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德诺蒂奥的教父无疑是一位高尚又理智到值得人钦佩的首领。
你不能说清楚对错, 但他的所作所为确实站在他的能力所能及的最恰当的范围内他有着博大的胸襟,清醒的态度,以及看破命运的坦荡。
但这样一个人, 也无法逃脱为人的愧疚与负罪感。
奥古斯托在书房送别这位老先生,他的生命已经燃烧到了极点,他本可以平静地离去,但临死前他始终挣扎在自己的罪孽、过错之中, 即使闭上眼也充满了痛苦和哀伤。
曼德诺最后的支柱轰然倒塌,他仿佛听到了整个家族破裂摇晃乃至于最终坍塌的声音。
他死了他茫然地看着。
然后攀附在心脏之上的怪物彻底苏醒,那些黑色又肮脏的触手张牙舞爪地叫嚣着,开始攻城略地,侵吞他的理智;他的汗毛倒竖,手臂浮现一层一层的鸡皮疙瘩,所有的神经都在彼此撕扯;只要想到她的身影, 灵魂下坠的感觉都是如此鲜明, 地狱之门都好像在他眼前张开了缝隙。
她属于我了
他所有的思维都在尖叫着她终于属于我了
奥古斯托迫不及待地走出书房,从另一个楼梯间下去, 潮水般的狂喜吞没了他的理智, 那些因多年求而不得而泛滥成灾的欲念甚至都要发出痛苦的嚎叫。
但他一路走一路颤抖, 所有的肌肉都好像背叛了他思维的统御, 以至于他离那扇门每靠近一步, 身体仿佛要被某种未知的力量撕扯成无数块一般不受控制。
他还未见到她,眼睛里已经涌出了热泪。
年少时惊鸿一瞥而生的思恋,少年人热切又不计后果的喜爱,在岁月中不断发酵增殖又酝酿而成的深情,那些复杂的感情如排山倒海般重回于心间,鼓动着他脆弱的心脏, 以至于就算已经是一位精于世故、老谋深算的合格政客,也觉得难以承受。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会爆炸吧,被这所有的情感硬生生撑爆。
奥古斯托打开了门。
她背对着他坐在窗前,与楼上的教父几乎是同样的姿态,穿着浅绯色的长裙,搭着格子披肩,褐色的卷发比记忆中要短一些,修剪到了腰间的位置,依然软软的披散在身后。
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或者连时间都恋慕她的颜容,不舍得在上面镌刻纹路,多年以后的她,依然还是与旧时相差无几的模样,那么平静那么忧郁地望着窗外,没有焦距的视线落在虚无之中,像是在执着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境。
奥古斯托浑身颤抖着、战栗着,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他想要凝视这个叫他梦寐以求的女人,但他甚至觉得连这样看着她都是一种亵渎,要慢慢地俯身跪下来,匍匐在地上,虔诚地亲吻她的裙摆。
她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夕阳的余晖落在盛放的鲜花上。
这个有着起居室、卧房、书房与衣帽间的大套房连接着外面封闭式的花厅,就是她日常能活动的所有范围;书本定期会更换,新式的衣服与首饰按季度送来,照顾她的是一个年长的哑妇,她为她送餐、打扫,爱她如同爱自己的女儿。
如果可以,她能整天坐在一个地方都不动弹。
很多时候她都没有自己身为“人”这个认知,她觉得自己与那些摆设与那些花草都没有什么两样,只是作为一个人形的有生命的物件而摆放,她不说话,也不思考,肆意地挥霍着时间与生命,甚至是无比希冀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她想要回家。
这是她生的所有执念,她想要回到那片旧时的土地之上,即使战乱不休,即使颠沛流离,即使担惊受怕,即使忍饥挨饿,她想要回去。
可她回不了家。
无法遂愿的哀伤便始终沉坠在她的灵魂上,拖扯着她的生命,蚕食着她的生机,叫她渐渐被蛀成一个空壳。
她甚至能看到她生命的尽头,浸泡在哀伤酿就的苦海之中。
千叶没想到“哀伤”会以这样一种形式呈现。
或者说,“南柯”小世界中的每种极端情绪所代表的人生,都不是她所能预料的。
这是“喜乐”“暴怒”与“哀伤”三个小世界带给她的经验,她可以就此猜测,其余的小世界也会带给她这样的“惊喜”,这样前所未有的体验。
多少有些不适应。
“喜乐”世界从一开始就被压制得死死的,她的灵魂与内在被身体的本能控制,毫无挣扎的余地,这就不用说了;“暴怒”倒是在一开始就尝试去控制,虽说找到了正确的方式压抑它理解它,但由于很长一段时间内她的思想都驶入误区,精神跟身体的矛盾有些激烈,直到后来才与“暴怒”和解,让自己绷紧的精神得到安抚,所以其实没有得到特别的成长。
“哀伤”世界更离谱,这具身体简直孱弱得可怜,它好像固定死了要往某种定向的方向发展,所以任何干预都不起作用;简直是精神高维身体低维以至于完全带不动的节奏,而现在她的灵魂勉强灌注在这具身体中,也无法与之彻底融合,甚至因此而导致了意外情况。
极端的“哀伤”助长了魅惑的被动技能。
对人类特攻
她的灵魂附带很多被动,包括对全种族的魅惑以及对人类的特攻,再加上「人之子」这样的bug级别技能在基本的物理型小世界,哪怕是一点魔性都会导致可怕的结果虽然这些特制的小世界会自觉排除轮回影响,但也做不到绝对排除,现在不就是意外情况了吗
然后她的命运就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僵持。
这具身体本来的悲剧命运与世界对千叶的钟爱互相拉扯着,身体本身的美貌与气质融合了对人类特攻的魔性,最终酝酿成无法解释的“灾厄”。
她也无法阻止。
千叶完全无法阻止。
她只能说,可能负面消极的情绪,天然就会带动精神与意志层面的敌对,会激起她灵魂本身的抗争,比如说暴怒,因此她反倒能加以控制;但积极正面又或者比较美好的情绪,则会叫精神意志喜爱或者觉得无所谓。
“哀伤”本来就不是很能被阻止,更何况是已经演变成烙印一般的常态事物,它麻痹着她的神经,惰化她的精神,或许因为悲伤同时还裹挟着美好的回忆,所以后来连悲伤本身都不是一种负面消极的事物了,于是意志放松,渐趋沉溺,以致难分彼此。
完全无法改变,连千叶都只能躺尸。
她现在唯一的期待,就是看自己最后会迈向怎样的终局。
命运的苦难与人世的偏爱相伴相随。
事实上,饱受折磨的年少时,她还是很有几分“活着”的概念的,能够清晰地感知世界,给世界回应,连疼痛都是鲜活的;但当她逐渐年长,哀伤透彻骨髓,极端的情绪助长了“魅惑”,以至于人世的偏爱占了上风,整个人生就彻底改变了面目。
以那一场黑市的拍卖会作为转折点,在切萨雷家族中,饱食了爱恋与罪恶的命运发生扭转,“哀伤”的加剧也让魔性更深刻。
而魔性不但扭曲了她的周身,也扭曲了她本身。
最终酝酿出了恐怖的厄运。
相对而言,后来在曼德诺庄园的生活要平静得多教父是唯一凭借自身意志拦阻这种魔性之人,他将她囚禁在庄园之中,这未尝不是一种正确的举措。
人类不具备抗魔性,她的存在对人世来说就是一个无法抵挡的大杀器,但总有人,拥有超人的精神。
教父能抵挡她的魔性,大约需要比常人顽强十倍百倍的意志,但就算如此,在看守她的多年时间里,他也从不与她交流,甚至要避开她,以免发生动摇。
但是他老了,他终要死去,魔性已晕染、灾厄在蠢动,必定要发生的命运也不由他所控制。
奥古斯托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当然将他归类为一个自以为是的变态好像也可以。
他带她离开曼德诺庄园,离开雅尼布地区,剿灭一个黑势力大家族功绩更助长了他的政治声望,他因而得到了继续上升的阶梯,便毫不犹豫地与自己的故土与过去划清了界限。
他好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彰显自己与教父的不同,或者说不顾一切想要脱出教父的存在带来的桎梏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根本没有亲眼见证过“灾厄”的恐惧他对待她的方式与教父完全不同。
他没有将她囚禁起来,也没有让她在完全封闭的环境中与世隔绝,他带她回到人世,现代的、开放的、正常的人世。
他似乎是想给她自由,至少是有限度的自由,以此来补偿对“神明”的亵渎,要做到这一点,他必须克制自己疯狂的占有欲,而这本身就是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奥古斯托跟她结婚,又近乎虔诚地信仰并侍奉她,看似在人性与信仰之间找到了平衡,但是他没想到,“厄运”已经以指数级增长的速度散播出去。
见过她的人越来越多,被魔性浸染陷入疯狂的人越来越多。
奥古斯托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人性。
高尚与罪恶是一根天平的两端,魔性会无限将重量倾向于罪恶的端口。
这个为求所恋以一生做赌注终于达成目标的男人,还未怎么享受胜利的果实,就很快死于暗杀。
辗转的争夺助长了“悲伤”,“悲伤”又增益了魔性,魔性引发了灾厄,开始恶性循环。
这个国家开始混乱。
整个世界陷入涌动的暗潮。
乃至她死亡之前,她都没有再见过教父与奥古斯托这样的人。
而至死她都没能返回故乡这就是最哀伤的事。,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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