林望喆连忙吩咐大家“掩住口鼻”。

    众人忙捂住口鼻,睁大了眼睛望着冒烟的棺材。

    片刻之后,白烟渐散,林望喆捂着口鼻小心翼翼地上前探看,一旁的衙役班头拦了一下,“大人小心”。

    林望喆挥挥手,表示无碍,然后继续小心向前,走到棺材边上,俯身往里看,就在那一瞬间,他瞠大了眼眸,面上全是惊奇的神色,就连捂着口鼻的手也缓缓放下了。

    衙役班头看见林望喆神色不对,担忧地叫了一声“大人,你没事吧”却是不敢走过去。

    “没事”

    林望喆淡淡回了一声,眼睛却始终一眨不眨地盯着棺材里头,带着疑惑和探究。

    众人听见林望喆说没事,也纷纷放下了捂着口鼻的手,这个时候,大家忽然发现,空气中似乎浮动着一缕若有似无的,浅浅地香气。有那鼻子灵的轻轻嗅了两下,道了一声“好香啊”。众人便也都吸着鼻子去闻,然后几乎所有人都闻到了那股香气,但香气淡淡地,极清雅好闻,似乎是一种花香。

    衙役班头见林望喆看着棺材里头出神,也大步上前凑着脑袋往里看了一眼,顿时惊呼出声“牡丹”。

    被他这么一叫,所有衙役都围了过去,探头往着棺材里面,一时间所有人都啧啧称叹,不敢置信。

    这种时候也顾不得许多了,那几个好事跟在后头的百姓,也围了上去,却只见棺材里头别无他物,只躺着一朵娇艳欲滴的白牡丹花,花瓣犹如白玉一般通透。

    “白牡丹成仙了”

    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句。

    众人纷纷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喊话的并非衙役,而是一路跟着过来的那些老百姓中的一个。

    民间百姓,多信鬼神之说,此话一经传开,几乎就是定论

    林望喆眉头一拧,立即命令衙役“盖上棺材,抬回府衙。”

    衙役们当即盖上棺材,驱散围观百姓,抬着这副薄皮棺材前往京兆府衙门。

    然那些个被驱散的百姓跑在了他们前头,先一步将消息散播了出去,待他们抬在棺材走在崇文大街上的时候,两边全是乌泱泱看热闹的百姓,一个个削尖了脑袋往前凑,使劲吸着鼻子用力嗅,然后很多人都声称闻了牡丹花香,甚至有传言说,从那棺材里飘出来的响起飘了数十里

    柳荫听到这些的时候,不禁苦笑了一下。

    古人大概都信这个,据她所知,汉朝钩弋夫人,唐代杨贵妃,都有死后开棺不见尸,香飘数十里的传闻

    虽然民间百姓对此津津乐道,然从最近得到的一些消息中了解,柳荫觉得林望喆此人怕是没这么容易被忽悠,要不然他也不会当机立断将那副棺材带回京兆尹府衙了。

    只不过两日之后穆子契就会安排白牡丹和柳神珠离京,只要他们离开京城,天南地北,便犹如鱼入江海,再想要寻觅白牡丹踪迹,便没那么容易了。柳荫也就不担心了。

    第二日,天空仍然是阴沉沉地,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是这样,老天爷似乎要下雨,可却始终是阴郁着脸又不肯下,就那样乌云压顶,闷地人心里头直发慌。

    夏司巷那幢简陋的小院子的门终于吱呀一声被打开了,柳神珠正坐在屋内绣花,闻声回头,看见柳申烽一声墨绿长袍沿着庭中蜿蜒小径朝屋子这边走来。她连忙放下绣绷站了起来。

    柳申烽缓步走在曲折的青石小径上,眼睛随意地观察了下两旁,几株矮一些的灌木被修剪过,虽然不是很好,可到底之前枝丫横生的模样好看了许多,待步入屋中,只见屋内也干净整洁,井然有序,看得出来屋中主人有精心打理过。

    “大哥”

    柳神珠略微紧张的叫了一声。声音微微颤抖,不知道接下去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妹妹,你已经决定好了”

    柳申烽叹了口气,从这屋内的一切来看,全是柳神珠努力做出改变的痕迹,这无疑也就代表着她的选择。

    柳神珠点了点头,小声说“大哥,我想过了,我以后可以刺绣赚钱,白郎他虽然不能够再唱戏,可是他可以开馆授课,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可以养活自己的。”

    柳神珠做出这样的决定,对于柳申烽而言是失望而且伤心的,然而他依旧没有选择阻止,而是选择尊重妹妹的决定,他默默地点点头,说“好,后日子时,我会过来接你。”

    他淡淡地交代完这一句,便转身走了,背影落寞而又苍凉。

    柳神珠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哥哥离去的背影,心头一下子涌上万千酸涩,有愧疚,有不舍全都化作泪水夺眶而出。随着她的泪水一同落下的,还有乌云终于撕开一道缝隙,大雨磅礴而下,狂风怒吼,吹得庭中花木摇摇晃晃随风乱颤。

    柳神珠忽然想到大哥出去的时候没有带伞,忙四下寻找,终于在门框后头寻着一柄水墨折伞,忙拿了冒雨追出去,大声叫着“大哥伞”

    然而门“吱呀”一声再度关上了。柳神珠蓦然顿下脚步,看着紧闭的院门,心里头沉甸甸全是酸楚。大雨哗啦啦下这,她全身都湿透了,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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