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紫鹊的话, 柳荫只当是猜测,还不大相信,然而之后听了常靖的汇报, 这才断定此事为真。
柳神珠未免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她以为跑到雍亲王府最东边的偏僻之地,设计将三皇子引过去, 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无人知晓要知道雍亲王府的守卫可不是吃干饭的,这王府的每一个角落都在他们的监视范围之内。自柳神珠离开水榭,踏入东苑的那一刻起,她的一举一动就全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柳荫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她向来情绪自持,鲜少动怒,尤其是对于像柳神珠这样本就关系不大亲近, 甚至是怀有敌意的人, 更是不会轻易牵动自己的喜怒哀乐, 若非说有什么, 那大约是惋惜吧。想柳神珠当初是如何意气杨杨、骄纵恣意, 若宁老太君在世, 只要她愿意,二皇子妃之位, 非她莫属,可如今步步为营, 不惜出卖, 也不过是为了区区一个三皇子, 想那三皇子生母不过是个没有位分的宫人, 又不得皇帝喜爱,资质也平常,跟二皇子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至于夺嫡,更是妄想。就算抛开这些不谈,柳神珠这样,她自己难道就真的开心吗柳荫看得出来,之前她对白牡丹的感情是真的,一个人最大的悲哀跟苦楚,就是有了深爱之人后,这份沉重的爱最终却又无处安放。
不过这些都是柳神珠她自己造成的,每个人都应该为他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种什么因,就得什么果,并没什么好同情的。
柳神珠被强行留在水榭,柳荫特意晾了她许久,慢悠悠用了晚膳才命人将她请过来。
柳神珠踏入畅春阁的时候,下人们正在撤碗筷,看着正坐在上首,慢条斯理的喝茶的柳荫,柳神珠满面寒霜,冷嘲道“三妹好大的威风,你将我扣在雍亲王府,究竟意欲何为”
柳荫饮完茶,放下杯子,转头看向她,“这句话应该是我问大姐吧你在我雍亲王府如此行事,意欲何为啊”
柳神珠目光有些闪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母亲病了,我还要回去照顾她”
“我雍亲王府的蔷薇好看吗”
柳荫打断柳神珠的话,幽幽地问。
柳神珠神色一顿,瞬间面红耳赤,羞得无地自容,到底是世家千金,要脸面的,这种事情被人点破,岂不难堪
“说说吧,到底为什么”
柳荫淡淡地问。这世间人做世间事,总归都是有个理由的。
柳神珠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却又固执地昂起下巴,说“我想做三皇子妃。”
“就这么简单”
柳荫有些不信。
柳神珠道“就这么简单。”
“那你为什么不选四皇子”柳荫说道“不论是出生、地位,还是父皇的宠幸,他可都比三皇子要好上许多。”
柳神珠嘴角一撇,露出一抹意味深长地笑,“于我来言,的确是四皇子更好,可对于雍亲王府而言,却是三皇子更好。”
柳荫低头把玩着手上的翡翠冰种玉镯,听闻柳神珠的话,抬眸看向柳神珠,颇有几分玩味。
只听柳神珠说道“如今雍亲王得太后宠爱,陛下器重,权势显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三妹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有朝一日,太后宾天,皇上百年之后,雍亲王当如何自处不论是后宫,还是前朝,他得罪的人可不少啊”
柳荫静静地看着柳神珠,柳神珠继续说道“雍亲王已无继位的可能,若想将来长保荣华,就必须在其他皇子中扶持一位,而宫中其他皇子,母族都各有势力,朝中关系也是盘根错节,不论你们选择谁,都只不过是锦上添花,就算最后成功了,你们也不过是诸多功臣中的一个,他们不会过于感激,恐怕日后还会对你们有所忌惮。可三皇子不同,他在后宫无依无靠,朝中势力全无,若是你们选择扶持他,雍亲王府就成为他唯一的靠山,他只能是依附于雍亲王府,将来新皇登基,你们就是第一功臣而你跟我又是嫡亲姊妹,如果我能够成为三皇子妃,我保证,雍亲王府爵位罔替,享世代荣华”
听完柳神珠近乎蛊惑的话语,柳荫浅浅一笑,转动着左手手腕上的翡翠冰种玉镯,淡淡道“大姐此番承诺可能当真”
柳神珠连忙说道“自然当真,你若不信,我可以发誓”
“比你对白牡丹的承诺还要真吗”
柳荫淡淡地嘲讽,打断柳神珠的话语。
柳神珠面色一窒,屋内一时安静下来。
过了许久,柳神珠哑着嗓子说道“三妹不是说我的选择是对的吗为何如今却还要旧事重提”
“我说你最后的选择是对的,可并不代表认同你之前的所作所为。况且你离开白牡丹真的是为了柳氏家族吗”说话间,柳荫起身走下台阶,缓缓步向柳神珠,说“不是你只是太天真了,你被爱情里的风花雪月甜言蜜语迷了心窍,以为爱情就是俩个人在那儿你侬我侬,你所谓的勇气不过是懵懂,你高看了你们的爱情,低估了所要承受的范围,五里亭事败,周品兰替你认罪,触柱而亡,漫天的流言蜚语、唾骂侮辱,所有亲朋族人都羞于启齿,连魂魄都差一点无所皈依这一切原本该是你承受的,所以你害怕了,你自认无力承担这一切,这才最后选择了放弃跟白牡丹的感情,难道不是吗”
柳神珠傲直的身躯固执而又倔强的挺立着,身子却忍不住开始微微颤抖,面色惨白,心脏仿佛被人一点点剥开,呈现在阳光底下,鲜血淋漓,供人参观讥讽,令其痛不欲生。然而柳荫却继续说道
“柳神珠你以为你是谁有什么资格来跟我做交易你以为你还是从前那个高高在上的柳家嫡女祖母不在了,柳家没人会把你放在眼里。”
柳荫毫不留情的直击柳神珠的痛处。
“诚如你所言,三皇子的确是雍亲王府扶植的最好对象,但是,就算我们选择扶植三皇子,为什么要让你做三皇子妃从前在三府,我处处被你压制,难道以后还要被你压过一头”
“你连对最爱之人的承诺也可以说弃就弃,我又如何能够信你”
“你我虽是血亲,但本无情谊可言,就算我想让将来的皇后出自柳家,人选也并不是非你不可。况且这天下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今日你糊弄住了三皇子,保不定有朝一日你跟白牡丹的种种私情就为人所知晓,到时候,这抄家灭族的罪柳家可担待不起”
“你最好听从大伯母的话,乖乖地去五华庵为祖母守孝三年,到时候谈婚论嫁自有你的前程,如若不然,就休怪我无情。”
柳荫撂下狠话,转身回到座位上坐下,命人进来将柳神珠带下去了。
柳神珠木然地被人拉了出去,看着她踉跄离去的背影,柳荫叹了口气,紫鹊端着茶从屋外进来,上前说道“但愿王妃这份苦心大姑娘能够明白。”
柳荫叹道“她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我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柳荫接过热茶,用茶盖撇了几下茶水上面的浮沫,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紫鹊“那帕子可曾留下了”
紫鹊回道“留下了,那个撺掇大姑娘给她买这个香的丫头奴婢也一并处置了。”
柳荫点点头,这才彻底放心,转而又问她“王爷什么时候回来”
紫鹊道“去宫里打听的小厮回来说,王爷今儿怕是要过了子时才能回来,王爷让您先睡,不用等他。”
柳荫听罢,说“知道了,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且下去歇着吧。”
紫鹊知道柳荫必是要等穆子契回来才睡的,心知劝也是无用,便也就随着柳荫去,只是回到房中却并不曾歇下,而是拿了帕子坐在灯下刺绣,留神听着柳荫那边的动静,直到穆子契回来,柳荫房中熄了灯,她才打着哈欠吹了灯去睡。
再说穆子契,的确是过了子时方回,见柳荫又是忍着困意等他,心中既高兴,又愧疚,又有几分埋怨,但不管怎么样,到底还是幸福的。
“听说你今日的芙蓉花宴办的极好,连宫里头都在称赞你了。”
柳荫在为穆子契宽衣的时候,穆子契笑着说道。
原本他身为雍亲王府的男主人,也应在家中,因为这一次邀请的不止有女眷,还有皇子跟一些世家子弟,但穆子契朝中事忙,皇帝临时把他叫了过去,便一直没再回来。好在这些事情,柳荫一个人应付过来也是绰绰有余。
“我从来也没办过花宴,这一次幸好有皇祖母指点,这才没给你丢人。”
柳荫一边为穆子契套上家常的月白色直裾袍子,一边说道。
穆子契换好衣服,转过身,一把搂住柳荫的腰,说“皇祖母人在宫里,最多也不过是提点你几句,说到底,还是王妃聪慧”说话间,用手轻刮柳荫挺直小巧的鼻子,一边又问“今日芙蓉花宴,可有什么有趣的事情没有”
有趣的事情没有,糟心的事情倒是有一件。
穆子契察觉柳荫神色有异,不免多了问了一句,柳荫少不得将白日柳神珠同三皇子在蔷薇架下的事情讲了一遍。
谁曾想,穆子契听了之后竟然哈哈大笑,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说“我那个木头三弟竟然开窍了居然也懂得男女风月之事了”
柳荫不由得横了他一眼,穆子契收回笑容,清了清嗓子,说“那个他好像也是被动的啊不过你这大姐可真能够能耐的,连这种主意都想得出来,她这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吗”
穆子契随口说着,然而马上又意识到不对,这柳神珠好歹是柳荫的大姐,他这么说,她多少面上也过不去,便住了嘴。又看见紫檀木小圆桌上放着一个匣子,里头躺着一块绣有大红色牡丹花的丝帕,“这就是那块丝帕”说着顺手拿出来放在鼻尖嗅了嗅,柳荫见了,唬地忙去拍他的手,喝骂道“你个糊涂东西,这玩意儿也是随便能闻的”
穆子契丢开帕子,嘻嘻笑道“这不王妃在嘛,无事。”
他意有所指的话语,倒是让柳荫面上一红,在晕黄的烛光下,看着分外娇美动人,只是面上犹有三分愠色。
穆子契俯下身子揽着她的肩膀软言哄道“本来吧,柳神珠爱怎么折腾都不关我们的事,可她竟然在我雍亲王府如此行事,本王少不得就要管上一管了。”穆子契想了想,说“这样吧我三弟如今也成年了,也是时候该成亲封王了”
柳荫闻言,抬头看穆子契,“王爷这是”
“明日我就去跟父皇说,让他给三弟赐门亲事,然后封个郡王,早点去往封地。”
“王爷是要赶三皇子出京”
穆子契道“本王这也是为了他好,这么轻易就被一个女人给算计了,早点封王就藩,离了京城这个是非之地,要不然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柳荫虽有些惊讶,可细想想,这的确也不失为一个釜底抽薪的好法子。三皇子就藩,彻底断了柳神珠的念想,但愿如此一来,她能够熄心灭欲,平平静静地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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