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事端

    其实木苏娆心眼儿不坏。

    那一身的骄纵脾气,纯属是自小被一众奴才惯出来的。

    但也不代表她热心肠。

    可香九偏偏长得像容洛。

    对于木苏娆来说,香九受了委屈,就好似她家宝贝容洛受了委屈。

    害得她心里又涩又难受。

    她纤指微曲,勾住香九的下颌,迫使她抬头:“你不喜欢。”

    香九违背良心道:“奴才喜欢极了。”

    末了,两袖一甩,两膝一松,跪下去谢主隆恩。

    木苏娆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的眼神出卖了你。”

    你就是不喜欢。

    她红唇一撅,作委屈状。

    香九漆黑的眼珠车轱辘似的转了转,欲要憋出点优美词句,夸夸这辆推粪车。

    好半天才道了句:“……这车拥有出色的底盘稳定性……以及操纵性。”

    木苏娆委屈更甚:“好吧,你就是不喜欢。”

    说着,两条手臂往怀中一抱,转身走了。

    背影伶仃。

    香九这才发现她未带随从和侍卫。

    拔高声线,问:“不如奴才送您回养心殿吧。”

    话到一半,倏然住了嘴。她要怎么送木苏娆回去,推辆豪华版粪车跟着她么。

    不合适不合适。还是算了吧。

    她这般想着,往另一条路去了。

    木·倔强帝王·苏娆还在竖起耳朵听身后的动静,默默等待着香九追上来送她回宫。

    她有点纠结,如果香九送她,要不要给她这个机会呢。

    才不给!

    朕堂堂九五之尊,是一个小太监想送就送的么。

    然一回头,发现黑漆漆的甬道上只有她……一人。

    木苏娆怒急反笑。

    一腔无名火在胸腔里烧得噼啪作响,有种想屠香九满门的冲动。

    “你个不解风情的混蛋。”她指着夜空骂道。

    一连几日,木苏娆都阴沉着脸,养心殿上下也不知她遇上了何事。

    人人行走坐卧都分外小心,生怕一个没注意,逆了龙鳞。

    这日,趁着木苏娆上早朝的空档,井喜到太监所去找南叶。

    关心他身子可好些了。

    彼时,南叶刚喝完药上榻小憩。

    见井喜火急火燎的,问他:“怎么了?”

    井喜说:“求您快些养好身子回养心殿,大家伙都等着您救命呢。”

    南叶让他把来龙去脉细细说来。

    井喜便把那夜木苏娆独自去辛者库的事说给他。

    南叶听完,胸有成竹道:“无妨无妨。”

    热恋中的女人,总有点小打小闹。

    他挪挪养出一圈肥膘的腰,一直挪到榻沿,作势要下榻。

    井喜是他的徒弟,伺候他惯了,麻溜的为他穿上鞋袜。

    陪他回到养心殿。

    木苏娆从太和殿回来,老远就瞧见立在门边等候她的南叶。

    发现他笑眯眯的胖脸白了一个度,像尊弥勒佛。

    銮驾落下,木苏娆逗他道:“人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倒好,区区几日便活蹦乱跳了。”

    还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

    南叶嘿嘿发笑:“全仰仗您隆恩浩荡,煞退了奴才体内的病魔。”

    木苏娆径自往里:“就你嘴巴抹了蜜。”

    后又愁上心头,感慨道:“小混蛋要有你一半的嘴上功夫,朕便能舒心些……”

    怎么又想到这厮了。

    木苏娆懊恼。

    南叶见状,掏出藏在怀中的暖融融,递给木苏娆。

    以往木苏娆气闷,他都用这招,保准把木苏娆的郁气疏解得一干二净。

    堪称必杀。

    只是今日……好像不顶用。

    木苏娆神情恹恹,晃了这团毛茸茸的小东西一眼,没接。

    南叶犯了难,将暖融融搁下地,拍拍它的屁墩,让它自个儿去寻个地方玩乐。

    “皇主子是为香小主烦心吧?”

    刚在炕上坐下的木苏娆,被他这话惊了一激灵:“没有!”

    “她惹您生气了?”

    “没有。”

    “那您为何闷闷不乐的?”

    木苏娆一拍炕桌:“朕送她的礼物,她竟敢不喜欢!”

    南叶:“……”

    是个人都不会喜欢。

    “要不,您重新给她送一份。”

    木苏娆沉默三个弹指:“……说来听听。”

    南叶为她的开窍感到欣慰:“能送的东西多了,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宝马豪宅……”

    木苏娆摇摇头:“太俗气。”

    一个连金丝楠木推粪车都看不上的人,旁的就更看不上了。

    南叶改口道:“……当然了,您可以亲手绣块手帕,亲手绣个荷包送她——”

    木苏娆抬手打断他:“朕知道了,她不是不喜欢推粪车,而是不喜欢金丝楠木做的推粪车!”

    南叶:你是个注孤生的帝王。

    之后的一段日子,木苏娆陷入了“给香九重新送辆推粪车”的思考中。

    送辆什么材料的呢?

    她认为,香九不喜金丝楠木,说明她视金钱如粪土。

    但材料太便宜,显得她这个富有四海的帝王太抠门。

    思来想去,决定亲自去问问。

    为此,特地挑了个“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日子去。

    还特地让驼骄太监七拐八绕,佯装出随便走走的假象。

    再一个不经意,来到偏僻荒凉的辛者库。

    结果……香九不在。

    “估摸是某司某库人手不够给借走了,”南叶小心翼翼道,“皇主子,这是常有的事。”

    木苏娆心里失落。

    像片风中残叶,毫无生气的斜歪在銮驾上。

    浑身都笼罩在郁郁寡欢的气息之中。

    且这种气息一直持续到第二天。

    这一天,是八月初一。

    木苏娆秉承着姐友弟恭的原则,循例去上书房考问弟妹们的功课。

    一同来的还有太后、皇贵太妃、孟太妃和端太嫔……

    这帮寡妇,自打从宫斗一线退休后,都无聊得紧。但凡是热闹,都要来凑一凑。

    名义上她们皆是木苏娆的长辈兼母亲,木苏娆于她们挨个问安,方才落坐。

    一边品茶,一边瞧着翰林大学士给弟妹们出难题。

    题目很枯燥,弟妹们的回答更枯燥。

    她听得神思出游。

    情不自禁的想念起香九。尤是御花园初遇那夜,香九在澄湍池中沐浴的样子。

    白蒙蒙的月光罩着她。人在池中央。影子在池面。

    真应了那句诗——

    香脸半开娇旖旎,

    当庭际,

    玉人浴出新妆洗。

    她太过出神,以至于五皇弟木苏庭唤她都没注意。

    木苏庭是端太嫔唯一的儿子,十岁不到,心急的想要让木苏娆看看他新练的字。

    他性子软,字也柔。木苏娆总说他的字绵弱无风骨。

    不过近日他有了长进,先生们都不吝赞许。

    “皇姐。”木苏庭等不及,捧着一摞字帖跑到木苏跟前。

    木苏娆抽回思绪,笑着将东西接过。

    另一边,一在上书房当差的太监捧了一圆木托盘来,盘中间放着一盏茶。

    木苏娆伸手端茶,被烫得惊呼一声。

    手腕一个哆嗦,满满当当的茶水泼向了木苏庭。

    茶盏也摔碎在地。

    木苏庭惊叫着哭嚎着,端太嫔不管不顾的冲上前去,将儿子搂在怀中。

    场面乱作一团。

    木苏娆被烫得厉害,指腹红肿,不像是普通的烫伤。

    南叶心疼:“皇主子!”

    木苏娆当机立断,沉声道:“茶杯有问题。”

    南叶会意,俯身去捡那一摊碎瓷片。

    可惜其早已在一片混乱中,被踢得七零八落了。

    .

    “听说了吗,皇主子昨个儿在上书房伤了五皇子。”一刚从外头回来的辛者库宫女与好友叽歪道。

    好友应和她:“好像是五皇子功课不佳,惹怒了皇主子,便用滚烫的茶水泼了五皇子。”

    香九耳朵尖,路过她们时,讽刺道:“皇主子的事也是你们可以妄议的?怕是嫌命长了吧。”

    其中一人不服气:“谁妄议了,我们不过是——”

    香九逼近她们一步,眼眸喷火。

    二人顿时敢怒不敢言,气咻咻的走开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传得最多的就是——木苏娆早对端太嫔母子心存杀念。

    无风不起浪,别看端太嫔位分不高,却是先皇最疼爱的女人。

    若先皇多活几年,准要给她抬抬位分,毕竟人家生了个儿子,母凭子贵。

    而木苏娆既不是嫡出,也不是长女,生母还只是个早早去了的答应。

    虽贵为真龙天女,但……总该对端太嫔母子有所介怀。

    这些话私底下一传十十传百,有板有眼。

    以至于各宫小主们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傻子都知道一个人失落失意时,耳根软心房脆,最容易与人“培养感情”。

    眼下皇主子处在此阶段。

    后宫竞争激烈,机会弹指一挥间,每个人都使出浑身解数,力争上游。

    赶趟似的沐起了牛乳浴,以保肌肤能光滑细腻有弹性。

    即便美不过皇主子,也不能输给其他妖艳贱.货。

    然后争先恐后的往养心殿去,做那安慰皇主子的贴心小棉袄。

    于是乎内务府的牛乳库存严重告急,连送牛乳的人手都有了短缺的苗头。

    唯有去辛者库调人。

    很不幸,这次被调走的名单里又有香九。

    送牛乳是个力气活儿,能把人累成狗,香九仗着“南叶假干儿子”的身份,去找管事太监。

    推脱说:“我一个推粪车的去送牛乳不合适吧。”

    一身臭烘烘的,弄脏了牛乳,徒惹小主们不高兴。

    管事太监说:“你即便是个推粪车的,那也推的是金丝楠木做的粪车,此乃御赐。”

    “你现在就是咱们辛者库的门面担当!”

    香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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